夏去秋来。
不知不觉间,长夏逝去,暑气消散大半。
不过田籍对此却没多少感觉。
因为担心孙氏后续报复,以及那位神秘的祝者刺客,自从搬离夕阳里后,他大多数时候都宅在泠然阁里,绝不让自己落单。
因为六气悬空阵的缘故,阁里冬暖夏凉,堪比前世天天待在写字楼里吹空调的社畜。
偶尔见见妫鱼姐弟,或是接到方士曹指派的任务,才会外出。
不过因为方士曹下达的任务,都是由许阁主亲自分派的,那么理所当然的,那些功劳大报酬高的任务,譬如外出协助贼曹、城卫缉盗追逃之类的活,一概轮不到他头上。
他只能做些处理文书、清点库房之类的杂活。
倒也合他心意。
一来,这些杂活都在一庙三曹里进行,那里的安全系数比泠然阁只高不低;二来,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打探到当年崔伯佐的遗物所在。
按照飞鸿夫人的说法,崔伯佐大部分的古籍残页,也即调查报告的二维码,都被祝庙收走了。
小心试探之下,他确定了崔伯佐的遗物依然被保管在祝庙中。
可惜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在方士曹那一层活动尚且处处受限,更别说守卫更加森严,兼有秩四强者坐镇的祝庙。
只能先努力提升实力、地位再说。
不过这也是目前最尴尬的地方。
话说自从上次在姜滢的盟婚仪式上大闹一场以后,不知是否对方有意躲避,他便再未见过这位前未婚妻。
相应地,他的修德进度大大放缓,哪怕他经常在闲聊时故意拿姜滢说事,花式求羞辱,也没有多少效果。
他猜测是因为自身理智值已经稳定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水平,因此对普通的流言蜚语产生了“抗性”,或者说,脸皮变厚了。
或许,要找到更大的“荣辱”,才能更进一步。
修德未圆满,到飞鸿馆废院探险乃至晋升秩二的计划,只能延后。
倒是晋升秩二的仪式内容,他已从泠然阁里获得,全部记录在意识云中。
一旦理智值到达100.0%s,并凑齐仪式材料,他就能随时随地尝试晋升。
只可惜这里晋升秩二的仪式材料常年短缺,尚且不够一众老头子们分,他作为资历最浅的新人长老,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好在泠然阁虽然指望不上了,他还能通过齐一会的神魂空间兑换。
就差钱了。
有秩道路越往上晋升,仪式耗费越高,秩二仪式的材料价格,至少是秩一的三倍,仅凭下士爵位的食禄,哪怕不吃不喝也得凑半年。
因此他一方面尽力提高理智值,以增加仪式的成功率,最好一次成功;另一方面,也尝试尽快接手田伯休侵占的田产。
然而不知是贼曹办事效率的问题,还是出了什么变故,虽然田伯休“诬告”的罪名早已定下,但其家中田产的处理,却迟迟未有结果。
田籍只好向庞长老求助。
因为先前中了孙氏调虎离山之际,庞长老对田籍一直有些愧疚,所以在此事上尽力帮忙,也带有弥补之意。
可惜几番奔走之下,也只得到含糊的答复。
恼怒之下,庞长老直接带人杀上田伯休家中催债,毕竟田籍与对方约定折算的收成尚未付清。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居然给田籍讨回三枚银刀,也算是小小的意外之喜。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田籍依然未等到田产处置的结果,却等来了另一件事。
秋猎来了。
……
“这次秋猎,由你与阿桃长老代表泠然阁参加。”
听到庞长老的通知,田籍眉头一挑:“这是许阁主的意思?”
“人选确是阁主定下的。”庞阁点头道:“不过各家方士派子弟参加秋猎,乃是一庙三曹定下的规矩,相当于徭役,逃不得。同时六艺大比御、射二项,也是趁着秋猎进行。”
“前者,你与阿桃长老是阁中唯二的青壮有秩,资历最浅,你们不去,难不成让我们一群老家伙去?”
“至于后者,先前曹宴大比,阁中就数你与阿桃长老名次最佳,自是参加秋猎大比的最佳人选。”
庞长老说到这个份上,田籍也不好再说什么。
或许这当中难免有许阁主龌龊的小心思,但至少明面上的理由谁也无法反驳。
于是他也不再纠结去不去的问题,转而向庞长老拱手道:“田籍从未去过秋猎,不知庞长老可有什么教我的?”
“四季田猎、郊祀乃是国之大事,兴师动众。普通的都兵且不说,各家各派的有秩者都要派人,更有祝庙肆司、左右都大夫等都中大能坐镇其中,你只要紧跟大部队,安全不会有问题。”庞长老解释道,“只是有一事,你需要小心提防。”
“何事?”
“先前老夫替你打听田产之事时,听都府友人提到,这次秋猎,你被安排到押送辎重的队伍中。而你所属那部负责临时主管各家方士的府吏,名为崔贝。”
“长老的意思是,崔贝欲对我不利?”
“老夫也说不准。”庞长老皱眉道,“只是听说他与你大伯相交莫逆……”
……
“此事若成,我家中田产必分你四成,绝不食言!”
昏暗的贼曹大牢中,田伯休披头散发,目光阴鸷。
与他隔着牢笼相望,一名府吏打扮,生得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沉吟片刻,语气迟疑道:“伯休若是想减罪,为兄倒是能想些办法。但要对付你那侄儿,这可有些难办啊……”
“再加一成,如何?”田伯休咬牙切齿道。
“这不是分多分少的问题,你侄儿可是秩一游者,方士曹名籍的方士啊……”
“六成!”
“啧啧,我崔贝岂是见利忘义之辈?实在是秋猎众目睽睽,难以下手……”
“七成!”
“唉,伯休这又是何必呢……”
“崔兄直说吧,要多少才肯办此事?”
“九成。”
“九……九成?崔贝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面对田伯休狂躁咆哮,中年府吏眯眼相对,面不改色。
良久,牢中骂声渐息,转而传来一声叹息。
“罢了,反正人死财空,留下一成也够妻儿活命了。九成就九成吧……”
一番画押手续后,崔贝一边小心收好地契房契,一边微笑道:“伯休稍安勿躁,且等为兄的好消息。”
说话的时候,他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上。等东西收好了,他当即转身离去。
离开地牢出口时,身后隐约传起一阵神经质般的狂笑声。
笑声之中,又似乎夹杂着抽噎之声。
最终笑声哭声混在一起,再难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