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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浮生若梦(上)
    “田博闻啊……”
    休生像是追忆往事,语气莫名感慨。
    “选他入门,本就是我当初一着闲子,哪曾想如今这枚小小棋子,竟也长成了参天大树?”
    “之所以隐忍多年,选择今日发动,便是刚好从一群唯恐天下不乱之人那里得知他会来到此地,正好将他的‘开天’齐一。”
    “不曾想此子也是非常之人,竟屡屡化险为夷。如今‘开天’得‘补天’增强,好比一块硬骨头,啃是可以啃,却也会咬崩牙,得不偿失。”
    “那我们就这么放过田博闻这条大鱼了?”蝶生明显不甘心。
    “他的真符世界是别想了,倒是他的神魂,我辗转打听到似乎与天外之人有关。”休生沉吟道,“我志在登天,他的神魂或许有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渐显肃然:“当然,破茧重生也好,【万物齐一】也罢,虽是我计划中的重要环节,却非最终目的。”
    “那本体最终目的是……”虚生若有所感,目光期待。
    蝶生亦然。
    “当然是寻找游者的登仙之途了!”休生轻笑道,仿佛想起旧日时光,“为了找到此途,我已经等了许许多多年了……”
    ……
    ……
    “休生啊,你平日但凡少看些闲书杂学,多与权贵走动,想必此时已经荣华富贵加身了,哪至于这般年岁,还困于这小小漆园,任斗食小吏?”
    听到友人半是讥讽半是劝谏的声音,正在路旁一边晒书一边打鼾的休生,翻了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道:“我来此间为吏,本就是为了躲避繁重徭役,好有闲暇多看些自己喜欢的书。”
    “你倒好,让我放着大好的书不看,去跟一群粗鄙之人蝇营狗苟,浪费生命。如此为友,我看还是绝交了吧……”
    话未说完,休生居然再度鼾声如雷,与周公相会。
    友人跺跺脚,转身离去。
    ……
    “先生,我们大王诚心以相邦之位相邀,你为何不答应!”
    一位火正国官员,追到水边,看到正在垂钓的休生。
    “先生便是想玩‘愿者上钩’那一套,好歹也给在下一个理由,好回去跟大王交代啊!”
    “你若只是需要一个应付国君的理由,我倒是想到一个。”
    休生叼着草杆,扣着脚丫,状似垂钓,实则目光根本不在水中。
    “你回去就这么跟你家大王说,从前有一只长寿老龟,在烂泥中快活打滚了三千年,直到一日被人发现,宰杀之后供奉于庙堂之上尊为‘神龟’,其龟壳骨头被后人肢解,制成各种神异的器具。”
    “请问大王若为此龟,宁愿在烂泥中长生不死,还是死后得无上哀荣?”
    官员闻言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当然是长生不死啊!”
    ……
    “休生啊休生,你此番入梁,野心不小嘛!”
    梁国相府之中,当朝相邦大索全城三日,终于将休生抓到自己府中。
    哪知后者入府后,该吃吃,该喝喝,全然没有被一位权臣忌惮得要死的自觉。
    “相棒可知软风之了?”
    休生啃着一大块鸡架,说话口齿不清。
    “软风之了?”梁国相邦皱了皱眉,“你想说鸾凤之鸟吧?”
    “对对对……咳咳!”
    休生正喝水漱口,结果因为说得太急,呛到了自己。
    好不容易缓过气,他以吃剩的鸡架为鸟,手在半空比划道:“传说鸾凤之鸟非梧桐不栖,非仙果不食,非甘泉不饮。一只猫头鹰正抓着腐鼠,见鸾鸟飞过,怒声威胁道:你不许抢我的食物!”
    “相邦你说说看,后面那只傻鸟是不是很可笑?”
    “你……你骂谁是傻鸟呢?!”梁国相邦气得脸色通红。
    ……
    多年后,还是那位梁国相邦。
    因为没有实际利益冲突,加上休生说话向来风趣幽默,两人居然渐渐成为了挚友。
    这些年,两人曾在水边观鱼,争论鱼儿水中游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又曾在相邦落魄之后,休生陪他云游四海,一同著书立说。
    后来休生亡妻,相邦也亲自来吊唁。
    只是彼时的休生,状态比之年轻时更为疯癫,明明妻子刚死,脸上却不见悲伤,反而当街鼓盆高歌,非常开心。
    相邦不解,休生则解释生死之间本无明显界限,由生到死,不过自然而然的过程,有什么值得悲伤的?
    如此奇谈怪论,别说那个时代,便是在当世,恐怕也会被人视为怪胎。
    于是自此之后,休生身边友人门徒渐渐离去,而他也逐渐消失于世人目光之下,去追寻自己的逍遥大道。
    梦蝶学派,齐一会,都是在那之后创立的。
    ……
    “这些年,我神游天外,曾梦见各种光怪陆离的世界,成为当中种种生灵。”
    休生语气慨然,既是与分魂们分享,更是对两位道敌以及田籍叙说
    “有时候,我梦见自己化身游鱼走兽,为生存不停奔走。”
    “有时候,则干脆是一株路旁小草,虽然所求不多,但总免不了争夺朝露阳光”
    “当然更多时候,还是为人。”
    “或是富贵人家子弟,或是泥泞中打滚的黔首,甚至跟我经历相似,却无超凡之力的狂生……但不管处于何等位置,也总有身不由己之处。”
    “最快乐的一次做人经历,大概就是成为终日对酒狂歌的诗人。”
    “只是酒到醒时,歌到尽处,依然难逃郁郁不得志的苦闷。”
    “所以说这人啊,生于凡世,困于皮囊,心有杂念,便只能终日苦苦奔波,一刻不得闲。”
    说到这里,休生环视场间众人,莫名发笑:“你们是不是认为我见识了种种凡人之苦后,这才萌生了必须登仙长生的念头啊?”
    “是也不是。”不等旁人作答,休生便接着道,“实际上,除了凡人之梦,我也曾进入过仙梦,登上仙山,探寻仙踪。”
    “什么……你梦中登上了仙山?!”
    因为太过惊愕,桑枢祖师忍不住失声发问。
    御风祖师与角落处的田籍也死死盯着休生。
    “呵呵,我也说不准是否仙山。”休生追忆道,“那处神仙洞府说来也巧,不在世人传说的四海之外,反而在我们头顶的星汉之间,月亮之上。”
    月上仙人?
    这一刻,田籍蓦然想起在云空神梦第三幕最后的见闻。
    桑枢与御风两祖师也因为各自见识,若有所思,全都期待休生下文。
    到了圣人层次,仙神境界看似近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谁人不好奇?谁人不渴望?
    哪知下一刻,休生却怅然叹道:“只是梦中所见,所谓长生不老的仙人,似乎并未真正超然于世外,更非逍遥自在,反倒像一群丧家之犬般惶惶度日,似乎担心会失去最后立足之地。”
    “如此为仙,甚至还不如浑浑噩噩度日的凡人,我辈岂能满意?”
    “故而我欲登仙,其一为长生逍遥,其二也想到真正仙山看看,究竟所谓仙人是怎样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