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你不能以己度人。”李丰然颤抖摘下眼镜，放下官架子。
    “我是我自己想法。”许佳附和。
    “不是说你们！”李主任喊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必须理解这个世界和社会运转的模式。”
    “甘笛，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你因为童年经历，为了许佳和吴虹的自尊心，没有居高临下的同情，轻描淡写地录取飞来职专。”
    “记者们抱打不平，认为你应该给许佳提供奖学金，而不能做麻木不仁的暴发户。”
    “许佳认为自己在走自己的路。”
    “公众们认为许佳应该上大学，才有是正途。”
    “大家都没错，我们是在善后而已，为了平息舆论。”
    李主任通红眼睛，没打官腔，平静讲述各方观点。当观点冲突时，必须抛出来一个平息舆论，这是不二法宝。
    顺势而为，才是正途。
    他继续道：“我相信，现在所有人都相信，你们所有人的观点都是发自内心的。但是你让记者们把事情报道出去，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公众相信你的鬼话？还是许佳的童言？还是认为市府在其中搞鬼？”
    捧杀，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明明知道有问题，却没办法破解，甚至不清楚是否有人搞鬼，还是好心办坏事。
    这场戏真有趣，李丰然竟然放下官腔，把台下潜规则直接抛出到台上。
    孙峰摇摇头，他曾经琢磨过破解办法，无果，政治本身是妥协，这次只有妥协到一地鸡毛而终。
    李丰然继续道：“公众不会相信，甘笛的做法为了维护许佳的自尊心，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内心想法，他们会认为你，江河投资董事长为了飞来职专的升学率，将许佳一个好苗子作为宣传广告，市府和你打掩护，逼迫吴虹母女睁眼说瞎话而已！”
    记者们不住点头，其实正义说说而已，报道主要是为了报纸销量，大家爱看这样的故事，所以一窝蜂报道，才形成这样的局面。
    舆论会杀人，市府早就明白，也总结过经验。
    甘笛保持沉默，李丰然明白，他终究是年轻，不懂舆论的杀伤力，说通后也愿意妥协，不再理会他。
    “许佳，吴虹女士，放弃你们的自尊心，请接受我最早的方案。许佳回到五中继续攻读初三，市府会提供奖学金。吴虹女士，白小东已经答应你回到裕元，还是原来的岗位。”
    说完，李丰然不错神的盯着她们。
    终究是如此吗？
    大人的世界原来是这样，许佳感到自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她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她抗争过，妈妈和甘总给她开了一扇窗，可是又马上关闭。
    妈妈在哭泣，她也一样，我们身上都有锁链。
    真不想回到五中，她无法面对以前的同学，她的尊严随着泪水飘散到无影无踪。
    “我……”
    甘笛扶着她的肩膀，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不要勉强自己，扪心自问，你想去哪里？告诉我好吗？”
    李丰然懊恼道：“甘总，不要挣扎，许佳回答一万遍结果也是一样的。公众希望许佳回到五中，吴虹回到裕元，咱们到此为止好吗？”
    “闭嘴！”
    李丰然愣住了。
    甘笛蹲下微笑道：“许佳，你的愿望是什么？”
    会场一片安静，目光集中到小女孩身上，她思考片刻道：“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以前妈妈每天上班，虽然劳碌，每天下班都会煲鱼汤，做好饭等着我回家。
    我不希望家里随便被陌生人闯入，我自己有双手。其实我在职专学习很快乐。初中和高中的主要课程我都学完，希望在飞来职专迎来新挑战。
    我希望大家不要在关注我，不要施舍同情，让我平凡而快乐继续上学。”
    “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
    “当然。”
    许佳止住眼泪，好像现实真有奥特曼，月亮上有嫦娥，国足能进世界杯，坚强的外壳下也是柔软的少女心，不过在这一刻她内心是相信。
    李丰然苦闷靠在座椅上，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就因为他是编织出来，无法实现，甘笛被情绪所蒙蔽，他目前不是清醒状态。
    “咱们不是发达国家，没有工夫玩梦想，醒醒吧，不要做梦了。”
    陈记者起身帮腔道：“甘总，请你尊重记者的调查，许佳和吴虹女士是成百上千下岗女工的缩影，记者负责将其提炼放在时代背景下，这本身没有对错。”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她们不喜欢被资助，聚集在聚光灯下被同情，但是我们呼吁的是社会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将她们从谷底拉回来。”
    “这和我是否资助并无关联。”
    “请问甘总，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问题？”
    陈美娟缓过心神，找到角度怼回去问。
    “闭嘴！”
    李丰然错愕，并非甘笛对喷，他回头望去，竟然是原本旁观摇旗呐喊的王重。
    甘笛年轻不懂事，在体制内，你也玩撕破脸皮？
    为了维护一个甘笛，你至于吗？
    高高举起板子，轻轻放下，我们就事论事，也不得罪他，你都副主任，当官当傻了？
    陈美娟讪讪然坐下，狠毒盯着王重，给他记在本子上。
    为了投资，为了稳定，这群人开始丧心病狂，不讲道理，不讲原则。
    走着瞧吧，这次我的报道将你们全部淹没。
    “吴虹妈妈，听我的话，你直接回到裕元就可以。”
    吴虹百感交集，最终还是化成妥协，平静道：“好。”
    李丰然点头，这家伙也知道妥协。
    “许佳，你就呆在飞来职专吧，不要像前一段时间一样，不及格。”
    “德语很难学，下次我保证70分。”许佳挂着眼泪嘟嘟嘴，她对甘总突然有种莫名的信心。
    李丰然插话道：“许佳必须回到五中，平息公众分舆论”
    “舆论无须平息，只要回到半年以前就可以了。谢谢王重主任没有干扰我。”
    王重叹口气，这件事他判断失误，造成现在的死局，如果当初答应甘笛的一亿配额计划，也会有更多灵活指标，当初确实想到是公平和操作性。
    李丰然脑袋上一个问号，你们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