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如水,偶尔传出几声鸟鸣,凄凉悲壮。
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穿越郁郁葱葱、密密层层的丛林,终于抵达巨石断裂的崖边。
薄雾缭绕如白纱般柔柔地漂浮在空中,如梦似幻。
他知道,他又做梦了。
可明知是梦,他却走不出来。
突然,“轰”地一声巨响,爆炸声撼天动地。
霎时,火光四射,熊熊燃烧的烈火,有如凶猛的火蛇一般,迅速吞噬周遭的一切。
被炸得支离破碎的人的肢体,冲至高空,零零碎碎,轰然坠落。
海面传来络绎不绝的重物落水声……
他跪倒在崖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笼罩在他周身的不是缭绕的薄雾,而是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惧。
他双手抱着头,整个人陷入濒临崩溃的绝望之中。
突然,他猛地抬头,朝着一望无际的死亡大海,“啊”地一声长吼。
……
“啊——”
战九天猛地惊醒,弹坐起身,双眼好似没有焦距地直视着前方,耳边是自己沉重地呼吸声。
“醒了?”
“九哥,你终于醒了!”
身旁突然传来阿奥激动的声音,还有一把清朗纯净的声音。
战九天眼皮一晃,蓦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脑子里那些破碎的画面,缓缓地侧头看过去。
阿奥站在桌子边,在他身后,一个面色温润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正微笑地看着他。
“之言?你怎么来了?”
他和阿奥连夜赶到亚城,准备先了解情况再调动人手过来,对亚城南岸对面的海岛进行全方位搜索。
不想在亚城安顿下来之后,他只是坐在电脑前查一点资料,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方才将他吓醒的那个恶梦,正是他曾做过无数次的那个恶梦。
往事如恶梦。
若没有真实地经历过,恐怕不会做出那么真实的恶梦。
“我听阿良说了你这边的情况,便带了些人过来帮你。”蓝之言坐在轮椅上,往前滑了几步,越过阿奥,来到办公桌前。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好像不含一丝杂质似的,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战九天的目光触到他踩在轮椅踏上不能动弹的那条腿,眸光顿时变得暗淡。
安静片刻,他起身走了出来,站到蓝之言面前,看着他哑声说:“其实,你不用特意赶过来。”
他腿脚不便,不应该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也免得让他左右为难。
“无妨。”蓝之言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变得凝重,“我听说,他回来了。”
“是。”战九天拧起眉头,沉声应道,“他回来了。”
虽然他们都没有指名道姓,可他们都知道对方口中的“他”是指谁。
孤狼,他们曾经最好的兄弟,最亲密的战友。如今却投身恐怖分子阵营,成为他们的敌人。
蓝之言定定地看着战九天,薄唇轻轻动了动,哑声开口道:“九哥,难道你们真的不能罢手言和么?”
“不能。”战九天猛地睁大眼睛,冷冷地说,“我跟他之间横着两条人命。这辈子,不死不休。”
“哎。”蓝之言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静片刻,他看着战九天,关切道:“你方才是不是又做那个恶梦了?”
战九天的面色猛地一变,眉宇间霎时染上一抹复杂的神色,没有开口说话。
“九哥,你还放不下。”蓝之言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手缓缓地摸向自己不能动弹的那条腿,嗓音沙哑,“我都放下了,你们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
当年,战神、孤狼、飞狐、雪鹰,四人小分队曾是特种部队的神话,只要有他们四人参与行动,皆战无不胜。
他们四人的名号,令国内外的武装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可在一次剿灭恐怖分子的行动中,一场爆炸,令他们仨失去了他们最亲密的战友雪鹰。
而孤狼深爱雪鹰,在失去最爱的女人之后,他将一切罪责都加诸到战神身上,从而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蓝之言这条不能动弹的腿,也是在那场战争中失去的。
而战神不仅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雪鹰,还失去了一个最亲最亲的亲人——因为孤狼的任性。
所以,战九天才说,他跟孤狼之间,横着两条人命。这辈子,除非一方身死,否则不死不休。
“能够放下的是圣人。”战九天嗓音沉沉地说,“之言,除非他们能死而复生,不然我永远不可能放下。”
“九哥,你这又是何苦呢。”蓝之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劝说,他都不可能放得下,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阿奥虽然不是四人小分队的成员,可也是入伍就跟在九哥身边的人,自然是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
他见蓝之言不多说,便也低下头,不发一言。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战九天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桌子后面,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九哥,有消息了!”电话那端传来阿良按捺不住激动的声音,“温小姐和小少爷的具体位置查到了!”
“马上发过来。”战九天将手机递给阿奥,让他继续跟阿良进一步沟通,自己则在电脑前坐下,开始查看电脑里收到的定位。
片刻后,战九天起身,面色沉静地看向蓝之言。
“之言,既然你调派了人手过来,那就先借给我。”
蓝之言长年居住在海临城,距离亚城很近,往来方便,与其现在让阿良带人从江城赶过来,不如直接找他借人。
毕竟自己跟孤狼有一个48小时的约定,虽然现在才过了不到10个小时,可他希望能尽快找到人。
“没问题。”蓝之言淡然说道,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片刻后,看向战九天点了点头。
安静了一下,他抿了抿唇,轻轻地问道:“九哥,你有没有试想过,或许当年他们……并没有死?”
“……”战九天拧起眉头,呼吸一窒。
蓝之言不等他开口,便嗓音清晰地说道:“当年海陆空三军加上邻国的海军,巡视、打捞三个月,都完全没有一点儿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他们真的……”
“之言,你别忘了,他们在掉到海里之前,就被炸弹炸得粉身碎骨了。”战九天咬牙说道。
他也曾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想,或许在炸弹爆炸之前,他们就已经跳海了,或许他们跳下海之后,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如果他们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出现?
他不敢奢望了。
蓝之言知他心中所想,昂起头,闭了闭眼睛,轻轻吁出一口气。
“好了,你快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