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大兄,这画的是什么?”李泰好奇问道。
李承乾瞅了眼黄纸上难辨物种的图案,心里有尴尬,但神色却不显丝毫,随意将其翻转后,淡笑道: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学会委婉。”
“场景既然在山上,那么山上可有什么植物动物,能侧面体现冬季的?”
山上有什么?
还能体现冬季?
李泰下意识出口道:“有枯树枯叶。”
李承乾点头,道:“这确实是有,但依然不够委婉,而且枯树枯叶它美感稍微弱了点,所以最好从动物入手。”
动物?
熊瞎子?
这会不会又太委婉了?
李泰陷入思考,表情僵硬。
李承乾稍等片刻,循循善诱道:“你多想想,有没有什么动物是春夏都有,但冬季会飞走的。”
飞?
那是鸟啊。
李泰眼睛瞬间亮起,大喜道:“大兄,鸟都飞走了。”
‘啪。’
李承乾一拍双手,直言道:“这就对喽,所以第一句怎么来?”
李泰果断出声:“寒山鸟飞走。”
“不错不错,不过字还得换一换,那‘走’就不行。”李承乾继续指点道。
李泰沉思后,激动道:“寒山鸟飞远?飞光?飞无?飞尽?飞绝?”
“停!”
等了许久,李承乾适时打断:“最后这个不错,还有‘寒山’这两字显得眼界小了点,既然是冬季,那肯定不止一座山是这般情况,所以......”
李泰沉思,而后又道:“众山鸟飞绝?多山?大山?百山?千山?”
‘停!’
又是许久,李承乾再度打断,道:“这个不错,千山鸟飞绝。”
千山鸟飞绝?
这五个字出来,李泰咽着唾沫,心里直道有那味儿了。
屋外的皇帝与宰辅们则是笑容一变,细细品味后连连点头。
这时,李承乾敲了敲书案又道:
“接着咱们来第二句,处处无人影。”
“这句诗词大兄知道你是想表现大雪纷飞之际,四处都不见人影的景象。”
“但还是......”
李泰接腔:“要委婉?”
“不不不。”
李承乾摇头,解释道:“是要承上,第一句都已经很委婉了,那你第二句跟着第一句来,是不是一样委婉?”
李泰点头认同。
李承乾道:“所以人是走在路上的,山上的路叫什么?”
李泰答道:“是径。”
李承乾笑了,又道:“每座山可不止一条路,前面是千山,所以这里是.....”
李泰再答:“万径?万径无人影?”
“万径对了,但后面还得改改。”
李承乾夸赞了一句,又道:“影大多指身影背影,你写阳光这样来没问题,但别忘了是写雪,在雪上什么情况最能证明有人来过?”
李泰沉思,答道:“脚印?”
李承乾大笑道:“对喽,那叫踪迹,所以这一句是......”
李泰斟酌片刻,试探道:“万径人踪无?人踪没?人踪失?人踪......”
李承乾似是有些无聊,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随即又将其吹灭,往返无数次后......
李泰突然开窍道:“万径人踪灭?”
‘啪啪啪。’
这一波掌声,李承乾送给了献出生命的蜡烛。
至此,全诗以得一半。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李泰神情时而恍惚时而清醒,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屋外众人则尽皆严肃不少,侧耳细听慢慢品味。
虽只得两句,但其韵味十足。
随后,屋内指点继续。
李承乾的声音再度响起,连绵不绝。
“后两句你转到了江水上,是在行船,所以......”
“只有一艘船这是重点,圈起来,你要注意用词,什么字能表示只有一搜?”
“对咯,所以这一句是......”
“不不不,不要局限与自身,你的船明显大了,如果你只是一普通老百姓呢?”
“在下雪啊,不要忘了主旨,下雪你不得带个东西遮一遮?”
“那东西叫什么?”
一番指点后,第三句横空出世。
孤舟蓑笠翁!
意境,味道全都铺垫到位,只差最后一句升华。
李承乾喝了口水,吐出浊气,再次发力。
“注意,真正的重点来了,最后一句尤为关键。”
“不不不,大兄说了,不要局限与自身,你得学会思考。”
“一舟,一人,带着斗笠行驶在江面上,他能干什么?”
“诶呀,我说了不要局限与自身,他也不去洛阳。”
“你得想想普通百姓在江面上干啥,而不是你。”
“对喽,就是钓鱼。”
...
一刻钟后,
李承乾喘着粗气,摆着手道:“最后一个字了,独钓寒江鱼的‘鱼’要改一改。”
李泰凝神,认真道:“可他就是在钓鱼啊。”
李承乾提点道:“他可以是钓鱼,也可以钓其他东西啊,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的主旨,明白不,主旨是什么?”
李泰此时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行尸走肉般答道:“是雪。”
“漂亮弟弟。”
李承乾一声大喊,惊醒了迷糊中的李泰。
后者呐呐道:“所以是独钓寒江雪?”
李承乾坚定点头,斩钉截铁道:“一定是。”
事到如今,整首诗终于‘打磨’完成。
刚回过神的李泰还处于正在重启的状态,但外屋的五人却即将死机。
李世民死死盯着隔断内外屋的屏风,仿佛想让目光穿过屏风看清背后场景。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突然闭上。
房玄龄苦笑摇头,神色落寞。
温彦博与魏征同样如此。
过了良久。
李世民幽幽说道:“此诗,可流传千古。”
“初闻之下,像是副一目了然的山水画。”
“细细品味后,才能体会到其中遗世独立、峻洁孤高的境界。”
“咏雪?呵,已成绝唱。”
长孙无忌对诗词方面要稍弱一点,不过该有的鉴赏水平也有,紧跟着长叹道:“当真惊为天人啊,难不成越王其实很有诗才?”
房玄龄抚须道:“越王有没有诗才臣不知,但此诗,臣佩服至极。”
温彦博微微犹豫,闭口不言。
魏征则是心直口快道:“这诗,还能算是越王殿下的吗?”
能算吗?
这问题直接让其余几位宰辅皆无言。
要说算,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第一版:
寒山大雪飞,处处无人影。
泛舟江水上,天地只一人。
.
第二版: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你品,你细品。
这如何能算?
有这么打磨诗词的吗?
但要说不算......
诗的原稿出自越王殿下,每一个打磨过的字也出自越王之口,如何能不算?
宰辅们傻了眼,无法评判。
最终,还是既作为皇帝,又作为父亲的李世民沉声开口:“算与不算,还是交予太子...与越王俩人商量吧。”
对此,四大宰辅皆无异议。
只是他们几人,眼里都逐渐放出光芒来。
无论怎么讲,太子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