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女官应了一声,十分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领着左右伺候的宫人们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退了出去。
王望舒见着周侧再无旁人,不由松了口气,伸手握住宋氏的手,眼眶微微泛红:“这几日我都睡不好,因着心里惦记着娘和家里,就连做梦都梦见小时的事情。这才想着要叫娘和嫂子入宫来说说话”她瞧着宋氏发上新添的白发,眼底更是酸涩,羞愧得不行,“都怪女儿不孝,不仅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反倒要叫家中上下都替我操心。”
宋氏闻言亦是心中一酸,她抬起眼她细细的瞧了瞧女儿如今的模样,仿佛怎么瞧也瞧不够似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宋氏总觉得女儿比之前更瘦了许多,她忍着眼泪,握紧了王望舒的手,哑声与她道:“快别多想,家里头都好呢,只盼着你也能好”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鬓角,柔声道,“你过得好,我们才能放心呢。”
王望舒瞧着母亲温柔如昔的笑容,只觉得眼前微微有些模糊,眼泪险些都要掉下来了。
她想说自己的日子并不算好:每晚都要和那么一个恶心讨厌的人睡在一起还要想方设法的讨好他,她都快要被逼疯了;后宫里头那些女人貌似恭谨实则各怀鬼胎;还有左右伺候的陌生宫人、繁杂而毫无头绪的宫务
可话到嘴边,王望舒反倒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哽咽声咽了回去,咬着唇笑了起来,安慰宋氏与谢晚春道:“我好着呢,容氏都已关进冷宫里了,陛下因着冤枉我的事情,这几日怕也愧疚得很,事事宽待,宫里头谁不高看我一眼?娘和嫂子现今却也不必再为我担心。”
谢晚春左右瞧了瞧殿中的摆设,不由暗自点头:确实,坤元宫里怕是有不少东西都是新赐下来的,都是皇帝内库里的珍藏,这就很能显出皇帝如今的态度来。不过,想着萧妃那根毒刺,谢晚春与宋氏都有些不放心,谢晚春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既然容氏已去,那萧妃呢,她怎样了?”
王望舒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细声应道:“萧妃这几日正抱病呢,说是因为容氏的事情难过,整日里哭着。陛下这几日除了在我这儿歇着之外,便是去她宫里头安慰她。”
萧妃显然比容贵妃高明得多,不仅手段了得,甚至还很了解皇帝。她这几日和皇帝哭哭啼啼,不仅能够在皇帝面前表现出“纯善重情”的模样,更能勾起皇帝对容氏的旧情。也许现在皇帝深恨容氏欺骗,愧疚于王望舒;可时间久了,想起往日里与容氏之间的情意,皇帝未必不会迁怒于王望舒。
宋氏一听也明白了萧妃的打算,不由冷哼了一声:“萧家养出的女儿,果真是能干的很。”从被镇国长公主弄死的萧淑妃再到如今的萧妃、乃至于当初在王家玩手段的萧琪每个都是会耍手段、装无辜的黑莲花。
谢晚春想了想倒是开口道:“早前萧淑妃还在的时候,皇帝边上便有几个妃嫔死的莫名其妙,萧家的姑娘大约都懂些医毒手段,似萧妃这种早早调教好了准备要送进宫的恐怕懂得更多。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大约也是有底的,只是吃食穿戴上都要当心些,莫要中了旁人的手段。”
“对对对,你嫂子说得对,”宋氏也觉得谢晚春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忙又道,“找几个会医的在边上伺候,那些香料、布料、蜡烛什么的也要提点心”
宋氏一腔慈母之心,总也有交代不完的话,正要接着往下说,忽而听到外头有人进来通报。
“皇后娘娘,萧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女官掀了帘子,垂着手入内禀告道。
王望舒来回看了宋氏与谢晚春一眼,心里已有几分计较,倒是十分沉静的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众人等了一会儿,果是见着萧妃领着两个年轻美貌的宫人,袅袅娜娜的从外头进来。
待萧妃往里走了几步,众人此时方才看清她全身的装扮:一件水绿色领浅黄底绣绿萼梅花的对襟厚缎褙子,中间系一条橘黄色的腰带,上挂一块雕工精致的黄玉,依稀可见里头的白色交领中衣和白色长裙。
只见萧妃头上鸦羽似的乌发被梳了个极简单的弯月髻,用几支祥云头的玉簪子固定住,乌黑的鬓上还有插了一朵黄宝石雕成的宝石花,中间的花蕊是用米粒大小的珍珠做成的,光华内敛,犹如萧妃本人一般。
比起容贵妃那样华贵精致的打扮,萧妃这身装扮已算是十分的朴素简单。不过,因萧妃本人生得年轻又美貌,自是无需用华贵珠翠来吸引旁人目光,如此的装扮,倒是能显出她清丽秀逸的容色来。
萧妃先是上前给王望舒这位皇后行了礼,然后又转了目光不易察觉的打量了一下宋氏与谢晚春,嘴里柔声笑着道:“听说王夫人和郡主今日来了,我方才在殿门口还犹豫了一会儿,就怕自己打搅了皇后娘娘和家里人说话呢。”
“哪里算得上是打搅?快些坐下吧。”王望舒轻轻的应了一声,“我方才还和王夫人她们说起你的,病了这些日子,可是好点儿了?”
“劳娘娘关心,今日已经是好多了,所以我才想着要来与娘娘问个安。”萧妃笑了笑,一副柔顺温婉的模样。
谢晚春抬眸细细的看着萧妃,忽而道:“只是‘好多了’,那岂不是还未好?倘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那可怎么办?对了,听说这几日陛下日日都去探望你,可要小心些,要是陛下有个万一,岂不是你的罪过了。”
如今正是春寒之时,皇帝又是个一贯多病的,说不得还真会病上几次。偏谢晚春这时候说出这话,日后皇帝病了说不得就有人要联系到萧妃身上。
萧妃自是个伶俐的,面上笑容一僵,随即垂下头撇清道:“郡主说的是,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陛下来时,我都是隔着帘子说话的,应是无事。”
谢晚春这才点了点头,并没再多再多说什么。
王望舒忍着笑,给谢晚春打了个圆场:“郡主一贯心直口快,又惦记着我和皇上的身体,你莫要多心才好。”
萧妃只得咬着牙应声,笑着道:“怎会,郡主一片好心,我自是明白的。”顿了顿,萧妃又挑了长眉,缓缓转了话捎,“对了,前些日子我娘来瞧我,说是我家七哥儿房里新纳的阮姨娘有了身孕,晋阳王妃常来看呢。听人说,王妃现今一说起郡主,便要落泪呢”
萧妃生了一双极美的杏眸,看人时候好似秋水一般溺人,她说话时轻声细语,语声亦是十分柔和:“如今王妃年纪也渐大了,膝下唯有郡主一女,自是日思夜念,每每说起就要落泪。常人都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晋阳王妃有再大的不是,对郡主你也有生育之恩。还盼着郡主能念在父母生恩的份上宽宏些,莫要再惦记着那些旧事,早日和王妃和好。”
萧妃生得清丽绝艳,说起话来亦是娓娓动听,有条有理,句句在理,好似谢晚春不答应那便是大不孝一般。
王望舒倒也知道些谢晚春与晋阳王妃之间的事,忍不住便要开口谢晚春开口说几句,边上的谢晚春却忽的站了起来。
“萧妃这话好生奇怪,说是‘听人说’,也不知是听谁说的?难不成是那个阮姨娘?娘娘何等身份,何必要听信一个姨娘的话?”谢晚春不给萧妃反驳的机会,直接往下道,“我与王妃之事,陛下亦是知道的,倘若娘娘真有什么不满,不若与我一同去陛下跟前把事情说开了?”
萧妃还是第一回知道嘉乐郡主的厉害,暗骂一声泼妇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半天方才勉强道:“是我一时失言了,郡主莫要放在心上。”说到这儿,萧妃又忍不住柔声接了一句道“只是为人子女,总也要知道‘孝顺’二字,顺是何意,郡主也该明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