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明月软下身段,日子会更好过一些,这样的好过,不仅仅局限在外界对她的好,而是她心里负罪没那么深了,只要不想到林准,一切都好,一切都平静。
齐淄辰见她今夜兴致高,话头也多了起来,说:“如今,赤坦国也不安宁了,这股势不知还能借多久,我总要赶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就把路铺好,不能让你和孩子跟着我颠沛流离,希望他的出生,能等到太平。”
明月目光微微闪烁,她木了木,才说:“想要太平,其实很容易,只要你肯放手,一切都能太平。”
齐淄辰默了,他说:“我知道,叫你跟着我委屈你了,如今,我没什么身份能给你,连带着这个孩子都是寄人篱下,我迫切的想复国,并不是想为了光复以前的荣耀,齐家的江山,怎可改姓呢?”
这是第一次,两人谈起这个话题,明月顿时不困了,她是亲身经历过国破家亡,最残忍的时候的,深知一朝战起,便是血流成河,多少人家都要失去骨肉血亲。
二十多年前的悲剧,只是为了推翻一个昏庸的王朝,如今,孟国在一点点崛起,改齐为孟,不过是换了个姓氏,却叫黎民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其实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这个江山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才最重要。
经历过战争的人,是不会愿意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痛苦无法言喻。
明月说:“说到底,还是自私了,你想光复的,是齐姓的皇室,而不是为了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我父亲虽为齐国重臣,可他也知道,齐国的腐败已经深入根基,唯有铲除,才能焕发新的生机,齐国的命数早已尽了,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何孟帝一登基,就受百姓爱戴,除了姓齐的人,没有人想着光复齐氏。”
齐淄辰:“可是,破国之仇不能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看着孟姓的人坐拥本该属于我的江山。”
明月深深地吸了口气,齐淄辰看着她,眼神闪烁,他问:“我知道,你不愿再看起战乱,可是,你究竟是怕战乱起,百姓流离失所,还是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姓林的出意外?”
明月一愣,突然哼笑了一声,说:“你为何总是喜欢提一些让你不快的事,你明知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将说出了答案,必不会是你想听到的。”
不等他说什么,明月又说:“我是想着要劝一劝你,我也知道,大概我的话你不会愿意听,你怎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话,而左右自己的心思呢?可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话不止是我想讲给你听,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他们好不容易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日子渐渐安稳,而你们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又想轻易的毁了他们的安宁,终究,是你们狭隘,你们自私了。”
“可挑起战争的,本就是孟氏,当初若不是他们逆反,也不会……”
他话到一半,突然哽住了,话难出口,是因又些事,确实没了道理可讲。
明月闭了闭眼,说:“连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你明知道。本国出了起义军,只能是上面的人不作为,下面的人没有好日子过,才会起兵谋反,若非如此,谁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对抗皇室,而当时的皇室,已经是不堪一击,一支起义军就可以轻易击垮,你以为当年的皇室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齐淄辰心有恼意,他咬紧牙关,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他看着明月,说:“我知道所有人都对当时的皇室失望了,连长氏大族都甘愿隐居,不再问世事,可那时候,多少心酸多少无奈,又岂是如今一两句话可说清的?只怪当时的当政者……不作为!可如今鞭子打到身上了,有人觉醒了,你当我筹谋了这么多年,是玩过家家?安然,我做这么多,不仅仅是为了复国,我还要那些依旧坚守着初心的大臣看看,齐氏的人,不是个个昏庸无能!齐氏在我手里,一样可以壮大起来!”
情到激动时,他心脏都加速了,他说:“当初你爹为了齐国死,你的一双兄长在战场上战死,他们都是为了齐国死的,这样的忠烈,我怎可让他们寒心?我要让他们在天上有知,齐国虽灭了,却依然可以光复,他们当初坚持的,没有错!”
听他说起家人,明月恍惚了起来,这年年来的挫败打击,尤其是齐国灭国之后,一心追随齐国的人被流放被打压,身为女子在乱世中的遭遇更是可怜,她都快忘了,其实她与孟国之间,也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可这么多年来,再坚韧的性子,再遇到那些事以后也软了。
当生活一帆风顺的时候,她当然可以昂首挺胸,骄傲的、自如地走在大道上,可当生活里,满路荆棘丛,她只有弯下腰去,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一条明路来,以防受到更多的伤害,腰也弯了,头也低了,许多骨气,许多气性早就一点点没了。
她都快忘了,当初,她也是真真切切的恨过孟国,恨过当时的新贵,若不是他们起兵谋反,自己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齐淄辰说:“安然,你怎么就忘了呢?我们才是一路人,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若是齐国未灭,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若是齐国未灭,你应当风风光光的嫁与我,如今,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听到这句话,明月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泪,许多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谴责着她的良心。
见状,齐淄辰将她拥入怀中,语气也有几分慌乱了,他说:“我没有怪你,我知道齐国灭了家没了,你的处境很艰难,孤身一人在那里过的不好,我一直都知道,没有谁会怪你,只是,你千万不能忘啊,你不能忘了是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大仇未报,我们怎么能忘了那些耻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