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隔天清晨,我和前辈来到了宿舍大楼的二层,那个戴着眼镜的宅男家门口,低头望着脚边堆积整齐,几乎漫过膝盖的空罐头盒子,就这样毫无意外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前辈低头拾起了一个空罐头,蹭蹭发亮,果然干净无比。
“都说宅男有一双勤劳的手,你还不得不信。”他赞叹着。
“前辈,别开玩笑了,和他说清楚吧。”我说着,捏了两个纸团放在自己的鼻孔里。
前辈小明点了点头,一手拖拉着丢弃在三楼某个宿舍房间用黑色垃圾袋包裹的松子,另一只手敲了敲门。
等了约一分钟,门打开了,睡眼惺忪的眼镜男站在门缝隙边上,低着脑袋,浮着眼睛哑着嗓音说道:“我。。。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它们都洗干净了。”
“看见了,干得不错。”前辈说道,然后递上了松子:“还给你,你也该洗一洗了,我都不敢让塑料袋露出缝隙,臭死了。”
眼镜男不得不拉开更大的门缝接过松子,再接过的那一瞬间,前辈用手顶住了门,然后看了我一样,他咿咿呀呀的说着:“那个。。。昨天。。。”
他扰着蓬乱的头发,道歉的话估计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站在他身后开口说道:“前辈昨天和你开了玩笑,我们只是想和你说,我们需要你这些空罐头,是要做一些陷阱。”
“哦。”眼镜男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余光,我就说了,和他讲也是白讲,反正他也不出门。”前辈面对他的反应,不耐烦的开口。
“我们在6楼用被单做了一些绳索,有几条挂在了其它的宿舍卧室里,反正我们闲着也没有事情干,准备万一这里被入侵后能够脱离这里,所以需要这些空罐头来警惕我们,到时候。。。我们将会摆在楼梯上。。。”
“好。”眼镜男只简单的回答一个字。
“你难道不担心吗?”前辈皱着眉头问道:“你也可以自己弄一条,反正二楼用不了多少被套。” “只要。。。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就不担心了。”他唯唯诺诺的说着。
“挖考!”前辈听后,大气一出,扬起了自己撑在门板的手臂,正要给他一个说错话的下马威吓唬一下。然而,却适得其反,因为他松开了门板,门也就顺势咣当一声关住了。
“你说。。。我。。。”前辈吃了闭门羹,像打字机一样疯狂的拍门。
“算了。。。”我拉了拉前辈:“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活法,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
“怎能说打扰呢?”前辈故意把声调提高:“我们昨天开他玩笑,该道歉的也道歉了,这栋楼里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住在这里,外面什么情况,自己心里还没有个数吗?他就洗这些东西能用上什么力气,我们还得跑上跑下的忙乎。”
前辈的生气是有道理的,虽然开玩笑过头了一点。
不过他这样积极的指责别人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因为在不久前,他也就是一个低配版的宅男。
他似乎逮住了一点乐趣,一个早上都在骂骂咧咧,要不就是学着他的口气别扭的喊着:”松子,松子。。。”一时间,我都觉得奇怪的人是他。
“也许。。。201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又或者想不开。”我一边在四楼梯口叠着罐头,一边说着。
我实在不知道这个眼镜宅男怎么称呼,他也不开口介绍自己,我们只能用他宿舍的名字来称呼他:201
“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前辈回答,他显然他明白到我话里的含义,他沉默的看着我垒着罐头,当我垒完一个,他就从边上一堆我们用床单包下来的空罐头里,递给我一个。
“你垒成这样有用吗?”他岔开了话题。
“不知道,但是我们能用的东西不多,也只能在靠近我们的楼层垒一些,低点的楼层我们可能听不见。”我默默的回答:“我们只能试试看。”
最后一个罐头垒好后,我和前辈静静的看着,仿佛这就是我们住在这里唯一的防护墙,在4楼的楼梯处,我放着其它宿舍的两个破铁锅和锅盖,在楼梯的最后三层,用两个竖立起来的纸盒当基座,上面叠着十几个空罐头。
“或许。。。我们用绳子把空罐头串在一起绑在楼梯口,可能更稳一点。”前辈盯着这个简易陷阱说着,他鄙视的断眉,好像看不出这个陷阱究竟出彩在哪里:“我们可以用绳子串起来,然后再拉一根连接到到我们六楼走廊,一旦有人触碰,就会引起六楼走廊的共振。”
想法不错,但是问题是:“哪里还有绳子?”
“行吧,当我没说。。。我看这样也挺好。”他假装认真的端详着,事实上,他说的东西倒也简单,但是关键是没有绳子,或者说,没有足够的细绳。
“前辈,说做陷阱的人也是你,你主意那么多,要不你来吧。。。”我回答。
“你做得挺好的,楼梯处铺着锅,楼梯上放着罐头,简直就是完美的连环陷阱,令人刮目相看啊。”他依靠在栏杆处,赞叹的说着:“如果楼梯口在垒上一些桌子椅子还有易碎品,那就是一件惊艳世人的艺术品。”
“前辈,你坐电梯到3楼,然后从3楼跑到4楼来。”我要求道。
“那你呢?”前辈问道:“你该不会把我当成感染者试验这个陷阱吧。”
“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听不听得到,我呢,当然是回我们宿舍听看看了,这里是4楼,我们住6楼,给你5分钟时间准备。”说完,我掏出了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余光,这不公平,凭什么是我当感染者,你又没有我长得帅,还有,我没有手机哪来的时间可以看。”他抱怨着。
“那就现在开始,我们一起数到100。”我开口。
“不行,我不当感染者。。。”前辈反抗。
“1.2.3.。。7.。。”我一边数着一边上楼,前辈倒是没有跟上,很自觉的拐过了另一侧按下了电梯键,然后大喊着:“下一把你当感染者!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打开宿舍房间,关上大门,走进了卧室房间,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站在卧室里,我觉得数到100有点多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了。
一分神,到底是数到25还是数到35。。。
不一会,我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前辈径直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问道:“怎么样,听见了吗?”
“你有从3楼跑到4楼吗?”我惊讶他的速度。
“当然,除了没有踩到锅以外,我碰到了罐头,罐头滚下楼梯砸到了锅,还有一个掉到了3楼的地板上,你没有听见吗?”他喘着气反问我。
我诚实的摇了摇头:“没听见。”
“真没听见?”他关上了房间的门:“这个门的隔音效果有那么好?”
“你应该用走的。”我开口说道:“感染者没有发现我们的时候,好像都是慢慢悠悠的闲逛一样。而且,就算你跑也要踩一下锅,因为感染者不会那么小心的。”
“余光,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哦。”他有点生气的说着:“我用跑的你都听不见,何况用走的,而且你铺了锅让我踩,我要是摔倒了滚下楼梯怎么办,再说了,难道感染者他们不会直接坐电梯那么简单吗?”
“我估计,应该不会坐电梯吧,他们已经是感染者了,应该没有那么聪明,电梯上有很多阿拉伯数字键呢。”我回答:“那么再五楼试一下吧。”
“你自己去弄吧。”前辈生气的走回了客厅,倒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
“前辈,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笑着说:“你这个人,让你演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演感染者。”
“那是当然了,我又高又帅,可演不来。”他开口。
“好吧,”面对极度自恋的前辈我无话可说:“我们在试一下摆在5楼和六楼吧。”
“先说好了,5楼你当感染者,我留在房间里听。”前辈说道。
“行。”我回答:“一人轮一次总可以吧。”
“这还差不多。。。”
就这样,在5楼布置同样的陷阱,果然在房间里可以听见声音,于是5楼和6楼我们都布置了同样的陷阱,并且,前辈从宿舍里搬出了椅子凳子,花瓶,玻璃瓶搭在了这些堵住楼梯口的堆叠的椅子上。
然后我们坐了电梯到了2楼,在2楼的楼梯口,简单的布置了同样的陷阱。
“201,我们两个人来告诉你一声,2楼,5楼,6楼的楼梯口都布置了陷阱,你要是要出去溜达,记得坐电梯,别碰翻了,听见了吗?”
前辈的手掌又像是打字机一样拍打着门,平常人要是听见这样的拍门声,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你听见了没有?”他再次大喊着,见里面没有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停止了拍门的动作,然后拉着我假装大步的朝着电梯方向走,按下电梯按钮,又拉着我悄悄的走到了门边。
不一会,果然门打开了,眼镜男探出了脑袋,这一下被前辈给抓住了,他卡着门缝问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你们喊那么大声谁听不见啊。听见了。。。”他双手扶着脑袋大声喊着。
“听见你好歹也吱一声,行吧,楼梯口的陷阱我们也给你做了,谢谢这些话,也就不用开口了,看在邻居的面子上。”
前辈说完,松开了门,退了一步,眼镜男关上了门。
“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前辈骂骂叨叨的回到了电梯口,然后一路直达6楼,路过楼梯口的时候,前辈也不忘记再去瞧一眼。
“你瞧瞧。。。我说了什么?堵上桌子椅子放上瓶瓶罐罐,这就是一件艺术品。”他左看右看,仿佛越看越喜欢,当他回头的时候,我已经进了宿舍大门了。
我走到了房间里,轻轻的拉开了窗帘,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有远处那静得可怕的高楼大厦。
“跑那么快干什么。”前辈关上了门,走到了房间里,看着我撩着窗帘看着外面。
“前辈,你记不记得昨晚,或者大前晚。。。远处的高楼有几处是亮着灯光的。”我问道。
“这大白天的,谁会亮着光,即使有,也都遮住了,就像我们。”
“这几天,我每天晚上朝着窗外看去,远处楼房的灯光正在一盏一盏的消失。”我说着。
“那是当然的,市区那么危险,人那么多,感染者肯定也多,没有亮光是因为遮住了光线,或者封锁住了门窗。”前辈回答。
“前辈。。。陷阱和后路都做好了,但是。。。如果真要逃,我们应该逃到哪里?”我问道。
“你不是要去海上市吗?”他回答:“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目的吗?”
“即使是我期待的目的地,但是也要有现实当做基础,我从黑头山隧道回来,我知道那里过不了,现在也应该如此。再说我们也不可能离开这里就能大摇大摆的离开三山市,我的意思是。。。假如这里真的被袭击,我们下一站的落脚地点会是哪里?”
前辈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了那本我从便利店里带回来的诗歌集,他无心的翻阅着,但是却在思考着我的问题。
是啊,去哪里?
“你说一个地方吧。”前辈开口说道。
“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我回答。
“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我还真说不上来,超市和大商场会有食物,但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前辈说道,我同意的点了点头。
“既然想不到,我倒是有一个地方,如果万一这里被袭击了,而我们两个人又侥幸的幸运的离开了这栋楼,但是又分开了,那么就去公司吧,我们都有指纹密码,就在那里汇合。”
前辈说完看了我一眼,见我默默点头,他低头念着他手指卡住的书本的那一页:
“莫悲戚戚,应笑嘻嘻,人生短兮。。。莫气莫气。”
然后他翻了一下封面,看了一下作者,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这个诗人的名字好像很熟悉,吕彬彬?”
我放下窗帘,转过身看着只会玩游戏的人,竟然看着一本书再思考,我对前辈还是了解太少。
“小心一点哦。”我故意夸张的说道:“这本书应该是绝版了”。
“我想起他是谁了,怪不得写的那么烂。。。”前辈又翻开了一页念道:
“黑的夜,
透出霓虹的光亮,
雨后的街道,我们讨论着死亡。
。。。”
“前辈,你看就好,别念出来,从你嘴里出来,感觉怪怪的。”我说着:“怪恶心的。”
“你知道这个吕彬彬是谁吗?”前辈盖上了书问我。
“谁?”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是本市的市长秘书,书是在他当上市长秘书才获奖的,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只要有钱,什么奖都可以拿,过一过艺术瘾?”
“这你也知道?”我惊讶的问着,这么八卦的事情,不像是前辈的作风,而且他也不混艺术文学这个圈子的。
“所以说,女朋友多就是烦恼,因为我前前前任家里就有一本,她可是疯狂迷恋这个姓吕的,说人家的诗歌都是关于婚姻和家庭。每一句都是对人生和爱情的感慨。”他躺在床上,仰着头,双手插着脑后勺,闭着眼睛好像再回味他的前前前女友。
“她喜欢我在爱爱的时候,给她念这本书。。。”他笑嘻嘻回味无穷的说着。
瞬间,我的脑海里充满了画面感,让我再也无法直视这本诗歌。
当天晚上,我和前辈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因为我们都竖着耳朵,从窗外的像鬼魂低语的声音中,极力的辨认楼梯口陷阱的声音,越是这样想着,越是觉得有声音。
当晚,当我好不容易进入了睡眠时,前辈突然摇醒了我,他轻声的对我说:
“有声音。。。”
在漆黑的房间里,我从被窝里起身,看见了开着灯的房间,前辈正坐在床上,他的眼睛朝着墙壁和天花板四周瞟着,当我要开口的时候,他神色凝重的告诉我:
“我刚才听见。。。楼下有声音。。。”
他的表情的确吓到了我,导致我坐在床上,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就像我听见他喊着:地震了,然后明知道天摇地动了,我仍然还坐在床上。
前辈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快速的穿好了衣服,然后看着愣在床上的我。
“愣着干什么,赶紧穿衣服,把包背上。”
我毫无意外的相信前辈嘴里的话,如果他真的听见了,他就真的听见了,即使开玩笑,他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我快速的穿好了衣服,背上了我们准备的应急包,他打开了卧室房门,我跟着他的步伐,悄悄的走到了客厅,然后他站在了门边,我站在了沙发边。
他侧耳倾听着。我想开口,前辈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然而,正当我们全副武装已经要做好殊死一搏的时候,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我掏出了口袋里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3点20分。
“前辈。。。你是不是在做梦?”我问:“如果有声音。。。也应该是排山倒海的声音,你忘记了我们伟大的艺术品了?”
“可是我真的听见了,空罐子掉落的声音。。。”前辈轻声的说着。
我打着哈欠看着黑暗中依然站在门边倾听的人,我干脆躺在了沙发上,就这样又听了半小时,然后我起身看着站在门边的前辈,他就坐在门边的地上,抱着着他的救命小书包,呼呼的睡着了,而且。。。呼噜声震耳欲聋。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