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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渡口(六)
    他们相依了十年,约定的日子近了,赵衡常常会盯着眼前的丁香花发呆。那女子越发玲珑了,长袖善舞,整个小镇的人,都习惯了这种日子。
    安逸,自在,听说外面战火连天,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战火,和他们又没关系。他们的日子可舒服了。
    也不知赵家公子给了别人什么好处,这惬意的日子,真想再来十年。这一日赵衡彻夜难眠,他知道民间有许多疑惑,但他不悔。
    哪怕误会重重,他也愿意守护他们。十载,是他给他们的承诺。外面突然飘起了风雨,渐渐的,雷声贯耳。
    他听着雨声。再也难以入眠。满脑子都是那日的承诺,时间,要到了吗?
    接连几日的雨,百姓们苦不堪言。他们开始厌烦下雨天,开始抱怨。赵衡忙着救灾,无暇他顾。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精疲力竭身心俱疲之时,侵略者的铁蹄踏上了疆土。他拿上盔甲,骑着战马征战。
    这一次,是苦战。不同于以往的宁静,战马的嘶鸣惊醒了沉睡的人,他们眼前是万丈深渊。
    “不是说不会有战乱嘛,这些兵,什么时候进来的。”
    “你看他们拿着长枪大炮,要死人的。”
    “是不是,赵公子不想给钱了,他们才过来挑衅的。”
    “哎呦可别瞎说,要是赵公子听到了,我们可死定了,”怀疑的种子生发,就不会停止,赵衡从外面回来。听见碎语,也只能扯扯嘴角。
    十年,果然是不够的。他的眉头越来越紧,战袍也从未干净过。
    一层一层的血污,诉说着狼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从期冀到失望再到愤恨。这场战争持续了半个月,赵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次又一次打退敌人的进攻。
    他在用命守护,可最后,城门打开的光线,还是让他晃了眼。他手中的剑,叮的掉落在地上。
    发出愤恨的悲鸣,血流成河蜿蜒,他站在城楼,看见敌军的铁骑踏上他的疆土,而他,无力再战。
    风中有谁再吟唱,他挣扎起身,听见有人说,“将军你看,你多蠢啊,如果你早点投降,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的同袍。”
    他看见一柄利剑刺穿他的胸膛,那人在笑,他眼中含泪。倒下的时候,他听见他的士兵跪服,高呼将军威武。
    这是他守护的,十年,便是如此。他离了魂,站在城头看眼前焦土。那些人笑着,以为解脱了。终于摆脱了战乱。
    “要不是那个傻子,我们还能继续和平。他要是投降,我们才不用受苦。你看这房子,都不能住了。”
    “谁让他逞英雄的,该怂就要怂,他才是害我们受难的。”
    “你看这儿破败的,没个十年,怕是无法修整了。”
    赵衡听着,他不能反驳,不能出气。他用了十年,可人心,原来是最容易消磨的。
    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就算马革裹尸,也难偿罪业。赵衡在小镇游荡,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讽刺。
    杀人诛心。
    紧接着,小镇上空突然弥漫起漫天黑雾。夜,笼罩着劫后余生的小镇。来了,赵衡在阴影中轻轻道。
    那些人方才从灾难里回过神来,正安眠。可睡梦中仿佛有什么在撕扯,赵衡在小镇中行走,望着满目疮痍,心生怨怼。
    那些黑气缠绕着他,他耳边满是那些怨恨的声音,他们在说,他无能,他无用,他就是个废物。
    赵衡双眸血红,他紧握双拳,脚下黑雾如潮水,他在其中飘荡起伏。看着前一日还活蹦乱跳的百姓,如今死气沉沉,哭闹不休。
    他脑中混沌一片,被那些声音吵得心慌意乱。冥冥之中注定,他又跳入了水中,和那日的湖水一般,带着阴森鬼气。
    都是他们,最后一点理智犹存。赵衡双手张开,血色蔓延。他右颈的船形印记更深了,满目狰狞。
    他疯狂的拍打湖水,湖水发出阵阵的呻吟。场面异常混乱,那些人只能看见黑雾蔓延,却不能分辨缘由。
    蓦然的阴森鬼叫,让人们寒毛直竖。他们感觉浑身仿佛被水雾缠绕,越勒越紧,近乎窒息。
    而湖水之下,赵衡的胡乱搅动终于搅扰了渡口的美梦。他看见,眼前的湖水剧烈翻涌,那些水朝着一个脉络涌动,苍白的仿佛骨头。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声音,愤恨的,悲伤的,欢快的,轻柔的,脑袋仿佛要炸开。
    那个幕后的人出现了。
    赵衡看见那个丁香一样的女子枯萎,逐渐成灰烬。然后,那片水域波动,逐渐成型。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子,他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命运操纵者,面色惨白如兮,全身骨瘦如柴。重点是,他非是人身。
    人身船尾,身后拖着长长的船尾,似乎是龙船的模样。赵衡愣了一瞬,它,竟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他就不再惊讶,而是用尽他所有的恨意去捶打。那东西浑然不动,赵衡眼红如血。愤恨是最大的力量,他用所有的恨意,凝聚于一点。
    才让那船身动摇。而他,也将力竭。最后的最后,赵衡听见那人说。“我们的赌局你已经输了,何必替人渣送命。”
    “因为最该死的是你,他们,是你游戏的牺牲品。”赵衡将灵气聚集在肩头,那印记受了反抗,开始撕裂。
    对面的人收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眼中流露出深深地失望。赵衡并未看见,他义无反顾的将带着血的剑刺入那妖的肩头。
    听见鲜血灼烧的声音,他方才释然。他的子民,还是对他失望了。不过好在,他正法了该死的人。
    但他没想到,他杀了那妖,他却成为了妖。那妖本是这方水土的渡口,每日载人来来回回,无恩无怨。
    可人毕竟是有私欲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念头,不断的压缩渡口的区域。渡口终于有一日不堪其重,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洪灾。
    渡口的人,纷纷死于洪灾。此后繁衍生息的族类,皆以渡口为尊,不敢不敬。可日子久了,人终究会懈怠。
    这场交易最终,不过是人性潜藏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