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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丹田内海之行
    被高玉惦记着的余音,此时正与冉少安对坐在柳宅的主厅里。
    她的灵识在经过冉少安同意之后,轻松地跃入了他的丹田内海中,以外来者的身份,闲适地漫步其上。
    都说丹田类主。
    余音的丹田中囊括四海八荒,美景无数,称得上是一小方乐土,怡然且自在;反观冉少安,他这丹田里到处弥漫着浓烟,东一处山峰蹿火,西一处密林生烟,肉眼可见尽是焦土,扑鼻而来无不死气。
    怎么说,这都不该是一个修行者的内心景象。
    看着唬人极了的火海,余音真正踩上去,却没感觉到一星半点儿的疼痛。她四下望了几眼,俯身捞了一把火苗到手上,张嘴吹气,那火苗便散成一缕青烟。
    “这般炼狱景象,原是假的。”
    余音嘀咕了一句。
    半晌后,她身侧出现了一个虚幻不定的身影。
    独眼,光头,单臂。
    是冉少安,但又不仅仅是冉少安。
    “在我那半份灵识归位之前,这里的怨火,是可以烧伤我自己的厉害程度。”他僵硬地转着眸子去看余音,脸上有十分古怪的神色,“说起来,此事我得谢你,若非你,我尚在浑浑噩噩,不知天日。”
    常人的元神要是被一分为二,那必然会立刻察觉。
    可冉少安不同。
    拆分他元神灵脉的是他最为信任的血亲,而且,孟夏冰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下的手,其后更是连记忆也一并抹去,让他就算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如果不是余音突然插手武南城的事,杀了孟夏冰个措手不及,沈文泽等人只会继续在孟夏冰的掌控之中,由着孟夏冰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龙门宴在即,沈文泽即便是有心要查清楚,也无力去继续,所以最后肯定会搁置此事,带着余下的师弟师妹们匆匆赶赴燕云州。
    如此一来,武南城就成了孟夏冰的囊中之物,任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冉少安那半边元神将会在武南城内与余阙的那颗头骨一起,被物尽其用到最后一刻,而真正沾染这件事因果的——却是孟夫人。
    孟夏冰这个幕后黑手除了坐享其成,什么也不用承担,什么也不用背负。
    余音甚至猜测,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孟夏冰经此一事后,恐怕可以直接看见飞升的门槛,在崇妙宗,乃至整个道门,都有不可小觑的地位。
    “不必谢我,于我,只是当时不得不做的一个选择而已。”余音并不想居功,她的确只是因为囚玉的胁迫而不得不介入这对母子的恩怨,并没有什么摆得上台面的大义。
    冉少安听她这么说,脸色越发古怪了一些。
    随后,两人之间安静了一段时间,并行往那烈火深处走。
    等到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冉少安的身上突然发出了叽叽咕咕的声音。余音侧头看他,发现他身上残缺的那些地方,已经生长出来新的手臂和眼睛。
    “从我记事起,我的母亲便对我十分严厉……”
    恢复正常的冉少安兀的开始了他的故事。
    一段少年天才的故事中,望望会有那么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母亲给孩子带来的影响最为深远,所以冉少安即便是长大成人了,也依旧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中。
    当母亲告诉他,北境有一处地方,藏着她打破修炼瓶颈的关窍时——
    冉少安想去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那是一处无人的村落……”
    也不知道为什么,冉少安脑海中那些原本还有难以回想的记忆在此时变得越来越清晰,恍如就在昨日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他没有察觉的是,余音的脑后有黑色的阴影扩散出来,以相当贪婪的姿态汲取着这丹田中的虚火,每吸一点,那阴影就胀大一寸。
    “我照着母亲的要求,子时入村,走村中暗道入地窖。”
    冉少安少年意气,对于未知尤其兴奋,哪怕明知道面对的可能是威胁,也毫不畏惧。是以,冉少安在发现地窖门口覆有魔息时,想都没想直接一剑挑破,推门而入。
    “门上……是隆中范榕的禁制。”
    余音突然打断冉少安的叙述,接话道:“从我所获取的碎片式记忆中,那个在碑村地窖里设下禁制的,是范榕。”
    只是一个不让凡人有所察觉的普通禁制,冉少安破除得轻松,范榕那边在禁制被破的一瞬间,也因此察觉到了破禁制之人的身份。
    “孟夏冰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范榕的动向,知道范榕在碑村藏了东西,所以才会支使你前往碑村取物。”余音将自己所了解的事,娓娓道来,“她知道范榕一定会设下某种禁制,所以为了让自己置身事外,她选择了让你去。”
    冉少安只是其一。
    在冉少安之后,还有孟夏冰的一系列安排。
    她不惮于用自己儿子的性命作引,也就更加不会在于如蜉蝣一般的凡人。
    “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范榕的禁制。”冉少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底有怨、有恨、又有不解,“我击败了无数来自不周的魔物,最终却倒在了我的母亲手里……是她撕碎了我的元神,是她将我的一半元神放在孟家人身上,那凡人的浊气污染它,是她让我这过去几十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外人看冉少安,纵然已不是天之骄子,也依旧活得有滋有味。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每每午夜梦回时,那种经脉寸断的剧痛到底有多么难熬。
    余音十分难得地伸手搭在冉少安肩头,说:“她杀凌宇和凌绝诱发全程恐慌,又借凡人肉身企图孕育怨胎,种种行为,都足以见得她眼里心中都没有仁善道义……”
    修仙追求的虽说是封情绝爱,却绝不是孟夏冰这样的凶残暴虐。
    “你连安慰人的话都这么干瘪。”冉少安斜挑一眼,苦笑道。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通体血红的山峰脚下,仰头望去,依稀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山顶正不断地往外呲着火花。
    丹心处,人之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