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宁的婚事你也上点心,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邵云舒这才恍然如刚开窍般,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殷清瑶点到即止,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见他还在院子里站着,便转身先回了房间。
等她房间灭了灯之后,邵云舒才转身出去,沿路走到邵毓宁的院子,见房间还亮着灯,就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邵毓宁身边的丫鬟翠喜。
“毓宁睡了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三小姐最近好像有心事,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
邵云舒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儿,他们家养孩子一向粗糙,他跟大哥是男孩子自然没什么,但是妹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有什么心事,无法跟旁人说,清瑶跟她年龄相当又对脾气,殷清瑶的提醒让他意识到了问题。
“小姐,二公子来了。”
邵毓宁收起失落,起身穿上衣服出来,邵云舒在外间坐着。
“二哥有什么事儿吗?翠喜,看茶。”
“不用,有几句话想问你,翠喜你先出去吧。”
小丫鬟轻手轻脚退出去,顺带把屋门带上。邵毓宁觉得奇怪,打起精神问道:“二哥要问什么?”
“你了解金城吗?”
邵毓宁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泄气道:“是清瑶跟你说了什么吗?我叮嘱过她不准说的。”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邵云舒替殷清瑶解释道,“她只是提醒我对你的事情多上点心,我猜你最近有心事,所以来问问。”
邵毓宁低着头不说话。
“金城跟咱们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他很优秀,喜欢他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面。你对他的身世不了解,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
“金氏祖上显赫,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但是历经战乱之后,金家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肩上的担子比我还重,跟着他以后只怕不会轻松。”
邵毓宁认真说道:“我不怕的,二哥,我从小虽然在你们的庇护下长大,但我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是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外面有多难,你们都挡住了,让我看不见听不见。我只能自己偷偷地想,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但我觉得真的很空虚,像困在笼子里的鸟。”
邵毓宁抬头看着屋顶,这间屋子,虽然不够奢华,却足够牢固,帮她将所有风雨挡在外面。
“老实说,我喜欢过杜衡羽,是因为他虽然在牢笼里面,但是可以活的很精彩,他可以为家族做很多事情,是个有用的人。我羡慕他。”
“而我什么也不是,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这样就可以和二哥你一起上战场杀敌闯荡!”
“爹娘都在催着我的婚事,他们嘴上不说,可介绍过来的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稳重,我不想委屈自己。”
别看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是心思细腻通透。
“我也不是非金城大哥不可,但你们必须得让我走出去……自己去选择!”
少女忍着委屈,眼眶通红。但却倔强不肯服输。
虽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邵云舒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知道怎么安慰的邵云舒默了默,最终还是妥协了。
“过几天我们去汝宁府,可以带你一起出门。”
正委屈难过的邵毓宁眼睛瞪大,不确信地问道:“真的?”
“骗你做什么,答应你的事情,我哪次没做到!”
“之后去西北,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但是先说好了,路上得听话,要不然我们不带你。”
邵毓宁已经兴奋地要飞起来了。
“二哥你真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这就准备!这趟去汝宁府是去提亲吧,清瑶的爹娘好相处吗?汝宁府的风景美吗?”
少女果然善变,语气里是难掩的雀跃欣喜。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太晚了,早点睡吧。明天我要回军营了,两个月没回去,那群兔崽子恐怕又要翻天了!”
出门的这段时间就像放假一样,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二哥你慢走!”
邵毓宁欣喜地握着拳头,想起金城,先叹口气又摇摇头。以前从来没敢想过,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先喜欢金城还是先喜欢杜衡羽。今晚仔细回想过去,大概可能,她是先喜欢了金城吧,只是那时候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杜衡羽……她现在已经不想了,杜家才是让人在繁琐中消亡的地方,她或许只喜欢他在马场上的洒脱,就像她喜欢殷清瑶不仅在马场洒脱,任何事情上都不拖泥带水。
她身上始终带着果敢。
她也要和她一样精彩。
被念叨殷清瑶乏得狠了,一觉睡到天亮,连梦也没做一个。现在天亮得早,起床洗漱完在院子里打了会拳活动了一下,邵毓宁就蹦蹦跳跳地来找她了。
“昨天二哥答应我带着我一起去汝宁府,咱们去街上逛逛,我要给你家里人挑点儿礼物。”
正好殷清瑶也想给梁怀玉挑成婚的贺礼。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简单吃过早点,就准备出门。车夫将马车赶到门口,殷清瑶停住脚步四下看了一圈问道:“你二哥呢?”
邵毓宁爬上马车回道:“昨天他说今天要回军营,不管他。可以叫上秦姐姐,哎,也不行,她马上就要大婚,家里事儿多。还是咱们两个自己去吧。”
殷清瑶问道:“秦姐姐大婚,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邵毓宁掰着手指头说道:“我准备了很多,有云南的老树茶饼,一套翡翠头面,一对手镯……对了,你不是送了我一串亮晶晶的手串吗,秦姐姐见了喜欢,我就让人从南边来的商队手里收了些,做了几条一模一样的,一条送给秦姐姐,给你也留了一条,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回头让翠喜给你送去!”
“我能送点什么呢?”殷清瑶不太擅长这些,她还得送双份,“你帮我挑挑!”
“包在我身上!”
逛街的乐趣就在逛和买上。
给秦蓝玉的礼物好挑,殷清瑶选了一顶漂亮的珍珠发冠,又选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这些东西看起来漂亮,价钱也很可观。
给梁怀玉的礼物却不那么好找了,两人几乎将整个京城逛遍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
“咱们不如去西市,最近商旅多,跟来京城的商旅们打听一下有没有新奇的东西!”
殷清瑶觉得有道理,于是让车夫赶着马车挤到西市。西城门附近随处都能看见商旅,他们带了各种货物,最近就有个集市。
人群中殷清瑶一眼就看见马明在帮人从马车上往下卸货,本来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冷不防身后有人喊自己。
“清瑶?”
回头看见殷老四,殷清瑶感叹真是无巧不成书,惊喜道,“四伯!昨天我还想着给你写信呢!你们这么快就回京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殷老四擦着汗说道,“正打算找人卸货,今天入城晚了,得再等会儿。”
殷清瑶回头看到还没来得及往下搬东西长长的队伍。
“正好,我在西市买了处宅子,今天要是来不及的话,就先过去把货卸下来休息一天!这一趟装的什么?”
“那感情好!”殷老四回头招呼大家,一边对她解释道,“这一趟我没往南边去,路上遇上祁万里,他从南边收粮过来,说南边也收不上来粮食了,官府插手不准粮商私自卖粮。今年南边也旱,生丝和成品丝绸的价格都上去了。我就冒险往北边又去了一趟。”
殷清瑶知道他说的北边是哪儿,路上人多话题没再继续下去,等到了宅子看着把货卸下来,闻着箱子里的药味儿殷清瑶就知道他说的北边是哪儿了。
“你出关了?”
殷老四摇头:“我哪儿敢啊?就在那边守了一阵子,收了些兽皮和药材就打道回府了。又在东边装了些瓷器,以为你还在开平卫,写的信送到关城,估计是送岔了。”
殷清瑶嗯了一声问道:“咱们的其他几条线都还好吧?”
殷老四走南北这条路,有时候也去西南西北盯着,另外几条线比较固定,也有专门管事儿的人领着。这些人都是跟殷清瑶签了卖身契的,但是殷清瑶给他们的待遇也很好,卖身契不过是一个牵制。
“陈阿大那边没什么问题,西南和东南的茶叶没受影响。齐老三一直在深山里收药材,也没听他说什么。倒是强子那边,现在只能从朝廷处运粮赚盐引,别的也赚不到多少。”
“对了祁万里也来京城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祁万里也不像个生意人,按理说他挺有脑子,但凡稍微努力一点,就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到处跑着贩货。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树大招风,小打小闹也挺好,至少他一直在路上,不会觉得无聊。
祁家在开封府也一点不出名,至少她问起从陈明晨的时候,陈明晨就没怎么听说过。
“有机会了见见吧,我最近事情多。四伯你这一趟出门,有没有收上来什么特别的适合送礼的东西?”
她有点后悔以前收上来的药材都卖了,以后得留点儿像灵芝太岁这样的镇宅之宝。
殷老四琢磨一阵说道:“还真有,我收了一副虎骨。”
“虎骨?”殷清瑶跟邵毓宁对视一眼,兴奋道:“在哪儿?”
在现代,这种东西是绝对禁止的,她也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老虎,从来没敢想过。
“就在那个箱子里。”殷老四指了指,“虎骨也是一味药材,极为难得,应该能卖上不少钱。”
殷清瑶跑过去,找到他说的箱子打开,其实骨头没什么看头,就是觉得新奇。
“这个应该足够分量了吧!”
邵毓宁想象着梁怀玉收到虎骨时的表情动作,没忍住笑道:“独一无二的,够分量的礼物,到时候他肯定满意!”
“那就这么定了吧。”
“四伯,你们这趟在京城待几天?”
殷老四不懂她们打什么哑谜,女孩子之间的话他也不是完全能听懂。
“这趟的货物不太好出手,现在有住的地方,我们就在京城多住几天吧,让大家也歇歇。等这批货物出手之后,就该去北边收羊毛了,到时候织成毛线,织成布就可以做冬衣了。真是一刻也不能耽误……”
但是也乐在其中。
“那四伯你们就先歇着,我就不在这儿指手画脚了。有事情去忠勇侯府找我!对了,记得派两个人把虎骨送过去,再挑两支山参一并送去!”
殷老四应了一声,把她们送走。
邵毓宁还不太尽兴,路上缠着殷清瑶问道:“你没来京城之前每天都这么忙吗?要处理各种事情吗?商队都是你一手组建起来的吗?听四伯的意思,你手底下还有好几支商队吗?”
殷清瑶嗯了一声。
“清瑶,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简直佩服死你了……”
她已经习惯邵毓宁的彩虹屁了,但还是觉得通体舒畅。
“我也想,你不是说要跟我合伙做生意吗?什么时候开始?”
一路都是她在耳边絮叨,殷清瑶也想抓紧时间把护肤品的生意做起来,毕竟女人的钱最好赚,今天单买那顶珍珠发冠就花了她好几百两银子,一顶发冠,快赶上一座宅院了!
但是,最近要办的事情太多,她真的是分身乏术,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半,好去忙活不同的事情。
“我给你算算最近要做的事情。”殷清瑶伸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算,“不说在京城的事情了,回一趟汝宁府,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二十天。我这还接了任务,去西北要办两件事,一件……暂时还不能说,另一件就是杜鹃的婚事。”
“这些年前要是能忙完就算快的了。”
“过完年,要是还有命在,得去一趟泉州府看看我堂哥。有功夫的话,再去元江府转一圈,捎带手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原料。一切都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生意应该就能做起来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殷清瑶发现未来一年的日子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充实的不得了!
抬头看邵毓宁的表情。
“怎么要这么久?做生意都这么难的吗?那你岂不是一年都在赶路?连家都不能回?”
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殷清瑶叹道:“做事情必须脚踏实地,一点一点累积起来,不能心急。”
很多人就是败在心急上,什么都想要,但是身体又不能力行,或者是野心太大,现实太残酷。
“那我最早……得到明年过年才能拿到分红?”邵毓宁有点等不及,“就不能快点吗?”
殷清瑶两手一摊,肩膀一耸。
“好吧。咱们商量个事儿。”邵毓宁眼睛又亮起来,“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昨天二哥都答应了,可以带我一起去西北!你们要去做什么大事儿?”
马车在街上走着,街上人声鼎沸,但是马车里的说话声在外面也能听到,殷清瑶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
“那我不问了,我懂。”
邵毓宁像参与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样,表情要把人逗死!
殷清瑶笑了笑,惦记着陈明晨跟段雯雯之间的纠葛,问道:“明天或者后天,你能不能帮忙约段小姐出来?我有件事情想问她。”
“那还不好办!秦姐姐马上大婚,我搞个聚会,将她请出来就是了!不过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她最近都不怎么出门,好几次聚会都没参加,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她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吗?”殷清瑶不在京城,消息闭塞,关乎旁人的名节,她只能借机打探消息,“快跟我说说。”
“我也不清楚,她跟秦姐姐关系还可以,只是听说因为说亲的事情,跟家里闹了一次,然后就被禁足了。再具体的就连秦姐姐也不知道。这样吧,我跟秦姐姐打个招呼,以秦姐姐的名义发帖子,这样她家里人肯定会放她出来。”
看表哥信中的意思是,对人家还有意思,但是现在远在元江府,亲事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安定,怕人家姑娘为难,才忍痛写了这封信。
而她大姑也远在开封,段家门第高,他们不敢轻易上门,两地相距甚远,没有中间人调停,这桩亲事十有八九不成。
该怎么做,殷清瑶要先见到段雯雯,再打探段家是什么心思,然后才能做决定。
“那我们现在就上门吧。”
邵毓宁跟秦蓝玉关系好,直接带着殷清瑶杀到侍郎府门口。秦府的下人认识她,赶忙派了小丫鬟进去通报。
秦蓝玉开心地迎到二门,一见面就拉住两人抱怨。
“我最近真是快疯了,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人上门找我玩儿!盼星星盼月亮,你们两个可算来了!快里面坐!”
邵毓宁调笑道:“秦姐姐嫁妆绣好了?”
“讨打是不是!”秦蓝玉作势要去拧她胳膊,“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我坐下来安心绣花还不如杀了我呢!我也就绣了个盖头还被宫里的女官嫌弃得不得了!最后用的还是宫里绣娘做的。”
“嫁妆也都是府上的绣娘帮忙做的。你今天来就是出息我的?”
邵毓宁嘻哈笑着说不敢。几人比簇拥着进了秦蓝玉的闺房。
殷清瑶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入门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花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