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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硬。
    不过郎小攻从这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他日后更加突出的“我说了才算,毋庸置疑”的高贵品质,瞥徐春风一眼,淡淡地说:“你一早上没把新报纸送到人家邮箱里,就已经没啥信誉了。你这是日报,不是晚报。”
    “啊。”徐春风蔫了,嘟囔着,“那怎么办哪。”
    “所以,卖废纸,驮着太沉。”
    徐春风想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没啥立场非得让人家大老远帮自己把报纸送回去,可又觉得不太对劲,挣扎着辩解:“我还交了200块钱押金呢,不回去了押金就没了。”
    郎泽宁点点头,一副早已考虑周全的沉稳样:“那就更得卖了,经济学你懂吗?”
    徐春风很迷茫地摇摇头。
    “打个比方,你花了很贵的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要看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果半个小时之后,你发现这个电影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候你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继续看?”
    徐春风眨眨眼,盯住郎泽宁。这小子考的不是英语系吗?怎么谈上经济学了,这也太深奥了,难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误入歧途的羔羊?
    郎泽宁拿起货包:“走吧,卖废纸。”
    徐春风捧着报纸跟上:“那我200块钱押金呢?”
    “我带你赚回来。”
    两个人哼哧哼哧把新报纸弄到附近的废品站,卖了四十三元钱。郎泽宁递给徐春风:“拿着,还缺一百五十七。”
    徐春风不死心:“可我这活儿也没了。”
    郎泽宁特诚挚地说:“哥们,你不适合这份工作,真的。”
    徐春风无奈地叹口气,说:“然后咋办?”
    郎泽宁提起自己的货包:“去卖东西。”
    没有那堆废纸,好办多了,郎泽宁拉着徐春风直奔附近的东北大学。一进去徐春风就傻眼了,这校园太大,是他学校几倍大,要是他在这里念书,天天还不得迷路啊。
    郎泽宁领着他到男生寝室挨个敲门,然后徐春风就看见郎泽宁变戏法似的从货包里拿出面包、香肠、电池、咸菜、方便面、随身听耳机、电话卡,甚至还有毛巾袜子。进屋就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摆,一样一样多少钱。男生一般都不讲价,买卖做得极快,一个半小时扫完一栋楼,再换下一栋。
    徐春风基本啥忙没帮上,也就是帮着找个东西收个钱。
    等两人把包里的货基本上卖光,天也就黑下来了。下了最后一栋宿舍楼,这楼上楼下跑了几圈,真挺累。
    郎泽宁把钱掏出来,一张一张捋清楚,一共八百四十五。他抽出三百元说:“这是本钱。”又抽出三百:“给你,分红。”徐春风不好意思地笑,又拿回去五十:“别,我也没干啥。”郎泽宁看看他手里的钱,又看看他,点点头:“嗯,挺形象。”徐春风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靠。”却是笑着说的。
    郎泽宁在身上摸了两下,才想起来那盒玉溪给别人了。徐春风忙问:“你会抽烟?”郎泽宁说:“就是累极了想抽一根,没有就算了。”徐春风跳起来:“你等着,我给你买去。”
    郎泽宁想想,也就没反对,看着徐春风向外跑。小破孩跑步的姿势极怪异,腿抬得挺高,两臂摆得也挺卖力,就是不迈步,看上去跟个蹦蹦哒哒的活兔子似的。郎泽宁忍不住想笑,这破孩子太招乐了。
    也别怪他总是破孩子破孩子的叫,其实按年龄,郎泽宁就比徐春风大一岁,不过在山上居高临下看那个细胳膊细腿的形象太深刻了,实在扭转不过来。
    徐春风不一会跑回来,把烟扔给郎泽宁。郎泽宁低头一看,我靠,居然是大前门,多说两元五!把他气乐了。
    徐春风一看郎泽宁的脸色,再看看那盒烟,后知后觉地说:“啊,应该……买贵点的啊……”徐春风不抽烟,大哥也不抽,他爹抽旱烟袋,就二哥抽,可二哥只能抽个大前门。他给二哥买烟买习惯了,一进去张口就是大前门,没想那么多。这一下真不好意思了,人家帮自己这么多,就给人买盒大前门,怎么也说不过去呀,转身要再去买。
    “行了,这也一样,尝尝鲜。”郎泽宁拿出一根点上,吸一口,真够辣的,直钻嗓子眼。
    徐春风看着他吞云吐雾的,问:“抽烟好玩吗?”
    郎泽宁没说话,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就是累极了的时候觉得松快点。他其实不怎么太吸烟,那盒玉溪主要是给客户准备的,他发现男的一吸上烟,似乎就好说话了些。扭头见徐春风一脸好奇的模样,递给他一根:“你试试?”
    徐春风憨憨地笑笑,接过来,学郎泽宁的样子点上吸一口,呛得直咳嗽,郎泽宁在一旁笑。忽然有人高喊:“哎你们两个,哪个系的?还在校园里抽上烟了!”
    郎泽宁一把抓起包:“快跑。”两人撒丫子向外跑,后面那个管寝室的中年妇女不依不饶的:“站住!你们两个!”郎泽宁跑得快,回头看徐春风还是高抬腿小迈步呢,伸手拉住他:“跑快点行不。”
    两人跑到大门口呼哧呼哧直喘气,郎泽宁觉着手心下徐春风的胳膊隔着衣服热气直向外透,他松开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把那点怪异的感觉蹭掉。徐春风没理会这些,擦把汗:“靠,真做贼似的,容易吗我。”
    郎泽宁去取车:“找个地方先给你买辆二手车。”
    “啊?还买车啊。”
    郎泽宁瞥他一眼:“那你指望我带你回去?”
    徐春风不吱声了,六个多小时车程呢,郎泽宁回去得吐血,他嗫嚅半天,说一句:“万一……万一又买个贼赃被失主捉到,怎么办啊。”
    郎泽宁笑:“那你可以去买体彩了,保准中大奖。”
    徐春风嘿嘿地傻乐。他今天真够倒霉,可不这么倒霉也不能和郎泽宁建立起革命的友谊呀,老祖宗说“塞翁失马”啥啥啥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俩回到寝室,郎泽宁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徐春风那份兼职算是泡汤了,他又不能再跟着郎泽宁干――傻子也知道上次是人家照顾自己,其实那活郎泽宁自己也能做,多一个徐春风还得多分一份钱出去。徐春风开始四下找门路找兼职,可他认识的人少,会做的事情又不多,时间还有限,一时半会真找不到。
    过了两天,徐春风下课刚回寝室,就看见郎泽宁坐在床边,见他回来,站起来说:“正等你呢,给你弄个活,跟我走吧。”
    徐春风傻愣愣地放下书,跟着郎泽宁向外走,听他一边走一边比划:“出校门之后向右转,走到头,过马路。看见那个小卖店没,红牌子那个,叫啥名记住了啊。看见这个小卖店就过马路,过马路之后再向左……到了。”
    徐春风抬头一看,门口大长椅上,一个小丑翘着腿咧着嘴冲他乐呢,他一惊:“麦……麦……”
    “麦当劳。”郎泽宁推开门,“这里有我朋友,小时工,下午四点到七点,一小时4元,月底结账。”
    徐春风默算了一下,一般下午都是一堂大课,三点下课,休息一会过来正好,还不影响晚上上晚自习,心里的感激就别提了。
    其实郎泽宁刚刚在书上学到一个道理,凡事给人留退路,帮人就要帮到底,于是就给徐春风弄来个兼职,也算帮到底。
    可徐春风不知道啊,更令他惊讶的是,麦当劳供一顿晚饭,还是随便吃。他从小到大只听过麦当劳的名儿,和肯德基什么关系都搞不清,这一下居然管够,那还客气啥呀。要知道,他从上大学开始到现在,连个肉沫都没见过――不舍得买肉菜。
    他一边满嘴流油地啃着汉堡,一边想:郎泽宁这哥们真够意思,一定得好好谢谢他!
    7
    7、就爱吃烧鸡(1)
    郎小攻开到中山公园附近,给徐小受打电话:“你在哪呢?”
    “我早出来了,你开的真慢。”
    “有点堵车,你在xx局门口吗?”
    “没,我往右转了。”
    “嗯,那是中山公园,你等我吧。”
    “不是,我走两步又往右转了。”
    “又往右?是xx健康体检中心吗?那你别动,我马上就到了。”
    “可我又往右转了。”
    “……行,你可以再往右转。”
    “啊。”徐小受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我怎么又回xx局门前了?郎小攻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徐小受一脸迷茫地上了车,说:“恭喜你,你刚刚在s的东南边划了一个圈。”
    “靠,你小子耍我啊?”
    “早告诉你不认识道就别瞎转,转丢了我上哪找你去?真愁人。”
    “怕什么。”徐小受脑袋一偏,还挺有理,“我可以随时打车回家。”
    “嗯,改天给出租车公司送块匾,以示感谢。”
    “靠。”徐小受笑。
    “今天怎么样?”郎小攻随口问。
    “我出马还能怎么样?我跟你说吧,整个局里也就我能够水平,除了我谁能翻译呀?局长还跟我说呢――”徐小受捏着嗓子学那个女副局长说话,“小徐呀,不行就进机关吧,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英语人才呀。”徐小受还真不是吹牛,他在xx局系统里挺有人缘,直属领导喜欢,学校领导喜欢,介绍给局里,副局长也喜欢。扎实、肯干、不说废话、手脚麻利。难得的是关键时刻该活跃气氛的时候还能顶上去,主持个联欢会呀,演个节目啊都行,也算是多才多艺了。这次翻译点材料,是副局长钦点的,干一下午活,500元补助。
    郎小攻问他:“那你进不进?”进机关也容易,考试神马的都是浮云。
    “切,我才不去。”徐小受翻个白眼,“进机关能一年放俩假吗?能上半天班就回家吗?还不得天天加班啊,白天没啥事,一到要下班的时候就来活,我才没那么笨呢。”
    “你是怕公务员考试过不去吧。”
    “我过不去?”徐小受瞪圆了眼睛,“我过不去谁能过去?老子是不稀罕考。”
    郎小攻看他一脸不屑的样就想笑,点点头:“对,咱家春风是把机会让给更有需要的人,是新时代的活雷锋。说吧,雷锋,晚上去哪吃饭?”
    一听吃饭徐小受来精神了:“我听单位人说,华府天地新开个金钱豹,档次挺高。”
    “我知道,自助餐。”
    “去那儿吧,老廖小白都去过了,他们还顺便看了场电影。现在搞活动,原价199现价150,多便宜。”
    郎小攻皱皱眉头:“会不会人太多,等恢复原价再去也来得及。”
    徐小受一瞪眼睛:“你傻呀,有便宜不去去贵的,别废话,赶紧的。”
    郎小攻无可无不可,开车直奔华府天地。
    要说金钱豹档次真不错,环境优雅气氛温馨,还有三个歌手现场驻唱。就是果然人太多,拿东西都跟抢似的。徐小受去拿三次虾饺都没拿到,哈根达斯冰激凌更是不用想,只好端回一盘据说是鱼翅捞饭的东西,希里呼噜吃两口,说:“这粉条吧这是。”又取了几杯饮料,他就是觉得红红绿绿蓝蓝的挺好看,走在路上又看到大螃蟹了,把饮料放下赶紧去要香辣蟹。
    郎小攻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看徐小受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一会一趟拿东西,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徐小受端来的食品饮料一样一样吃下去。没办法,家里有个闹腾的就得有个镇宅的,有个惹祸的就得有个消灾的。
    好不容易徐小受鼓捣累了,也坐下来开始吃饭,眼睛还不由自主地四下瞄。正看见旁边座上六个貌似大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其中俩人正捧着哈根达斯冰激凌大桶,用勺子往外掏呢。
    “靠,吃饭连锅都端出来了,这也太生猛了。”
    郎小攻扫一眼,淡定地说:“还行,没有某人吃火锅自助一连吃了七盘肉的生猛。”
    “喂喂喂,揭人短是不?忒不地道了你。”徐小受瞪他,郎小攻笑。
    这顿饭总的来说吃得还不错,两人又看了场电影,一起回家睡觉。
    第二天早上,徐小受正捧着教案准备上课呢,周扬来了:“哎,昨天去没?”
    徐小受点点头,其他人立刻围上来凑热闹:“怎么样,不错吧?档次还是挺高的。”
    徐小受又点点头。大家开始七嘴八舌:“我觉得那个海鲜炒饭不错。”“鸡尾酒挺地道。”“还有深井烧鹅,可惜没有元朗老婆饼。”“你tvb剧看多了吧。”“还有什么蒙古烤肉。”“去那里吃蒙古烤肉?真没水平,在那里得吃北极贝,三文鱼才对。”
    周扬转脸问徐小受:“春风,你觉得哪样好吃?”
    徐小受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仰着脸仔细寻思寻思。旁边人说:“不用问,一定是北极贝,特新鲜,沾上辣根,那叫一美。”
    “才不是,鱼翅捞饭也很好吃,口感滑滑的。”
    “我觉着是虾饺,那皮儿真薄,里面一个整个的大虾仁。”
    “还是哈根达斯,我就奔着那个去的,吃十勺钱就吃回来了。”
    “十勺?别冻死你。”
    周扬扭头问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看热闹的白既明:“你不也去了吗?你说哪样好吃?”白既明温和地笑:“都还行,东西挺新鲜的。”
    “春风你说你说。”
    徐小受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吐出两个字:“烧鸡。”
    “不是吧。”大家笑,“烧鸡有啥好吃的,哪儿吃不着啊,非得去金钱豹吃。你再想想,再想想。”
    徐小受皱着眉头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还有一样挺爽口。”
    大家都盯着他,连白既明也往这边瞧,徐小受很诚恳地说:“黄瓜蘸酱。”
    众人绝倒。
    别看徐春风几年以后把自己吹成个英语通,弄得好像xx局就他一个英语专家,其实在上学的时候,他没少为英语发过愁。咱前边提到过,徐春风最讨厌的就是学英语,没想到阴差阳错考了个外语系,日子过得真是挺痛苦,不但生活压力大,学习压力也很大。那为毛以后就敢得意洋洋地吹嘘呢,不是有咱郎小攻嘛。
    过了十一月份,郎泽宁的赚钱计划就先告一段落,想歇一歇,再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为以后打好基础。另外,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临近期末,总得出席出席各位老师的课。于是,在这一学期几乎就要过完之后,郎泽宁终于出现在了教室里。就在他开始上课的第一天,徐春风又受刺激了。
    这天上午两堂大课,一堂精读一堂阅读,下午一堂语法。英语都是小班授课,便于学生彼此演练口语。相对来说英语系的学生还是挺踊跃的,尤其是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比较开放些,胆子大,经常主动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毕竟上课时间很短暂,能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找机会提升口语水平,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对徐春风来说,却是一件苦事。他从开学到现在,一句英语没说过,反正大家都争先发言,谁也没注意到他。但今天不行了,下午语法老师生病,让别的老师代了一节,这个老师很爱提问,而且还是按顺序来,一个接一个地说,用她的话说,这叫平等。
    平等到徐春风这里,卡壳了。其实句子非常简单,不过是个虚拟语态,但对徐春风来说不是很简单。他对自己的英语水平真是没自信,越没自信越不敢开口,越不敢开口学得越不好,越不好就越不爱学,已经恶性循环了。他站起来,很是踌躇嗫嚅半天,蹦出一句,语法还是错的。老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你坐下吧,英语系的这种水平……”
    她没说完,这半句话已经让徐春风满脸通红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头也不抬,拿着书本就向外走。
    回到寝室越想越憋屈,他其实也可以算是半个高考制度的受害者。徐春风从小就爱看个三国啦、水浒啦啥啥啥的,最爱王小波,作文总是被老师当范文讲,初中就开始尝试写长篇小说,总之,咱春风骨子里其实是个文艺小青年。高考的时候所有学校第一志愿毫无例外的汉语言文学,第二历史,第三哲学,连图书管理档案学都报上了,就是没报外语系。本来想,一考上中文系,再不用学外语,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呢,哪成想世事难料啊。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正经一夜没睡着,甚至都打算放弃重考,想了半天还是没敢。一来高四的压力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二来徐春风胆小谨慎,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三来,这次能考上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再来一回准完蛋。尽管心里再不乐意,也拎着行李来报到。
    很多大学生抱怨英语过四级的规定简直就是摧残,甚至英语本身就不应该去学。事实上,等到工作岗位,很多人根本用不到这门学问,都还给老师了。奇怪的是,评各种职称居然还要考这个东西,哪怕工作中完全用不着,这也算是中国特色吧。关键徐春风不是别的系的学生――那些人埋怨也埋怨个理直气壮――他是外语系的,不好好学都没资格。你说冤不冤?
    不喜欢一个系偏偏被分到这个系来的,徐春风不是高考历史上的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后来政策稍微宽松些,进了大学之后可以换系,当时还不行,或者说还很麻烦,徐春风只能待在英语系里,天天对着那堆字母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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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就爱吃烧鸡(2)
    要说徐春风学习还是挺刻苦的,虽然每天还要去麦当劳打工,但其余时间都是泡在图书馆里,或者寝室里。但他学的东西有点不太对。他一直都想好好学英语,迎头赶上,可学着学着就走神了。挑英语杂志的时候,就能看到旁边的《当代》、《收获》;进图书馆不知不觉就往历史啊文学啊架子旁走;去教室路过中文系,也得看看人家最近有什么活动宣传,然后心里羡慕嫉妒恨,再第一万次地怨念自己为毛就没进中文系?日子就在这矛盾纠结中过去,英语水平半点没涨,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爱咋咋地吧!
    结果今天又丢脸了。徐春风回到寝室,痛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英语。英语无非四大块:听说读写,那就开始吧。捧着本英语书,把刚刚学到的课文,叽里咕噜地念几遍。以前咱说了,他寝室一共四个人,封玉树经常不在,天天出去泡妹妹;那个叫许山岚的就是一神,这个师范学校两大神,一是郎泽宁一是许山岚,其神的地位十年不曾动摇。郎泽宁是因为没出校门就创建了自己的品牌,成为以后所有学弟学妹仰慕的创业高手;许山岚更富传奇色彩,他的事咱以后再说,现在这位神最出名的就是睡觉,号称睡神。其特点是每时每刻不是睡觉就是准备睡觉,在哪儿都能睡着。在寝室完全可以把这人忽略不计,那架势,天塌下来也不会醒。徐春风就在这很有爱的环境里,开始小声读英语课文。
    不过今天情况不太一样,多了一人――郎泽宁。
    郎泽宁一回寝室就有点犯困,看见许山岚睡的那叫一香甜,更想睡了,刚闭上眼睛有点睡意,就听到徐春风读英语。其实春风读的声音很小,非常有催眠作用,不过郎泽宁英语好啊,下意识地去听徐春风的发音。这就好比一个武林高手,遇到一旁练武的,不由自主就扫一眼。这一眼,坏了,睡不着了,这小破孩平卷舌都没分清,所有平舌音都读卷舌音。一开始郎泽宁也不想管,毕竟能考上英语系,英语水平肯定还是不错的,自己那两把刷子也不见得比人强。可这就像一个收藏家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用细砂纸摩挲元代景德镇的青花瓷,受不了啊。
    郎泽宁坐起来说:“哥们你别念了。”
    徐春风愣愣地一抬头:“啊,打扰你睡觉啦,那我出去。”
    “不是。”郎泽宁爬下床,“你念的都不对,照这么念下去,别说四年了,四十年也没用。”唉,所以说,做正确的事,比把事做正确要重要得多。在岔道上鼓足劲撒丫子跑,那不是越来越远嘛。
    徐春风连忙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很虚心地请教:“郎泽宁你教教我行不?”
    郎泽宁没坐他旁边――他总下意识地和一切男性保持距离――而是坐他对面,写下几个单词:“你读读。”
    徐春风读的惨不忍听,基础太差,毕竟他就读的高中,和s城重点高中教学质量、教师素质都相差很多。郎泽宁在一旁指点:“不要有尾音,就是,t就是t,简洁干净,说什么摸啊特的,把那个e去掉;字母n发音不是汉语中的恩,是先发一个短/e/,再发鼻音;two发音不是兔子的兔,长音/u:/发音要介于屋和欧之间。”徐春风听得都迷茫了,那怎么发啊。
    这些还好说,关键是徐春风舌头都是卷的,sh、th、s、ch、z完全分不清。郎泽宁说:“看我啊,舌尖吐出一点,牙齿轻咬舌尖,气流从中间透出来,发/s/时舌尖抵住下齿。”
    徐春风有样学样,不发音时舌尖是吐出来的,一发音舌尖又回去了;本来已经抵住下齿,一开口又卷起来,气得郎泽宁差点伸爪子把他舌头揪出来熨一熨平。一下午俩人坐在桌子旁边你对着我我对着你吐舌头,粉红的舌尖一伸一缩一伸一缩的。日后郎泽宁回忆起这段往事,总觉得有点间接接吻的色彩,徐春风一晃脑袋,鄙夷地嗤他:“你压根就没安好心。”
    终于把徐春风那点语音错误纠正过来,郎泽宁非常感慨地说:“你到底是怎么考上英语系的啊。”徐春风苦着脸:“我怎么知道,口语考试没参加,笔试刚过90分,志愿只要是跟外语有关的一律不填,阴差阳错啊,我老痛苦了。”
    他叹口气,总算有人能够认真倾听自己的心声,恨不能把那点牢骚话一股脑倒出来:“郎泽宁我也不怕告诉你,从打学英语开始,我就没及格过。100分满分时我考40分,150分满分时我考60分,唯一的一次及格就是在高考上,破天荒的96,英语老师都吃惊。”
    “那你哪科学得好?”
    “语文,当然是语文。”徐春风毫不犹豫,“考了130多分呢,全校第一。”
    郎泽宁想了想:“咱这个学校是不允许调系的。”
    徐春风点头:“我也不指望。算了,就这样吧,能考上就不容易。我高考成绩比摸底成绩高了将近150分,复读一遍肯定考不上。”
    郎泽宁真惊悚了:“高了多少?”
    “将近150,而且没抄袭。”徐春风一提到这件事就有点小得意,毕竟直到最后老师们也觉得他考不上大学,成绩出来让他们大跌眼镜。
    郎泽宁看着徐春风那个小样儿,彻底无语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子命好”?
    徐春风收拾东西站起来:“哎,咱先去吃饭吧。”
    帮忙是帮忙,可没想将关系拉得这么近。郎泽宁觉得自己对这个下铺已经热情得有点过头,不太愿意和他一起去,一时又没找到什么好借口,支吾着说:“我还不饿,你先去吧。”
    “不饿也得先买回来呀。”徐春风过来拉他,“晚了站排的人多,到最后什么好菜都没有了。”郎泽宁回身去拿饭盆,顺势躲开徐春风的手:“那走吧。”
    两个人一起向下走,一出寝室楼就遇见几个同年级的女同学迎面走过来。她们叽里咕噜说着英语,笑得满面春风――这是刚参加完英语角,回来拿饭盆去吃饭的。那种活动徐春风从来不敢参加,张不开嘴也说不出来。他不无艳羡地看着她们走过去,轻轻叹口气,想想自己上课时的表现,情绪有点低落。
    郎泽宁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想帮徐春风,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俩是一样的人,都突然感受到了命运的无常和自身的无奈,都是与众不同并且和周围格格不入,都在竭尽全力去改变自己的生活,都有一种处于弱势时才会有的敏感和自卑。算了,既然帮,就帮到底吧。他追上两步,赶到徐春风身边:“吃完饭就回寝室,你把今天学的精读课文给我读读。”
    徐春风眼睛一亮:“行,没问题。”
    晚上封玉树没回来,他经常不回来,谁也不在意。许山岚不知什么时候吃完的晚饭,仍然在床上大睡特睡。郎泽宁陪着徐春风坐在桌边读英语,徐春风读得慢,但挺认真,特别注意舌头的位置,郎泽宁在一边耐心地纠正。
    这一夜,郎泽宁梦里全是粉红色的舌尖,吐出来又缩回去,缩回去又吐出来,想揪还揪不到,气得他直咬牙。
    第二天,郎泽宁一早出去见以前的同学,对方说有一些英语资料请他帮忙翻译,有报酬,顺便聚一聚,于是又翘了一天课。徐春风老老实实把课文读了五遍,去麦当劳做完小时工,心里合计买点礼物算是对郎泽宁表示一点感谢。徐春风觉得就吃实惠,其他都没啥意思。昨天晚上他请郎泽宁吃了晚饭,但只是在学校食堂,谁都知道大学食堂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便宜,可也不好吃。他想请郎泽宁到外面餐馆吃,可他也没去过几次,不知道吃一顿饭得多少钱,记起那碗三元钱的破面条,还是算了吧。都说农村孩子小气又俗气,那没办法,一是穷,真穷;二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算得上是好,自己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其实对方还不见得看上眼。想了半天忽然看见路口有卖烧鸡的,哎,这东西不错,无论是晚上吃饭加餐还是做夜宵,都很好。当下跑上去花了十几块钱,买了一只烧鸡。
    回寝室时,封玉树和许山岚居然都不在。他把烧鸡放在窗台上,拿出课本继续读,烧鸡的香味一股一股地往外透。徐春风最爱吃烧鸡,家里买不起,是要等村里有红白喜事摆席才能凑趣吃一块半块的。过年家里能宰只活鸡,但那要炖着吃,做不了烧鸡。
    他闻着飘过来的香味就有点馋,读书的声音大了些,可不顶事,馋虫还是往外涌。他舔了舔嘴唇,走到窗台前扒开塑料袋,烧鸡亮汪汪的,看着就诱人。徐春风想起买烧鸡的时候看见那些烧鸡都不是整个的,或者少了只鸡爪,或者少了只鸡翅膀。老板说有时候为了凑称,随便撕下来的,给春风特地挑了一个全胳膊全腿的。这时候徐春风就想,吃一个鸡爪,然后说买回来时烧鸡就不全和,郎泽宁也不会在意。
    别看徐春风现在老实巴交的,其实那是还没混熟,他表面憨骨子里有主意,按郎泽宁的话来说,就是有点蔫坏。既然有了借口,索性撕下一个鸡爪,三口两口啃完了。吧嗒吧嗒嘴,觉着没吃够,把另一条也扯下来吃了,算是解点馋。吃完了又有点后悔,烧鸡两只大腿骨支楞着,怎么看怎么难看。他往下压了压,把袋口系好,心说:绝对不能再吃了,你咋就这么没出息呢。眼不见为净,自己还是去阅览室上晚自习吧。锁上寝室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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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就爱吃烧鸡(3)
    晚上八点半徐春风从阅览室里出来,刚过教学楼就看见郎泽宁在前面晃,他两三步跑过去,一拍郎泽宁肩头:“哎,才回来呀。”顺势把手臂搭在他肩头上,神秘兮兮地笑,还有点不好意思,“晚饭吃没?我给你买了点好吃的,当夜宵吧。”
    郎泽宁有心把徐春风的手拨下去,可他心里明知道男孩子在一起勾肩搭背太正常了,其实如果是别人,拨下去也没有什么,但他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就有点心里发虚,越是不一样就越想做的和别人一样,怕对方看出什么来,因此终究没动,僵着身子说:“行,那先谢谢你。”
    徐春风嘿嘿地笑:“谢什么谢,咱俩不是哥们嘛,快走快走,我买回来的时候还热乎呢,现在估计也凉了,味道还是不错的。”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看郎泽宁脸色。
    郎泽宁只觉得徐春风手臂上的热气一股一股透出来,直冲后背,倒让他暖和了不少,也没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