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适的药味。
    张海东缓缓地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那个小卖部老板果然说的没错，喝了苹果醋，经过又一番的呕吐之后，现在整个人好了许多，脑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连忙冲进洗手间狠狠的冲了几把脸，这才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头发蓬乱，脸色有些发黑，眼睛里溢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
    还好今天明天都安排自己休息，否则去了公司，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撑下去。
    杜菁应该守了女儿整整一个晚上吧，她今天还要上班，会不会累垮身体。
    想到这里，张海东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一个女人用力的撑着一个家！
    实在不行，让她今天请一天假，好好的在家里休息一天。反正自己拿下了锦绣集团的单子，应该会有不少的提成吧。
    清晨的六点钟，医院里陪护的家属们已经陆陆续续的起床，开始收拾洗漱，朝着食堂走去，给病人打一份可口的早餐。
    张海东一路赶到食堂排队，给杜菁打了一份粥，还有一些葱花饼之后，这才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病房门口。
    轻轻的推开病房门，女儿依然在沉沉的睡着，不过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杜菁则是趴在床上，一脸倦意的抓着女儿的手。似乎也才刚刚睡着不久。
    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张海东真的不忍心打搅她，真想让她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了再去考虑上班的事。
    但是不行。
    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就算是请假，也要提前申请才行。
    将打好的粥和葱花饼放在了床头的桌子上。轻轻的碰了碰杜菁的肩膀，她这才睁开了红肿的眼睛。
    一夜的劳累和心累，让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先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还在睡觉之后，用手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温度正常，杜菁这才放下了心。
    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张海东刚刚打来的早餐，一小碗散发着热气的瘦肉粥，还有冒着香气的葱花饼。这香气让身心俱疲，腹中空空如也的杜菁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她抬头看了看身旁的张海东，酒劲已经消下去了，但是整个人同样也红着眼睛，里面充满了疲劳感。
    杜菁的恻隐之心不由的发作了起来。
    张海东已经做出了改变，他也在为这个家拼命的拼搏着，那些所谓的酒会，也是公司强制要求他去的。作为一个小小的职员，除了服从，又有什么办法呢？
    昨晚自己的心态也是太着急了，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就那样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顿。
    他没有借着酒劲生气，反而暖心的给自己打来了早餐。
    他的心里一直都是有自己和女儿的。自己也应该多理解一下他的工作。
    想到这里，杜菁的脸上不由的泛起了一阵温柔：“你昨晚也没休息好吧。怎么就打了一份早餐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一起来吃啊。”说着，就要将餐盒中的早餐分成两份。
    张海东看杜菁这么说，心头更是一阵温暖。
    昨天自己做错了，本以为杜菁发了那么大的火，会有一阵子不搭理自己。谁知道，她一个人守护了女儿一宿，不仅没有再次抱怨，反而似乎是原谅了自己。将昨晚的那些不快通通都忘掉了。
    难道这就是家庭，这就是爱情么？
    “嗨，我没事。可能是昨晚喝的有点多，现在还不想吃。等一会想吃的时候，我自己去买。”张海东连忙推辞道。
    杜菁哪里能不知道张海东，这种好吃的，是留给自己和女儿吃的。他除了吃烧饼和馒头，几乎不会再去吃更好的东西了。
    说是说不过他的。
    没有再推辞，杜菁轻轻的吃了起来。
    宁静的气氛中，张海东终于是先开了口：“你从昨晚到现在，应该都没有休息好吧。要不，今天请个假，告诉公司休息一天。不要把身体给熬坏了。”
    杜菁听到这话，心中一暖，不过随后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全勤有五百块，只要请假一天，除了扣掉当天的工资，还要扣掉五百的全勤的。”
    吃了一口葱花饼，她接着道：“我就是个做编程的，早九晚六，也不累，一天也还能撑的下来，放心吧。”
    张海东想说家里现在压力不大，扣掉全勤也无所谓的。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杜菁吃完饭，将盒子丢进了垃圾通里，这才去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化了一个淡妆。
    “你怎么不去收拾一下，一会要迟到了。”收拾好的杜菁问道。
    “昨天酒会，今天主管特批了我外出调查，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明天正好是我轮休，一下子连休两天，在医院照顾女儿。”张海东回答道。
    听到主管特批，杜菁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不过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咱宝贝女儿是病毒性感染引起的高烧。医生嘱咐只能吃一些清淡的，比如粥，或者紫菜蛋花汤一类的东西。千万不能给女儿买那些油腻辛辣的东西，吃了消化不了，容易驻食呕吐。还有，鱼汤一类的也不行，那都属于发物，对恢复不好。”杜菁细心的跟张海东交待着，生怕他喂错了。
    “嗯，好的，我知道了。”
    “这里是一千五百块钱。我发了四千二，除去住院和打车那些开销剩下的。你先装好了，还有这些单据，一定都要拿好。有什么突发的事，就用这一千五先应急。我下了班就能赶过来。”杜菁将钱和单据掏出来整理好，都交给了张海东。
    “好的。”
    “老婆，你路上慢点。”张海东轻轻的嘱咐道。
    杜菁走了之后，看着手中的单据和钱，张海东只觉得一股无形的重压再次压了下来。
    无情的压力给他带来了极重的倦意。
    家里还是穷啊！
    这就是穷人的生活。看不起，一场小病几千起……
    纯粹是生活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大的原因，就是缺钱……
    难怪杜菁整整熬了一夜，也要拼着命去上班。那五百块的全勤，有时候是这个家庭救命的稻草。
    而这一切的原因，不就是自己没用么……
    张海东痛苦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许久，他才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将钱和单据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然后打起精神守着女儿。
    这个世界上，不能指望父母，也不能指望别人。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
    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你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先给孩子测个体温。一会要输液，提前叫醒孩子吧，要不然一会不好扎针。”病房门被推开，护士将一根体温表递给了张海东。
    这是每天的例行查房。
    “好的，谢谢您。”张海东连忙道谢。
    轻轻的摇了女儿几下之后，倩倩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看到张海东的第一眼，不是喜悦的欢呼，而是猛地爬了起来，一把便死死的抱住了张海东的脖子，哭着道：“爸爸，你终于回来啦！昨晚倩倩没有看到爸爸，好害怕呀！”
    女儿的哭泣声让张海东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后背道：“没事，现在爸爸这不是回来了么。乖，别害怕了。”
    “爸爸……”
    “嗯，爸爸在呢。”
    “你会不会不要倩倩和妈妈了？”
    “小傻瓜。爸爸就是不要全世界，也不会不要你和妈妈的。放心吧，乖啊，宝。”张海东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拉钩！”女儿松开脖子，乖巧的伸出了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睡觉，骗人就是大猪头……”
    张海东看着泪痕未干，却满脸欢笑的女儿，心里不由的又是一阵愧疚。
    自己昨晚不负责任的行为，给最心爱的女儿在心中造成了痛楚，这或许会成为女儿童年的小裂痕，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修复……
    这一瞬间，原本不怎么懂家庭的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家庭中的很多道理。那些自己还从来都未曾考虑过的问题。
    责任……细节……情感……
    一个小小家，就是由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组成的，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家庭成员，还差的很远。
    在这种情况下：
    工作忙么？
    其实一点也不会忙……
    工作累么？
    其实一点也不会累……
    ……
    杜菁昏昏沉沉的赶到了单位，当秘书又将一摞文件丢在她桌子上的时候，脑袋瞬间又有一种要爆炸的感觉。
    自从上次在医院拒绝了经理之后，自己的任务就越来越重了。每天从上班到下班，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与之前截然不同。
    经理时不时的都在向自己暗示一些什么，甚至通过一些同事来暗示自己。
    杜菁不为所动。
    想到可爱的女儿，想到拼命的老公，心中不由的一阵暖。
    将文件打开，键盘上传来了轻轻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许久，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是一沉，键盘上的手速也快了起来。
    ……
    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之后，杜菁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打车，来到了花贺集团的门口。
    看着刚刚下班从花贺集团走出来的人，杜菁找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策划部的人轻声问道：“你好，你是策划部的吗？”
    “嗯，对。”
    “那你认识你们公司的张海东吗？”
    “噢……张海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