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锦向着纸上的位置走去,到了第七棵树后,却没见到林舒正。
“表哥?”她喊了喊。
无人回答。
周围的河岸静悄悄的。
苏希锦皱眉,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直觉告诉她这里危险,不宜久留。
她转身往回跑,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从背后拉住,蒙着眼睛,扔进河里。
狠狠灌了一口水,沉浮间模糊看见一个身穿青色下人服的男人。
她大学时学过游泳,但没学会。此刻被人猛然扔进河里,灌了几口水,嗓子和鼻子被呛得生疼。
三月,河水刚回暖,冰凉的寒意并未退完。
这样下去不行,苏希锦打了个冷颤,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淹死。她很佩服自己越慌乱的时候越冷静。
脑袋里突然浮现起前世看过的一篇社会新闻报道:“一女子落水,靠着憋气竟然浮出水面被救”。
苏希锦想着,慢慢放松自己的身子……
此时的河面,两艘豪华画舫载着几位贵族公子悄然而至。透过厚重的绸缎帘子,画舫前的小厮,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男女的娇笑声。
“谢公子,你好坏啊~”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被叫做谢公子的男人冲着怀里女人呵了口气。
余光瞥见对面坐着的白衣男子,对身后的女子道。
“谁若是能让韩公子喝了你们手里的酒,赏银百两。”
身后的女子听了,双眼放光,争先恐后往那男子身边凑。
“宴清身子不好,不能喝酒。”
白衣男子身边的年轻人赶忙阻止,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五弟,”那人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面对这么多美女,且看看我们的第一公子能否把持得住。”
这一耽搁,美女们就奔到了白衣男子身边。
“公子,妾身敬你一杯。”女子声音娇柔,酥到了骨子里。
说罢举着酒杯往上送,却被公子后面的女子拦住。
白衣公子淡淡道,“韩某自小体弱,滴酒不沾。请姑娘见谅。”
他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身白衣衬得他优雅仙气,不着俗物。
说话间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给人矜贵又疏远的感觉。
“公子既然不喝,不若嘴唇抿点酒意思一下?”一名女子嘤嘤笑道。
白衣男子看都没看一眼,对着谢公子道,“谢公子面壁三日,收效甚微,看来谢侍郎罚轻了。”
“哼,”谢公子收起脸上的顽劣,对女子招了招手,“既然韩公子不给你们面子,且回来吧。”
韩韫玉却突然道:“你家公子明知我喝不得酒,却仍让你们敬酒。怕是想借着这个由头,不给赏银。”
一群莺莺燕燕顿时扭过身,围着谢公子你一句我一句,嗔怪媚笑。
好不热闹。
屋内酒气萦绕,脂粉扑鼻,白衣公子皱眉,站起身道,“我去外面透透风。”
走至门口,就见画舫突然听着,“怎么了?”
里头谢公子不耐烦问。
他好不容易逃出家来喝个酒,在路上遇见二皇子。作为表兄,说什么都得邀请。谁知对方生拉硬拽将另一舟的五皇子和韩韫玉也叫了来。
一个木讷平庸老好人,一个仙气飘飘冷情冷性,忒无趣。
“回殿下、公子,”侍卫走进来,恭敬回应,“小的们在河面发现了一具尸体。”
刚禀报完,就听画舫外传来一阵水声。
坐在舫内,身后的丫头拿着帕子为她绞干头发,室内无人。
苏希锦手捧热茶,阵阵水汽腾空而起,让她有些恍惚。
方才她刚从水里飘起来,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落水声,紧接着有人游到她身边,身上带着熟悉的药草味。
身后的丫鬟已为她梳好头发,苏希锦穿戴整齐,出了舫,就见外面端坐着一人,身穿象牙白暗金绫罗裳,头发高高束起,身材修长,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韩大哥!”苏希锦凑了过去。
对方低头看书,恍若未闻。
“韩大哥?”
苏希锦拉了拉他衣袖。
无人作答。
苏希锦撇了撇嘴,盘坐在他身侧,歪着脑袋与他一同看书。
“琅阁老的《问策》?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她很是自来熟。
韩韫玉叹了一口气,将书放在桌上,“你既到京都,为何不来找我?”
原是为了这事儿生气。
“我跟老师说好了,京都水深,不闯出名堂,不见面。”
省得被有心人利用。
“好,”这事儿暂且放一边,“我给你带信,约好在春雪楼见面,你为何不来?”
苏希锦疑惑,“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信了?”
无辜的眼神不像作假。
韩韫玉心里敞亮,冷冷笑道,“商梨跟着你,越发长进了。”
苏希锦眨了眨眼,上次商梨从太傅府回来,好像是说韩韫玉让她带话。
但她不记得说了什么。
苏希锦闭嘴,自己的人,即使错了,也不能供出来。
侍女沏茶倒水,韩韫玉分给她一杯,“方才怎么掉河里了?伺候的丫鬟呢?”
方才他还以为她没了,谁知刚游过去,这丫头就一个翻身,抱着他死不松手。
担心被人看见影响声誉,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画舫。
“被人推下去的,”苏希锦眉宇间闪过一丝冷意。
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但若有人伤害到她和家人,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韩韫玉手一顿,沉声问,“可曾猜到是谁?”
“京里与我有过节的,只有三公主和陈三姑娘。”苏希锦声音低缓,“在此之前我刚与二人见过面。”
韩韫玉安抚地摸了摸她脑袋,“别怕,有我在。”
苏希锦摇了摇头,她不怕,就是搞不懂三公主明明在追林舒正,为何要置对方的表妹于死地。
龄草宴上她分明已经澄清了二人的身份。
韩韫玉显然清楚她的疑惑,“三公主胸无城府,性情冲动,不会背后算计人。”
那就只有陈三小姐了,苏希锦想起落水时见到的那个背影,身材矮小强健,十分平常。
正想着,脖子处传来一阵凉意,苏希锦刚想抬头,就被韩韫玉拉在身后。
前面传来一轻浮嚣张的声音。
“韩大公子,英雄救美,艳福不浅啊。”
谢二公子站在对面,左拥右抱,还猥琐地挑了挑眉。
身边的两位皇子,也探究地看着这边。
韩韫玉拍了拍袖口的水,淡淡道,“城南的人,谢公子还要不要?”
谢二公子猛然色变,“你怎么知道的?”
“城南什么人?”五皇子疑问。
二皇子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韩韫玉笑得优雅,“二皇子好像有兴趣?”
“没有的事,别瞎说。”谢二公子慌乱地阻止,“我来时约了秦瑛,这就去找他。”
说罢,让船夫将舟靠岸。
韩韫玉对两位殿下拱了拱手,带着苏希锦进了舟舫。
“有趣。”二皇子意味深长。
五皇子:“嘿嘿。”
一刻钟后,画舫靠岸。
“去吧,”韩韫玉将苏希锦放下舟,叮嘱她,“京都不比青阳县,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丫鬟。”
苏希锦点头,尝到了人间险恶的她,现在尤其珍惜生命。
“小姐你去哪里了?”商梨在岸边找了许久,见她出现,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方才遇到旧友,多耽误了片刻。”
苏希锦随意找了个理由。
商梨见她换了衣服,知道事情有异,不敢多问。
一旁的邱笙笙埋怨:“你再不出现,我就去找陈三要人了。”
苏希锦奇怪,“为何是陈三?”
邱笙笙左看右看,拉着她走到一边道:“我有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你说。”
“我能分辨谁是好人坏人。”
这有何难,苏希锦好笑,她也能啊。
“不一样,”邱笙笙摇了摇头,“我不与别人说话,远远看一眼就能知道。而且是否说谎我也能看出来。”
“比如舒宛,我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非善类。还有方才你说见了个旧友,我就知道你只说了一半。”
人体测谎仪,这么神奇?
“我方才去见表哥了。”
“假。”
“昨晚我吃了烤羊腿。”
“假。”
“三岁那年我掉进了河里。”
“假。”
“方才我不小心掉水里了。”
“真……假,半真半假。”
苏希锦:“……”
这哪里是测谎仪?简直是bug,人类的异能。
却见她不在意的道:“这有什么?小时候我还能听见别人心中所想,只是长大后就不能了。”
苏希锦震惊,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难怪她这个性子,能在京都畅通无阻。
“姐妹,”她说,“以后你罩着我。”
邱笙笙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那是必须的。吃了你的五花肉,就是你的人了。”
苏希锦一回府便对外宣称抱恙在家。
林舒正带着苏希云前来看望,到时却见她躺在睡椅上,逍遥舒适。
“这是唱哪出?”林舒正问。
苏希锦将自己落水的事告诉他,目前她怀疑陈三。
“好啊,”林舒正脸唰的一下便冷了下来,“你且等着,我给你报仇。”
“不着急,”苏希锦摇了摇头,这只是猜想,“有一点我想明白,我才与陈三见过面,她怎会背后害人,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她们这样的人,杀人不跟喝水一样?”林舒正冷笑。
苏希锦想起一件事,“表哥,昨日你是否去了河堤?”
“我昨日都在弄你说的那个香皂,哪有时间去河堤。”
既然没去,那张纸自然也是假的。虽早已猜到,苏希锦还是感到自己一阵恶寒。
正在这时,门房说三公主来看她了。
哪里是看自己,苏希锦挑眉,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先走了,”林舒正起身就跑。
几个呼吸之间,三公主从门口跑进来,“林舒正呢?”
“走了,”苏希锦指了指后门,“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又跑了,”三公主跺了跺脚,恶狠狠道,“昨日让他跑了,下午又让他跑了。”
苏希锦倒了杯茶,递给她,“三公主确定昨日有见着表哥?”
三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怀疑本公主眼瞎吗?”
苏希锦摇头,陷入沉思,如果昨天三公主真的见着“林舒正”,那那个“林舒正”是谁?
有人想害她,然后嫁祸给三公主甚至说陈三小姐?
“你,”一旁三公主指着她,趾高气扬道,“以后林舒正来找你,本宫命你通知我。”
说罢,带着一群下人,风风火火走了。
苏希锦杵着下巴,伸出食指在头顶敲了敲,怪了。
“小姐,”珍珠自门口走进,抚着胸口气喘吁吁。
“小姐,阿贵来传话,说老爷被请进宫里了。”
苏希锦坐直身,“可知何事?”
“不知。”
文德殿
“那田地原本是户部在管,前段时间被工部苏屯田突然叫。如今城外的百姓已经闹到了户部。”
户部刘尚书义正辞严,“我与吴尚书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皇上示意。”
原是西郊有片荒地,去年工部下令开垦,得到土地的百姓,到户部过了户,种了庄稼。
结果年后,苏义孝到京,竟不让百姓种地。
百姓一看急了,纷纷告到京兆尹。
事情闹大了,工部说那块地还未开垦完毕,却被户部提前卖了。是户部的责任。
户部说他们只卖了开垦好的部分,但工部不让百姓种,是工部的责任。
“哦?”周武煦听了半晌,看向苏义孝,“苏卿,是这样吗?”
第一次直面圣颜,苏义孝腿脚发抖,声音颤抖,“回……回陛下,臣不知那片地归谁管。”
众人:“……”
一旁的纪郎中提醒:“苏大人,皇上问的是你为何不让百姓种地?”
“哦,哦,”苏义孝这才明白过来,扶着官帽唯唯诺诺道,“为了沤肥养地。”
他说话淳朴憨直,形容朴素老实,若非穿了身官服,与街头的平头百姓没什区别。
“臣从未听说沤肥还需停产的,”纪郎中义愤填膺,“分明是工部不满户部卖地,故意针对户部罢了。”
吴尚书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禀告,“回皇上,工部从无此心。怕不是有心人故意挑起事端。”
“哼,吴尚书好会编排,那地难到不是你工部叫停的?”
“那地还是我工部开垦的呢?”
周武煦坐在上端,看着双方争吵,不发一言。
“好了好了,”一旁刘尚书瞧着皇上脸色不对,出来劝和,“吴尚书,你大人有大量何必与下官计较?这不皇上看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