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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老狐狸与小狐狸
    韩韫玉盘坐于内,身前放了两只茶杯,淡淡的,冒着清香。
    他知道她会来。
    苏希锦也不客气,坐下便开口,“我想要一个人。”
    “那个侍女?”
    苏希锦点头,就是入画。
    粉蝶钗并不是她自己发现,而是入画感谢她帮忙求情,悄悄告诉她的。
    她再将计就计,便有了后来的一幕。
    “我今日未中计,只怕她日子不好过。”
    “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苏希锦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推我入水的是陈家的人,对不对?”
    “只能说与陈家有关系,但具体是谁,我还未确认。”
    她果真聪慧,短短时间,竟然自己猜到了。
    “今日我看陈三小姐邀请之人,皆与陈家关系密切。反而吕家和谢家的人很少,几乎没有。”
    刘小姐乃户部尚书之女,刘公子是三皇子的伴读,其他人也是或多或少站队陈家的。
    也就是三皇子党。
    “所以你就猜到陈家了?”韩韫玉莞尔。
    苏希锦点了点头,刘尚书亲自下场,刘小姐对她敌意很大。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陈三小姐将阵营划分得这么清楚,反倒断了其他合作的可能。”
    若对手都是这个拙劣水平,一眼能看透,她倒很乐意。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韩韫玉将这句话放在嘴里咀嚼。
    “你说话总是这么一语中的。”
    他笑,有些无奈,有些宠溺。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我下手。”
    苏希锦说,这一点她想了许久都想不通。
    简直是降维打击。
    韩韫玉给她续上热茶,“因为你才是苏家做主的那个人。”
    苏义孝憨厚老实,在农田方面很有能力,但做官没有头脑,容易被人利用。
    所以只要没有苏希锦帮衬,他就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难怪你今天承认我跟你有关系。”
    家底都被别人摸了个底朝天,估计连她跟韩国栋学习也知道了。
    苏希锦一口将茶杯的水干了,喝太急,呛住了。
    韩韫玉一边给她擦嘴,一边给她顺背,“慢点,没人跟你抢。”
    “你既然已经摸清了形势,祖父让我来问你什么时候上门拜师。”
    “必然是有机会的,”苏希锦含糊其词,“屯田不过一个小职位,为何大家如此在意?”
    “屯田手里有一份名单。”
    “?”
    “田乃民生之本,大到军田、民田,小到官庄,都是屯田说了算。荒地开垦,土地买入也是屯田的职责。”
    也就是说工部负责买入与开发,户部负责卖地。两者并没有冲突。
    苏希锦这样子理解。
    “原本是如此,”韩韫玉知她所想,看着她道,“前几年朝廷整理税收时,发现田地税收漏洞。皇上裁减了一批人,并让屯田制定了一份名单。每年工部开了多少荒地,一粒一毫都记载在上面。”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直到两年前京中出现钱庄。许多地皮便从户部流入钱庄,再流了出去。”
    低买高卖,深层挖掘后,发现买地的人都是黑户,大部分带有北方口音。
    陈国北方为辽,这引起了皇上警觉。
    “你的意思是陈家把土地通过钱庄卖出去了?”
    “我们原先并不知道是陈家,直到你跟苏大人来京都。”
    地下钱庄里的人行踪不定且警觉性强,皇上派了许多人都没抓到。
    韩韫玉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京中水深,不比青阳县简单。所以我让你时常带人在身边。”
    原以为屯田在唐宋时期就闲置了,是个虚职,结果至关重要。
    苏希锦捧着下巴感叹,“这些朝廷权谋诡计真累,还不如跟百姓打交道,简单又能做实事。”
    前世政治讲究以人为本,做实事,她就是在基层立功上报,受表扬后升上去的。
    “放心,有我跟祖父在,定能保你与苏大人安全。”
    那最好了,苏希锦放下手,斩钉截铁:“那份名单在我爹手里?”
    “嗯,陈家原本想着将名单拿到手,或者换个人,这样荒地既可以不过户,又能不上税,纯赚。”
    谁知苏义孝看着憨厚老实,好控制,结果算计多次都没成功。
    背后的人一查,发现是苏希锦在后面出谋划策,才有了后来她落水的那一幕。
    “难怪陈家那么财大气粗……”金碧辉煌,挥金如土,比皇家都富有。
    收刮民脂民膏,是要不得的。
    既然弄清楚了幕后之人,苏希锦反而不担心了。
    她让韩韫玉帮自己给韩国栋带声问好,而后下了马车。
    “我送你回府就是了。”
    韩韫玉挽留。
    苏希锦摆了摆手,咬牙切齿,“不了,我得去找人算账。”
    找谁算账,自然是林舒正,韩韫玉嘴角微弯,眼里晦暗不明。
    “表妹,疼疼疼,你先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
    苏府,苏希锦狠狠拧着林舒正的皮肉,后者哇哇叫疼。
    “你不是跟我说只有食为天和凝香阁吗?”
    苏希锦松手,叉腰盘问,“万象阁是怎么回事,三皇子又是什么回事?”
    “万象阁是我开的拍卖会,三皇子是客人,有次有人闹事,他帮我挡了一下。”
    “就这样?”
    “就这样。”
    “交友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表哥当知朝廷党派之争,不要随意站队。”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跟每个皇子关系都很好,”林舒正沾沾自喜,跑到她后面给她捏肩,“舒服么?”
    “嗯,”苏希锦闷哼,力度适中,不知还给谁按过,“你确定都跟我说了?”
    莫不是被她发现了?林舒正手中动作一顿,心虚不安。
    “那钱庄是怎么回事?”
    原是这个啊,林舒正松了一口气,又狗腿似的捏了起来。
    “嗨,这事儿啊,其实你不问,我也想和你说的,”他笑眯眯道,“你以前不是说银行我吃不下嘛?所以我就想着开个钱庄。谁知才开半年,就出现了地下钱庄,生意没那么好了。”
    这么说他与地下钱庄的人无关,还是竞争关系。
    如此苏希锦放下心来,在这个杀人砍头一句话的时代,她真怕他站错队。
    “我都说说清楚了,现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林舒正小心翼翼问。
    “认错态度良好,”苏希锦夸奖,“改天有好主意,还告诉你。”
    得勒,林舒正逃也似的跑了。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林氏从外进来,差掉被他撞到。
    “娘,你找我有事儿?”
    苏希锦扶她坐下。
    “明儿我去灵隐寺上香,想问你去不去。”
    自打苏希锦被云游道人治好病后,林氏每年必拜佛烧香,祈求平安。来到京城后,更是每月必去。
    苏希锦不好告诉她拜错神了。救人的是道教,菩萨是佛教,两个派系不同。
    “我今日累了,明日想休息。”
    林氏心疼道:“那你好好休息,没事少看点书。”
    苏希锦答应,她今天是真累了,等林氏一走,倒头就睡。
    太保府
    青石铺地,紫铜鎏金大鼎中清烟阵阵,陈三小姐双膝跪地,低头哭泣。
    一位头发发白的老者站立于前,手里拿着一把戒尺。
    “知道我为什么罚你吗?”
    “不该陷害别人,给家里丢脸了。”
    陈三抽泣,心中发誓,要让那个贱人付出代价。
    “错了,”老者马脸一样长的,眼神阴沉,“你确实给家里丢脸了,但错不在这里。”
    陈三抬头不解:“还请祖父指点。”
    “你错在太蠢,做事不干净被人抓住痕迹,”老者捏紧戒尺,恨铁不成钢,“错在给一个寒门道歉。”
    陈三小姐叩头,
    “爹,算了吧,”老者身边一贵妇心疼求情,“萱儿年纪小,没心机,哪里斗得过外面的女子。”
    “哼,”老者扔掉戒尺,“陈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陈三小姐叩头:“孙女儿知错了。”
    “既然知错了,就去祠堂跪着,我不喊起来,就不许起来。”
    “是。”
    陈三小姐在侍女的掺和下,一瘸一拐离去。
    贵妇看着心疼极了,咬牙切齿,“好个小贱人,我必定让她付出代价。”
    老者猛然转头,眼里冒出凶恶的光:“给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什么都不要做。”
    贵妇下了一条,扯着手帕小心翼翼问:“可是爹方才不是怪……”
    “哎,”老者叹了一口气,“宫里娘娘传了口谕,不许对她下手,反倒要亲自登门赔罪。”
    “什么?”贵妇声音刺耳,不帮自己的女儿,还要给一个乡下丫头赔罪?做梦。
    “怪只怪你自己的女儿没本事,”老者冷冷道,“明天你就亲自带人上门赔罪,不要让我发现有人背后是小动作。”
    否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声音凶狠阴鸷,狠厉无情,贵妇不敢直视,生生打了个冷颤,“儿媳知道了。”
    一觉睡到天亮,苏希锦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阿梨,帮我拿下衣服。”
    “来了,”商梨喜气洋洋,连蹦带跳的进来,“小姐想穿哪件?朱色还是碧色?”
    “有没有颜色浅点的?”
    “那就淡藤色,”商梨笑着回答,很快从衣橱里取了件淡藤色绣花襦裙,朵朵兰花活灵活现。
    苏希锦眯着眼睛,“商总管又给你送吃的了?”
    “没有……有,”商梨点头,“小姐快穿好衣服,表少爷和韩公子送了好些衣服首饰来。”
    快穿好衣服,表少爷和韩公子送了好些衣服首饰来。”
    苏希锦挑眉,刚穿好襦裙,就被她拉了出去。
    会客厅左右两边站了两行人,每行八个,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摆满了衣物和各色各样的首饰。
    “这是做什么?我又不缺。”
    “回小姐,公子说昨日那支破钗子不值钱,他送你的比那好千倍万倍。”
    左边的小厮回话。
    苏希锦哑然失笑,是林舒正的语气。
    右边的小厮也上前一步,“回小姐,我家公子说你拜师和来京,他没给你见面礼。这些都是他前几年收集的,一直没给你寄过去。”
    两边都是各色绫罗绸缎,流光溢彩。托盘上的金银首饰,宝石珍珠各式各样,成色上等。
    “我暴富了,”忽略掉心中的感触,苏希锦笑着说,“阿梨,快收起来,以后没钱了就拿去换钱。”
    “是,”商梨脆生生应道,跟着小姐有肉吃。
    正在这时,前门传来一阵喧哗,不一会儿小厮气喘吁吁禀告,“启禀小姐,门口来了一群人,姓陈,说是向您赔罪的。”
    “赔罪?”苏希锦讶然,陈府动作这么快吗?
    她换了身衣服,到达大门,果见门口站了个三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圆脸,相貌普通,绫罗披身,头发高高盘起,很是贵气。
    “陈夫人,”苏希锦叫了一声,“快请进。”
    “我哪里好意思进门,”陈夫人摇了摇头,歉意十足,“昨日招待不周,今日我特意前来,替小女赔个不是。”
    “夫人说哪里话,”苏希锦受宠若惊。
    老狐狸,如此大张旗鼓来道歉,传出去人家只会说陈家大度,心胸宽阔。堂堂一品官眷向六品小官赔礼道歉,礼贤下士。
    反倒衬得她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了。
    “夫人不必如此认真,原是我们小孩子玩闹,当不得真。”
    "那怎么成?"陈夫人温柔典雅,拉着她的手,和蔼可亲,“我们家萱儿从小天真烂漫,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事,昨天也是一时心急才误会了苏小姐。”
    “也怪我昨日没忍住,一被冤枉就沉不住气了,”苏希锦笑道,“毕竟我刚来京都,陈姐姐不了解我,对我误会也是理所当然。”
    你看我年龄比陈三小,又人生地不熟,没有朋友,被孤立是应该的。
    “呵呵,”陈夫人干笑,个小狐狸,给你面子就接着,以为真要给你道歉不成。
    “这是产自东海的珍珠,不是什么好东西,送给苏小姐把玩。算是对苏小姐的赔偿。”
    “爹娘从小教育我,不要收他人贵重的东西,”苏希锦为难。
    陈夫人声音僵硬,“莫非苏小姐不原谅萱儿?”
    “夫人多虑了,”苏希锦低头思考,“我觉得小孩子吵架,三天两头就和好了,不值得在意。何况我昨日也没控制住脾气,所以算起来我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