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中箭,苏希锦整个左边都疼痛到麻木。失血令她头昏目眩。等林氏搀扶着她入厕,回到床上早已冷汗淋淋。
林氏心疼而无能为力,忍不住偷偷抹泪。
苏希锦脸色苍白,整个身子都疼痛不已,想安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华儿说伤到了骨头,最近先让卧病在床。三个月后才能动手。”若将养不好,整个手臂再不能恢复从前。
苏希锦勉强牵了牵嘴角,而后沉沉睡去。
许是走了一遭,受了凉风,也许是古代医疗条件太差,尽管有华痴医治,苏希锦还是不可避免发热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晌午,除了头昏,身上湿淋淋的,她倒一点感觉也没有。
铁灵蹲在她床前,眼眶绯红,瘪着嘴,宛如一只被人遗弃的京巴。
“阿灵,”她问,“什么时候了?”
“晌午了,”铁灵语带哭腔,“小姐昨晚差点没了。”
她哭得惨烈,活像死了主人的京巴狗。
好个忠心的丫头,苏希锦深受感动,正欲安慰,却又听她说:“小姐没了,以后我上哪里吃饭?”
安慰的话卡在喉咙,苏希锦眼角直抽,白感动一场,“你们没受伤吧?”
“我们都是些皮肉伤。”
她放下心,让他们好生休息。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嘴里突然道,“早朝已经散了吧。”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早朝。”凉飕飕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苏希锦转头就看见周绥靖和韩韫玉。
二人皆身着官服,一看就是下朝后直接赶过来的。
两人身后跟着几个下人,大包小包提着。
韩韫玉上前小心打探她的伤情,她穿着白色对襟春衫,嘴唇毫无血色,干涸起皮,胸口可见露在外面的纱布。
里面层层叠叠,不知包了多少层。
韩韫玉倒了盏热茶,喂她喝下,看着她吸气便觉心头狠狠一揪。眼神也跟着冷了。
“这帮狗东西!”周绥靖见状,猛一跺脚,“畜牲不如。”
“我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恨我也是理所当然。”苏希锦倒是想的明白。
这些人没有涉及他们的利益,一个个笑面虎似的。涉及到利益,那是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韩韫玉放下茶杯,用绸帕给她擦了擦唇角,“今日苏伯父替你告了假,皇上准了,命刑部谢郎中替你的职务。”
谢卯寅?
户部是陈家的地盘,让谢家与陈家斗,皇上作壁上观。等到两败俱伤时,再收获成果。
高明是高明,苏希锦仍有担忧,“钱庄这么大的利益,谢家舍得吗?”
那些人将她赶尽杀绝,不止因为她动了他们的蛋糕,还不想让她参与此事。
韩韫玉冷冷道:“若谢卯寅办好此事,皇上欲升他为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从三品,相当于现代副部长。谢侍郎有家世加持,也才四十岁入礼部侍郎,而谢卯寅只有二十岁。
皇上如此大方,要的怕不止于此。
她低头思索,头顶的头发在阳光下,产生一圈光晕,柔和美好。
“你怕吗?”韩韫玉问。
苏希锦抬头,见他目光黑沉,复杂难掩,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当时怕,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这才哪里哪。
地下钱庄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非法且有害的,必须捣毁。
她第一次下县工作时,那个县偏远僻陋,官商勾结,黑恶势力盛行。她的前一任副县长,被毁容从七楼扔下,死不瞑目。她上任后软硬不吃,用了三年肃清政治。其中虽有老师的帮助,也靠她自身的坚强。
她或许没有别人狠,也没别人聪明,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怕死。反正无父无母,死了倒可以团聚。
“当官嘛,得为百姓做事。”苏希锦想到这里,淡然一笑,“心中有信念,便无所畏惧。这次多亏你送来花狸几人,不然我早已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了。”
周绥靖闻言,疑惑道:“什么花狸?你给她人了?我也有。要不我留在你府里吧?”
“你不上保灵寺了?”韩韫玉声音淡淡,对着苏希锦:“护主是他们的职责,护主不利是他们失职。你且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二人走后,苏希锦忍不住疲倦,再次睡下。
到得傍晚,突听三公主来了。
苏希锦问何事,花狸道,“三公主带了许多补品给小姐补身子,说小姐的恩情她记住了。”
“她人呢?”
“坐了一会儿,见小姐没醒,放下东西走了。”
苏希锦抬眼便见房里多了许多盒子,大盒小盒加起来,整整堆满了半个屋。
“收起来吧。”
花狸道好,起身收拾,“三公主还说,皇上为她指了门亲事。她以后不为难表少爷了。”
“指定的谁?”
“这个她没说。不过奴婢听闻是谢二公子。”
“谢二公子?”
苏希锦惊讶,突然不明白周武煦想的什么。
论品性,谢二公子惦记自己亲妹妹,龌蹉无道德。论家世,谢家与陈吕两家都乃皇室心头大患。
将女儿嫁给他,苏希锦摇头,帝王心海底之针。
她卧床的第三天,朝廷拒绝大理求和,直接朝大理都城宜咩进攻。
第三天下午刑部谢郎中在郊外执行公务时,遭遇多人刺杀,好在随从众多,安然无恙。
然而傍晚时分,被人刺杀的谢卯寅却突然出现在了苏府。
“天色已晚,你不怕再被刺杀?”苏希锦问他。
“我来向你请教,”他自怀中掏出一卷纸,递给她,“国家钱庄是你的主意,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纸上写的是户部最近做的事儿,他们花了三天研究银票究竟用圆形还是方形。
估计下一步是银票究竟用纸还是绸,或用绿色还是红色。如此三天三天又三天,半年都未必有定论。
“如今皇上已将此事交给你,我再看岂非僭越?”苏希锦问。
“我已经向皇上说明了,”谢卯寅苦笑,“说来惭愧,户部一直不让我插手钱庄之事,我也是最近才得到的一点消息。”
“钱庄之事关乎一国社稷,当慎之又慎。等你们讨论出新纸币,市面上的货币就统统作废。商业钱庄那边也亦沟通,每次存款需向中央钱庄上交百分之二十的准备金……”
她将现代银行模式,事无巨细说与他听,包括每个可能发生的矛盾,以及通货膨胀和通货紧缩。
谢卯寅听得极其认真,这种模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过后觉得周全成熟,无懈可击。
不知她十几岁的脑袋里,真会有如此复杂的想法。完全不是一个人几天或几月能想出来的。
“一定要保证纸币的稳定性。户部那边一时肯定不让你插手,”苏希锦道,“不若这样……”
她示意他附耳过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他听。
谢卯寅听后眼前一亮,忍俊不禁,真是损到家了。
苏希锦嘴唇微勾,“我之前就是这样打算的,谁知没机会实施。”
她说到这里有些惋惜,因着带伤卧床,妍丽的脸上,又多了几分脆弱。
“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谢卯寅见她眉宇有疲色,起身告辞。
又向她保证,“刺杀之事我谢家并未参与。”
苏希锦摇头,是谁伤的她,她已经不在意。反应没有谢家,还有陈家张家王家。
只看谁出手快而已。
第二天,谢卯寅向圣上呈上两纸图案,说是户部讨论了三天所得,请圣上最终定论。圣上甚慰,选了第二种。
第三天,户部在讨论国家钱庄名称时。谢卯寅又提供几个名称,请皇上定论。
第四天,户部讨论钱庄设置流程时,谢卯寅已经将一整套流程呈于帝前……
渐渐的户部发现无论他们讨论什么,谢卯寅就第二天请皇上定夺。整个流程下来,根本没他们的事儿,都是谢卯寅一个人说了算。
他们原本打算报团不带他玩,结果转身被他一个人孤立了。于是一个个上赶着拉他进圈。
苏希锦伤后第七天,林舒正带着林母前来探望。
林母拉着苏希锦一顿好哭,哭诉的路子跟林氏一样,不愧是母女。
等她被林氏带走,苏希锦将三公主的事告诉林舒正,“公主追了你这么久,你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
林舒正冷笑,“被流氓追求,能高兴吗?若非她是公主,我早让人打断了她的腿。”
连下药这样的事情都能干出来,毫无底线。
林舒正又问她,“你受伤怎的不告诉我们?若非我回来听到了,不知被你瞒好久。”
“怕外祖母担心,”苏希锦说,想起方才林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颇为头疼。
“二哥在惠兴县那边情况如何?”
林舒正会试过后,被皇上任命为惠兴县令。前段时间林舒正送二舅一家赴任惠兴,如今才回来。
“左不过是那样,除了风土人情不同,跟青阳县没甚区别。”
“惠兴属惠州,多丘陵,光照足,那边靠海,海商密集,不知我让二哥帮我找的东西找到没。”
“你还是等伤好了再操心吧,”林舒正潋滟美目折射出丝丝寒气,“这帮龟孙下手真狠。”
“还不是没用,”苏希锦含笑,走了一个她,去了一个更难缠的谢卯寅,“我的身体虽无法参与,但我的灵魂与他们同在。”
“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说笑,”林舒正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自口袋里拿出两个紫盒,“惠州那边有一种膏药,听说可以祛疤消痕,我刚好带了回来。”
膏药呈乳白色,质地细腻柔软,带着淡淡花香。
苏希锦让花狸收起来,而今伤口刚结淋,还用不上。
另一边,苏母哭过一场后,与林氏商议起两个孩子的婚事。
“你哥哥嫂嫂说阿锦如今是官身,正哥儿配不上,不让我过来问,怕伤了两家和气。”
林母头发斑白,面容慈祥,“这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正哥儿心术正会疼人,阿锦看着柔弱实则有主见,两人青梅竹马,多年情谊是旁人比不上的。”
“我是乐意的,”林氏一早就看上了自家侄儿,“只还得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正哥儿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二十岁不娶,不是在等阿锦还是什么?这次得知阿锦遇刺,愣是跑死了一匹马赶回来。”
“我也中意正哥儿,只阿锦还没开窍。”林氏迟疑,两家知根知底,又是亲戚关系。哥哥嫂嫂自小将阿锦当亲生女儿看待,嫁过去肯定没有婆媳矛盾。
再加上林家没有纳妾的习惯,两个哥哥坐拥钱财千万,至今只有嫂嫂一人。女儿嫁过去定能安稳一生。
唯一的为难之处在于自家丫头没开窍。
林氏想到这里颇觉苦恼,每日来府上看望女儿的青年才俊那么多,就没有一个她特别对待的。
“她而今身在官场,只怕身不由己。”
林母久居内宅,不知官场环境,于是道,“那你小声些询问,别坏了两个孩子感情。莫让他两以后连兄妹都没得做。”
林氏哭得有道理,准备等女儿高兴时悄悄打听。
庆丰五月初十,大理向吐蕃求援,吐蕃被火器惊扰,自顾不暇。
五月十二,陈国军队攻破大理首都,大理沦陷。赵王求胜心切,在追击逃亡皇室时,遭遇埋伏,身负重伤。
一喜一忧,前者令朝堂振奋,后者令陈氏蒙羞,赵王的功绩也因此大打折扣。给了剩下两大家族参奏之机。
下午,吴王妃怀孕三月的消息传至福宁殿,皇上大喜,赏赐如流水一样送进吴王府。
谢氏一族扳回一城,多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谢贵妃挺着大肚子喜气洋洋,“曲儿那孩子谨慎,头三个月瞒得死死的,连我也不知道。”
美人就是美人,受上天眷顾,怀孕也不影响她半分颜值。反而使她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柔美。
“这些民间传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武煦摸着她圆滚滚肚子,神色期待:“不知道我们这个家伙如何。”
“皇上的孩子,必然是好的,”谢贵妃搂着圣上脖子,身子紧紧相贴,娇嗔羡慕,“臣妾听太医说,曲儿可能怀的是双胎。”
周武煦很是惊喜,又让人赏赐了一堆补品过去。
一家欢喜一家愁,另一边赵王妃被贤妃请进宫询问月事。又请御医给她调理身子,准备等赵王回来,一举中奖。
赵王妃是个单纯性子,红着眼眶责问,“娘娘只想着孩子,就不担心赵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