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儿子,本宫能不担心?”陈贤妃冷笑。
“你若能怀孕,便是对他最大的助力。”
赵王妃心中气恼,面容依旧娇羞。她最怕这个婆婆,外人眼里她有多大度明事理,在她这里就有多计较严苛。
“九月你们就成亲一年了吧,”贤妃娘娘一丛一丛小心修剪着花枝,姿态悠闲,“那时也该给柯儿指两房侧妃了。至于你,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你的运气。”
赵王妃脸色惨白,双眼浸满了泪水,唯唯诺诺,“孩儿知道,孩儿告退。”
说完匆匆离开,娇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贤妃娘娘淡淡骂了句“蠢货”。
彼时苏希锦正在给“巧妙”姐妹商量女医馆的事,女医馆具有公益性质,初衷只为帮助女性。
“招人方面只招女子,若有那想学医理的女子,务必虚心教学,能留在医馆最好,不能留也不强求。”
今日阳光温和,苏希锦坐在院里晒太阳,伤口结痂,正在缓慢掉落,肩处痛痒难忍。
“大人放心,奴家都知道。”
说话的是韩韫玉从春风楼救回来的妙儿,乌发浓眼,鼻子小巧,却如巧儿说的一般美丽。
“拿不准的问华大夫,他一直在府里。李大夫杏林之家出身,行医经验丰富,便以她为主治大夫。”
“大人请放心,我们都记着。”巧儿道,“还请大人多多养伤。”
苏希锦道了声谢,待二人离去,让铁灵将屋里的那根月皎锦带送往太傅府。
今日是韩韫玉的生辰,她卧床养病,左臂动不了,不能亲手送礼与他。
“花狸,公输大师在哪儿?”
“大师拿着新做的曲辕犁,与老爷去了郊外,”花狸自桌上拿出一扇形物件,“这是大师让我交给您的,若您觉得合适,他就开始打造大的。”
那是一台风力水车,借助风力灌溉田野,省去了人力,节约了时间。苏希锦照着记忆中画出,公输大师做了精改,弥补了她记忆漏洞。
她让花狸取了盆水来,又借助院内土壤,修了小沟渠,将风力水车安置好,轻轻拨动扇面,水汩汩而淌。
花狸大呼惊奇,苏希锦也十分惊讶,没想到一次便成功了。
大师不愧是大师,这么复杂的工程也手到擒来。
有了这款风力水车和曲辕犁,再加上苏义孝改良的种子,陈国百姓温饱之日,指日可待。
两人正蹲在地上看得起劲儿,不妨有人蹲在地上与她们一起。
“这是什么玩意儿?”来人惊奇问。
花狸神色戒备,暗悔自己一时贪玩失了警戒。
“解大人,”苏希锦神色不变,“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她还记着上次害她罚站之事。
“这不来看看你,”解仪坤提了提手中的笼子,笑眯眯道:“东瀛鹦鹉,城门买的,二十两银子。”
“解大人如此破费,必定不安好心。”苏希锦说道,离他远远的。
“别这么生疏,咱俩好歹一起受过罚,你还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解仪坤吊儿郎当,伸出一根手指,低头逗鹦鹉,“这不经过城门,想着你在家养伤,买给你解解闷。”
苏希锦自然不信,“解大人有事请说,大可不必送什么礼物。”
要的就是这句话,解仪坤乐了,“来,帮我看看这个。”
他将鹦鹉放在案上,从衣袖里取出一卷纸,铺在她眼前。
纸上画着一圈圈线和各种符号,颜色不一,除此之外还有水域标志。
“舆图?”苏希锦愣了,“你把它给我看做什么?”
解仪坤一直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见她这么问,百分百确定自己的猜想。
“我知这是你献给皇上的,”他笃定,收了图给自己倒杯茶,“此物到我手中已有两年,前头职方司测量了数据,还没来得及画就走了。而今到我这里,画是画了,可麻烦得紧。陈国二十四路,十四府,两百四十州,分开画容易。合起来繁琐,任务重大。”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苏希锦挑明。
“嗯。”丝毫不觉让伤患出力有何不妥,谢仪坤贱兮兮拍马屁,“此图乃苏大人一手创立,想必画起来游刃有余。大人左手不便,我可以留在府中为您打杂,充当大人左膀。”
苏希锦似笑非笑,“二十两请个帮工,你这二十两银子花得值。”
“大人闲在家中,这不找个事儿给大人解解闷。”
“论品级,你在我之上,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我心慌。”苏希锦缩了缩脖子。
“那您这意思是答应了?”
“放下吧,记得把数据给我。”
“得嘞,”他跳了起来,恋恋不舍,“那这鹦鹉?”
苏希锦闭眼,“怎么?我都答应帮你了,你还想把鹦鹉拿回去?”
“没有的事儿,”解仪坤干笑,搓了搓手,“那我明日就让人把图送来。”
苏希锦冲他扬了扬右手。案上的鹦鹉在笼子中跳跃,并不说话。
苏希锦戳了戳它身子,又对着它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这怎么这么笨?”她嫌弃。
花狸鼻尖微动,在笼子边上嗅了嗅,“大人,你闻这是什么味儿?”
“颜料,”苏希锦凑近一闻,咬牙切齿,“解仪坤!”
二十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个假货!
“解仪坤是谁?”林氏端着骨头汤,自外面而来,“外头有人在卖牛肉,我买了牛尾巴给你熬汤。听说这汤最补骨肉。”
苏希锦接过,吹冷后喝了一口,里头放了陈皮生姜,倒无腥味。
林氏窃着她神色,悠悠试探,“最近来府上的人那么多,你跟谁关系最好?”
“都挺好的,”苏希锦说,“都是儿时玩伴,没有高低之分。”
“那你觉得你表哥怎样?”
“大表哥重情重义,二表哥温和体贴,待我都极好。”
林氏见她还没明白,索性又直白了一点,“若是成婚呢?”
“自然极好,大表哥虽花心了些,然有主见有底线,婚后不会乱来。二表哥单纯简单,性子偏软,为人真诚,娘亲问这个作何?”
林氏顿时噎住,“这不你明年及笄,正哥儿也二十岁了,娘亲想问问你……”
她还没说完,苏希锦便呛住了,咳嗽撕扯着肩膀,后肩一阵疼痛。
林氏立在她身后束手无策,想替她顺气,又怕拍到她伤处,“娘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你若不愿意,不会强求你。”
“不是,”苏希锦好半天缓过气来,“我与表哥乃近亲,不可成婚。”
“什么近亲?你与正儿不在五服之内,若成婚乃亲上加亲。”
苏希锦摇头,只觉荒唐得紧,“近亲指直系亲属五代,旁系亲属三代。否则生出的孩子大概率会得遗传病,对社会和夫妻孩子都是不幸之事。”
林氏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一时怀疑一时惊吓,愣是不知如何接话。
“阿娘莫要操心我的婚事,”苏希锦知她不能理解,也不过多解释,“过两年我会请求外任,到时居无定所,婚姻之事随缘。”
“你要去哪里?”林氏顾不得其他,转头问起此事,“那我跟你爹怎么办?”
“具体未定,等朝廷稳定下来吧,”苏希锦说,“中央宏观调控,对艰苦之地鞭长莫及。我想亲自管理一县,为百姓做事。”
“你心地善良,心系百姓,娘亲自然支持。”林氏双眼泛泪,忧心忡忡,“娘亲就是舍不得你,你还没我手臂长时,就一直在娘亲身边,从未离开。”
“娘亲想让你嫁给正哥儿,就是怕你去到别家,人生地不熟的吃亏。”
“娘亲莫担心,还没定呢。”苏希锦好生安慰,“到时我带您一同离开,就怕你舍不得爹爹。”
“舍得的,”林氏知她打趣自己,心里仍带了一丝期望。
五月末,大军班师回朝,进城那天百姓立于两侧,夹道欢迎。
康适廷与赵王身着铁甲,骑马打头,威风凛凛。二人身后跟着一列列士兵,队伍如龙。长龙中间押着一群人,据说是大理王室和歌姬。
苏希锦又见到了谢婉,她仿佛刚从保灵寺下来,美人依旧,双目含情。
大军自皇城停下,晚间周武煦设宴邀请文武百官,犒赏三军。
酒气盈天的欢快声中,大理歌姬与舞池中央翩翩起舞,长袖飘渺,舞姿曼妙。
一众大臣谈笑风生,举杯祝贺赵王大获全胜。
赵王一一谢过,至中央谢恩,问圣上,“不知陛下如何处置大理皇室?”
这是一件大事,周武煦暗自思索。
赵王禀道:“文和公主死因不明,儿臣自大理查明真相。原是大理王残忍施暴,酒后令公主当众脱衣,公主不堪受辱,于城楼跳下而亡。”
“大理好大的胆子,何曾将我陈国放进眼里?”
“荒唐如厮!必当重惩。”
“公主乃一国颜面,陛下必定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群臣激愤,纷纷为公主现身说法。
苏希锦冷眼旁观,仿佛当初答应大理求和,另派公主和亲的人不是他们。
“这是酒,别误喝了。”韩韫玉一直注意着她,见她将手伸向酒撰,起身为她换掉。
他的位置原本不在这里,为了方便照顾她,专程移了过来。
苏希锦收回手,让侍女为自己斟茶。她看见上座的周武煦笑意盈面,“此事容后再议,今儿只为犒赏三军。”
乐再奏,舞再起,吴王起身敬赵王,和睦安乐,兄友弟恭。文武百官饭足酒酣,一派祥和。
然第二天早朝,论功行赏时,却出了问题。
原是陈家二子陈画师,趁着昨日皇上犒赏三军之际,悄然上山,欲对谢婉不轨。正好被苦追谢婉的郡王周绥靖抓住。
谢氏全族震怒,谢太师就这一个嫡出孙女儿,自小捧在手心疼爱,誓要为她讨个说法。
陈太保直呼冤枉,称有人看赵王立功,坐不住了,想栽赃陷害于陈氏。
“赵王姓周,乃皇上亲子,他立功与你陈氏何干?”有大臣说道。
陈太保自知说错话,神色愤懑凄楚,“皇上,我儿一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必然是有人心存不良,存心陷害于他。”
“大人的意思是我谢氏陷害你陈氏?”谢侍郎冷笑,“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又不是没人知道,用得着陷害?我女儿才十来岁,在保灵寺为家母祈福已久,若不是你儿子动了龌蹉心思,怎会至此?”
“这让臣想起琼林宴当天,有人看见陈画师的随从靠近酒壶,后来新科状元就中毒了。”又有人提及往事。
苏希锦人在家中坐,枪从天上来。
当日之事一直是周武煦心中的一根刺,他黑目愠怒,手拍龙案,“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然发生这等龌蹉之事。定要查明,严惩不贷。”
“此事事关谢陈两家,务必公平公正,不可徇私枉法。就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共同审理。”
三部门各自领命。
陈太保欲再说话,被其子孙拉住。
好好的论功行赏就此打断,赵王之赏也被扣了下来。陈贤妃在宫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六月已是夏日,蝉声连绵聒噪,苏希锦肩上的布带已被拆除,整个人轻松灵活了许多。
只手臂仍不能动。
伤口的疤脱落后,留下红色肉痕。巧儿为她涂抹完药膏,小声叮嘱,“华大夫说疤未掉完前,不可沾水,不可动左臂,三月不可拎重物。”
花狸仔细聆听,一一记在心里。
苏希锦含笑:“医馆情况如何?”
“甚好,”巧儿满脸欣喜,“而今许多贫寒女子上门学医,贵女也找我们看病。”
女医馆的出现在京中掀起不小动静,深受女子喜爱。不仅解决了外男入内室的尴尬,也解决了女子某些隐私问题。
许多贫寒人家的女子主动上门学医,都被一一接待。贵族女子在观望一段时间后,纷纷请女医上门就诊。
女医馆不以盈利为目的,志在帮助天下女子,赚取的药费都投入到了医馆扩张和新人教学上。
不过半月,就成了京中一大奇景,热度甚嚣尘上。
而当众人得知女医馆背后之人乃当朝唯一女官时,又觉情理之中。
苏希锦的名声空前的响高。
“既然现在人手够了,你与妙儿也可开诊实习,将前台交给学徒。而今药铺人流大,李大夫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大人放心,奴家一定按你的吩咐做。”
苏希锦想着没有什么交代的,就让她出去了。
正逢解仪坤抱着大包小包文书,苦哈哈从门口进来,“你倒好享受,外面都打翻天了。”
“你方才说谁跟谁打起来了?”苏希锦问,也没让侍女帮他。
“谢家跟陈家打起来了,”解仪坤翻了个白眼,手腕酸痛,“让你侍女接我一把,你别那么记仇,我也被人骗了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