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希锦答应,女娥公主就跳了出来,“不必了,本宫与你们一同去。”
说着挑衅似的瞥了耶律俊基一眼。
耶律俊基似怒非怒。
“公主,烟花场所秽乱繁杂,非女子能去之地。”吴王为难,细细劝解。
女娥公主将双手背在身后,仰眉笑道,“有何不能去?在我们部落,女子为尊。本宫自三岁开始上马,十岁也曾观过男窑,怎的到了烟柳之地便不能去了?”
耶律俊基目光森然,声音冷硬,“莫要忘了你们女单部已经归顺于大辽,你如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既入了辽国,就要守辽国的规矩,以夫为尊。”
这话委实戳到了女娥公主的痛处,一时间又痛又恨又屈辱。
耶律俊基不再看她,只意味深长道,“想想你来时答应的事。”
说完,示意吴王前面带路。
女娥公主眼里噙满泪水,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下来。
苏希锦这才知道两人原是未婚夫妻,耶律俊基当着未婚妻的面逛青楼,将女单部的颜面置于何地?
不过亡国之君尚无颜面,何况她一个公主呼?
“下官带公主去前面看看。”
苏希锦以手指路,示意她往前走。
女娥用衣袖擦干眼泪,抬头问道,“哪里能买到你们陈国男子服饰?”
“公主,不可。”苏希锦猜到她的想法。
女娥气咻咻打断她的话:“本宫就进去看看,不会给你找麻烦。”
却不知她这个要求就已是麻烦。
“好,”到底心有不忍,苏希锦一口答应。
素不相识,她都能帮自己出气,何况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下官只有一个要求,公主进去就只是看看,不要吵闹打斗。”
“你放心,”女娥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活泼,“那等弃妇之事,本宫不屑于做,也非要在一颗脖子树上吊死。况本宫与他婚事未定,若本宫不满意,辽皇答应让本宫另外择婿。”
苏希锦与女娥认识不久,大致知道她干脆爽利的性子,既然她已答应,便不会冲动。
她将她带到一处成衣店,买了两套男装各自换上。
女娥一边穿衣,一边嫌弃陈国服饰复杂。
“本宫原还想请你到我们部落做客。”她低头扯着衣服领口,总觉得怎么摆都摆不正,“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苏希锦道:“人在山河在,若有机会,或能前去一观。”
“是啊,会有机会的。”女娥想到了什么,沉下声说。她终于将衣服穿好,而后拿起换下的衣服出门。
突然,一只红色香囊从她手中掉落,露出一些黄白色的籽。
一颗一颗小圆形,薄薄的一片。
那是?苏希锦心头猛然一动,她上前两步拾起地上的东西,问道:“这是?”
女娥瞥了一眼,随意道:“痛椒,番邦来的,不能吃。听说种子能令人清醒,给人带去好运,母皇便让人给我做了一只。”
痛椒?这不是现代的辣椒种子吗?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让人找了那么久,谁知这东西自己就传到了眼前。
女娥见她盯着自己的香囊,目光灼热,索性递给她,“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其他东西苏希锦都可以拒绝,唯有种子不行。
辣椒,灵魂调味品,食之温中散寒助消化。最适合南方潮湿之地。
她接过香囊,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将辣椒籽小心翼翼倒在上面包好,而后将香囊还给了女娥公主。
“你不是要香囊?”她很惊讶,“你要这个做什么?”
“种植,”苏希锦没有隐瞒,“这个无毒,可以吃。”
女娥耸了耸肩,表示不理解,就那吃了嘴巴痛的东西,专门种植就是浪费田地。
换好衣裳,两人往怡红院而去。老鸨目光毒辣,一看便知两人是女子,怀疑她们进去闹事,直接将她两拦在门口。
“夫人且通融通融,我们第一次来,就在一楼看看,不上去。”苏希锦自袖口掏出一个银锭放入她手里。
有了辣椒种子,她心情愉悦,出手也大方。
老鸨拿在手里掂了掂,即刻换上殷勤笑容,“瞧公子说的哪里话?来者是客。妈妈还能将你们拒之门外不成?春芽,快带二位公子进去。”
说是带,不过是监视。
她们去哪儿,春芽就跟着去哪儿。
屋里人声鼎沸,男子淫笑调情,女子娇羞轻浮,空气里弥漫着混杂的气味。
一楼没有所找之人,女娥公主想上楼,却被春芽拦住。她横眉冷眼,因答应过苏希锦,也不敢硬闯。
林舒正本在竹影居与几位商人谈生意,随行的还有一位七品官员。这些人知他姑父是司农少卿,表妹乃五品翰林,个个阿谀奉承。
他不喜别人在生意场上谈起苏家,脸上的笑容不免淡了些。随意找了个理由出来透气。却见两位小公子被怡红院的姑娘拦在楼道口。
心说又是哪家的公子逍遥还不带钱?只是当那公子脸转过来时,他脑袋嗡嗡作响。
苏希锦看见林舒正的那一刻,就知道完了。要是被林氏知道她上青楼,不得哭得个水漫金山?
完全不用思考,拉着女娥公主就跑,跑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按说她这是因公办事,理直气壮。若此刻走了,不就显得心虚吗?
于是又拉着女娥公主原路返回。
“不跑了?”林舒正就站在她身后,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扫而过。
“不跑了,”苏希锦正色,“突然想起还有事。”
好呀,林舒正笑了,就看她能编出个什么理由。
公子一笑,万物失色,媚眼横波,令人……心寒。
苏希锦咽了咽口水。他越是笑得惑人,就越是危险。
偏偏女娥公主不了解,眼睛直勾勾看着林舒正,问道:“苏大人,这是你姐姐?好美丽啊。”
看来陈国民风也不像她想的那样保守。
苏希锦嘴角微抽,“这是我表哥,公主你的事儿,下官表哥能帮忙。”
她直接点名女娥的身份,好让林舒正明白她的处境。
谁知女娥公主捂着嘴惊呼,“他……他是男的?”
苏希锦:“……”
林舒正笑容愈发灿烂,“公主的忙,草民人微力小,帮不上。还请公主回避,草民要处理家事。”
说着半提着苏希锦往外走。
女娥看看楼上,又看看林舒正,到底放心不下跟了上去。
林舒正直接将苏希锦带回了苏府,“表哥别生气,也别告诉娘亲,我可以解释的。”
“哼,”他冷笑,哪里还听得了她解释?“我看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尚未及笄便带着公主上青楼,哪个话本子里看来的?”
苏希锦道,“我这是为了公事。”
“公事?我不信陛下专门派你上那种地方。”
苏希锦心想哪种地方,上次周绥靖还带她去春风楼呢。那可是专门为女性设计的。
嘴里却道:“表哥常常在外应酬,应当能理解我的行为。”
能理解才怪,林舒正眉眼冷凝。以为她在跟自己翻账,这才有了些心虚,于是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我……我那是为了公事。”
苏希锦淡笑以对,她方才也这么说,可他怎么回的?
林舒正语塞,思绪混乱。一时不知是教育她,还是澄清自己,一向巧舌如簧的嘴竟然说不出半个字。
苏希锦趁热打铁,将锅甩给她:“长兄如父,表哥应当为我树立好榜样。”
林舒正闷声,心绪复杂,但凡她对自己有点不一样的心思,都不至于说出这句话。
“我非你亲长兄。”他心中郁结,沉声说道。
苏希锦讨好:“可你在我心里就是亲长兄。”
原是为了讨好他,不想令他更生气。林舒正气极,又有些泄气,真想打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美人就是美人,生起气来也赏心悦目,苏希锦满心欣赏。
林舒正更是恨极,“没有心肝的人。”
说着起身就要走。
苏希锦拉住他,“那我娘那边?”
“看你表现。”
耶律俊基一行人在东京玩了三天,一直风平浪静,潇洒随和。
仿佛此行目的就是为了游玩。
那一天,在陈国众人都放松警惕之时,耶律俊基突然提出要两国之人比试。
挑衅到门口能不答应吗?
周武煦神色镇定:“不知殿下想比些什么?”
“就比武艺吧,”他抬手指着自己身后的雄壮男人,“这次前来仓促,只带了一人。此为我辽国勇士,铁奴。你们可以派三人与他一战。若陈国有人能胜过他,我将献上辽国流云弓图纸。若陈国无人能胜他,我想一观陈国火器。”
群臣吸气,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狐狸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陈国半月灭大理,靠的是什么?不正是火器吗?
此乃当代神器,相比而言,流云弓都落了下乘,如何能示与他国眼前?
韩韫玉漆黑的眸子划过了然,面色冷凝,终于明白耶律俊基为何对苏希锦多有关注。
因为她是火器设计者!接近她,就等于接近火器。
若当真如此,师妹恐怕有危险。
耶律俊基轻蔑倨傲,语气不可一世,“陈国人不会不敢迎战吧?”
他只带了一个人,陈国却可以派三个人迎战。若这样还不敢应战,当真是孬种。
陈国人心有不愤,武将纷纷被他激起斗志,个个摩拳擦掌。誓要为陈国争回颜面。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周武煦稳如泰山,不紧不慢问道:“可有人想应战?”
“回陛下,末将想上前一试。”
武将阵营里走出一人。
苏希锦抬眼望去,见是一位身高八尺的青年男子。听说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耶律俊基哈哈大笑,“有种,铁奴上。”
叫铁奴人自他身后走出,猿臂熊身,肌肉紧实,青筋轧面,行动如山。最主要的是他手里提着两颗巨大的铁球,铁球两端被一根铁链栓住。
他提着铁球走来,沉重矫健,苏希锦甚至能感到地下的颤抖。
“铁甲门。”韩韫玉说道。
他身后的听雪将手放在腰间,一向木然的脸上竟充满恨意。
铁甲门?
苏希锦眉心轻跳,那不是许多年前被灭门的宗派么?
怎么成了辽国勇士?
这么想着,场上已经打了起来。陈国将军与那铁奴频频过招。他身手敏捷,攻击又快又猛,出招往往出其不意。
然而几次攻击都被对手一一化解。
渐渐的他力气用光,面上流露出几分浮躁。
有懂武艺的人都知道他已落下风。
年轻将军稳住心神,从身后取出自己的长剑,将所有力量灌注于上,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然剑离铁奴还有三寸之远时,却被他双掌夹住,紧接着轻轻一转。
利剑应声而断。
苏希锦心下一沉,陈国其他众人也是。
辽国之人个个哈哈大笑,夸铁奴干得好。
耶律俊基豪迈不羁,为他们计数:“你们还有两次机会!”
众人咬牙,在自己的地盘被欺负的体无完肤。
“我来试试。”
一浑厚男声说。
“郡王爷!”有人呵住。
苏希锦转头,眼里讶然,周绥靖!
说实话,她与他在一起这么久,除了小时候。来京都之后,从未见过他练武。
但他是庆丰八年的武状元。想来武艺高强。
周武煦眼色微动,似乎在考虑要不要阻止。
毕竟机会只有两次了。
这一考虑的时间,周绥靖已经上了场。
这是一个苏希锦完全陌生的周绥靖。
以前的他总是吊儿郎当,对各种事情不上心,喜欢抓着她的帽子或者头发,言语欺负于她。
而此刻的他气势肃然,魁梧的身躯不动如松,眼神凌厉认真,充满杀气。
突然他动了,速度极快,像敏捷迅猛的蛇。苏希锦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已经攻击了几招,转眼回到了原处。
而对面那人依旧纹丝不动,甚至只是动了动手,连武器都没拿。
苏希锦的心如所有陈国人一样,高高悬起,久久不能放下。
却见周绥靖又动了,这次是绕到了那人身后。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便一脚狠狠踢向对方背心,将那人踢出一步之远。
是的,对方仅仅只是移动了一步。
周绥靖面上一喜,见之有效,故技重施。一脚比一脚快,一脚比一脚用力。
苏希锦抿嘴,她看得出来,周绥靖如先前那人一样,想以快取胜。
然而那人仿佛毫无痛觉,被他踢了几下,面上一点痛苦之色也无。
如一只千年乌龟,防御坚固,却又在别人不注意之时,出其不意伸出脑袋,攻击他人。
脑袋……
她眼前一亮。
与此同时,韩韫玉同周绥靖比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