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韩少卿便是不配吕谢两家小姐,也得配个公主郡主。”
“嘘,那位现在可是吴王妃,说不得。”
“哎,可惜了,百年难出韩少卿这样钟灵毓秀,龙驹凤雏之人。”
大街上,随便一处茶楼都热谈着两人订亲之事。
“苏大人才华横溢,德才兼备,又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怎么就配不上韩少卿了?”人群中有女子反对。
“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苏大人自身条件确实好,然韩家三朝元老,苏大人却出身寒门。”
一个根基刚起,一个早已枝繁叶茂,长成了参天大树。
“你们只会看门楣,哪能知道苏大人的可贵?”旁边,也有一男子帮着苏希锦说话。
此二人正是邱笙笙、邵钰这对小情侣。
满街都在传这场高嫁低娶婚事,只他们意见不同。
邵钰道:“陛下说苏大人为臣之瑰宝,纵使白银十万亦不换。可见苏大人之功绩,早已超越门楣。”
是啊,联姻的聘礼中还有十万白银。
有人痛心疾首:“合该韩大人配贵女,苏大人去辽国。蛮子的钱,不赚白不赚。”
邱笙笙气极,“苏大人为国为民,发明粮食、木薯令人不饿肚子,女医馆更是无偿为女子服务。就为了到不了手的银子,你们就让她去和亲,嫁给六十几岁的糟老头子?”
那人语塞,竟觉得自己功利心重,薄情自私。
一时间周围的议论声都停了,众人联想到苏希锦的功绩和文采,感慨万千。
“是我们目光粗浅,此二人乃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彼时,不远处的茶楼,几位女子执盏对饮,侧耳细听。
一位身着杨柳色对襟襦裙的女子佯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
“苏大人丰功伟绩,哪儿是我们寻常女子比得上的?”舒宛语气温和,温婉笑道:“说来阿裳是苏大人的妹妹,而今好事盈门,我们当敬她一杯。”
苏希裳脸色沉沉,手指紧抓衣角,昨日她还道苏希锦羡慕她,今天就被打了脸。
对方是韩少卿,她就是嫁得再高也不比不过她。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勉强笑道,“她虽是我堂姐,可她有才有貌,心高气傲,一向看不起我。”
对面的女子惊讶,舒宛迟疑,“苏大人不是那种人吧?”
“怎么不是?只不过我说出来没人相信。”苏希裳苦笑,又有些愤愤,“你看我们是一家人,却从不知她与韩大人订亲之事。”
舒宛眸子中幽光阵阵,“连你也没听说过?”
“没有,”苏希裳看向四方,小声道:“我怀疑是她不想去辽国和亲,故意编出来的。”
主位上一直不说话的吕子芙突然问:“你可确定?”
苏希裳知她是吴王妃,更加殷勤小心,唯唯诺诺道:“反正我从未听说过。而且当初在红宅,有个同村女子因这事儿拦住她,苏希锦说他们乃同窗好友,关系清白。”
舒宛骇然捂嘴,小声阻止:“这是欺君之罪,没有证据的事,我们还是不要乱猜。”
吕子芙脸色微变,别人说的话可能有假,她是苏希锦的妹妹,同在屋檐下,知之甚深,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韩家为了保苏希锦,竟然犯下欺君之罪!
她手指颤抖,自古陛下独裁专制,最容不得臣子欺骗。一旦陛下知道韩府欺君,便是三朝元老的韩太傅又如何?
深重则获罪,轻则失去帝心。
她手握这个把柄,就是将韩家握在手里。
她却不知陛下早知那是谎言,就坡下驴。而昨日散会之后,韩国栋祖孙两又返回殿内,跪地请罪。
一惊之后,舒宛恢复平时的温柔小意,“阿裳,听说你祖父祖母也来京都了?”
苏希裳撇了撇嘴,“嗯,跟我们住在一起呢。”
房子本就不大,苏重八占了主屋,苏义忠夫妇就占了她的房子,将她赶到了偏房。
舒宛拉着她的手,“你们那个房子才两进吧?如何住得下那么多人?我在城北有间四进院子,如果你不介意,就带着祖父祖母住进去。”
“这如何使的?”苏希裳红着眼睛拒绝,心却蠢蠢欲动。
四进的院子,不跟苏府一样大吗?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京里有钱人真多!
舒宛挽着手帕替她擦干眼泪,“苏大人也真是的,你们是一家人,怎的要分开住?”
苏希裳垂目,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说过继之事。
“小的时候祖母脾气差,二婶受祖母搓揉,苏希锦也不受祖母喜欢,她一直记恨着我们一家。”
内宅那点阴私,几个贵女从小经历,如何不知?
穿着杨柳色襦裙的女子就忍不住责备,“便是长辈的不是,那晚辈也得敬孝。苏大人也太离经叛道了。”
舒宛倒是没说苏希锦的不是,只一个劲儿可怜苏希裳,“你们的家事,我不便掺和,只委屈你了。等你们搬进去,我就再给你送几个丫鬟,你长相美丽,身子又弱,如何能亲力亲为?”
苏希裳感动得无以复加,“姐姐的恩情希裳记在心里,来日一定报答。”
舒宛怜爱的抚摸着她的背部,“你是我认下的妹妹,我万万不能看你受委屈。”
苏希裳忍不住又要哭泣,同桌二人眼神不耐而轻蔑,怪舒宛多管闲事。
等苏希裳一走,吕子芙便道,“你也是要进吴王府的人,如何与她称姐妹。”
“就是啊,舒姐姐你还是太心善了,又送院子又送人的。”杨柳裙小姐也说。
舒宛一边跟吕子芙道歉,一边说自己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
吕子芙瞧不上她的温吞,再加上自己心里有事,便扯着嘴走了。
因此没瞧见对方眼帘下的幽光。
皇宫内,辽国使臣拜别周武煦,大摇大摆从大庆门出发。
陛下命吴王送众人出城,一旁的女娥公主将苏希锦拉到一边,“这些天多谢你陪我,等有机会,我带你去我们女单部落。”
她笑容大方热情,语气爽朗干净。
苏希锦含笑道好,自怀里拿出一枚香囊递给她,“殿下上次给了我一包痛椒,臣无以为报,这是臣爹爹改良的葵花籽。今送给公主,愿公主永远朝气蓬勃,向阳而生。”
女娥公主痛快的收下,上马挥手,与辽国众人消失在官道上。
苏希锦回宫觐见陛下,昨日那场大火烧了军器监,却没找到纵火之人,周武煦勃然大怒,至今余怒未消。
在他眼皮子底下纵火,又在后宫之中消失,令他不得不怀疑后宫中有人与辽国勾结。
首当其冲就是辽国舞女艳古,可昨日她在御花园中跳舞,没有作案的时间。
没有证据,周武煦只得将后宫中每一个人都怀疑了一遍。
心情阴沉烦躁之时,见到苏希锦过来,没好气问:“你不去翰林院,又回来找朕做什么?”
“臣来还账,”苏希锦笑眯眯说,“陛下因臣损失了十万两白银,臣怎么也不能让陛下亏本才是。”
周武煦自鼻尖哼出一字,“你要拿什么还?”
苏希锦从袖口掏出一物,上前两步在他面前打开,“不知这张图纸值多少?”
周武煦低头便见上面画着一金属管状物,长长的,中间有节,末尾处有耳。
“这是何物?”周武煦拧着眉细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觉得这图画的精细,跟真的一样。
想不到小丫头还是个丹青高手。
“火铳,”苏希锦也没指望他明白,“新一代火器,射程远,射速快,比辽国的流云弓高了不知几倍。最主要的是它可以装多枚子弹……”
她原本想画宋初时期的火枪,然火枪主要材料是竹子,不耐燃烧,用不了几次就没了。还不如直接换成金属管道。
周武煦听她讲解,大为震撼,“有此神器,陈国军队势必称雄中原。”
苏希锦却并不乐观,“只是个外观和理念,具体的还得军器监工匠实验,我只能提供原理和大约图纸。”
“这也够了,”周武煦一拍大腿,阴郁一扫而空,“有这个想法就够了。”
苏希锦见他开心,忍不住狗腿问:“陛下保下微臣值不值?”
“值。”
苏希锦乐哉哉回府,就在大庆门遇见韩韫玉。
他绯衣独绝,神情冷淡,身边围着几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官员,几人面色洋溢,仿佛在与他商量些什么。
想到两人已经订亲,苏希锦脚步犹豫,不知该走还是留下来等他一起。
念头刚起,那人似有所察的转过头,低头与几人交代几声,便向她走来。
身后的几人皆好奇的打量二人。
“见过陛下了?”他神色自然,与她并肩而行。
“嗯,”苏希锦道,“我先回府,你与他们商量公务吧。”
“已经说完了,”他淡淡解释,“不是什么大事。”
本就是专门在外等她的。
两人同朝为官,郎才女姿,又已订亲。引得身后的几人偷笑打趣,说着什么未过门的妻子,柔情,心疼一类的话。
苏希锦抿唇,有时男子八卦起来,女子也不遑多让。
身侧的韩韫玉俊脸淡定从容。
“我们先去看周绥靖?”
“我们”这两个字令他眉眼柔情,眸带笑意和纵容,“好。”
周绥靖性子活跃好动,如今伤了腿躺在床上,不知有多难熬。
官道通畅,马车平稳,车内静然。两人并排而坐,看书烹茶,和谐恬淡。
“在看史馆文书?”
她神色认真,一丝不苟:“嗯,纵使花一百二十分力气尚不能完美,不然对不起这书名。”
他勾唇一笑,却见她看到一处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余光见那纸上的字清秀文静,落款陶醉。
她闭上文书,淡淡道:“没什么,只错了一两个字。”
陶醉说他知两人订亲乃权宜之计,让等他到三年金榜题名,到时请陶尚书令从中说和。
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眸子清冷带着不可要说的情绪。
突然他长臂一挥,将她抱在怀里:“小心!”
苏希锦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传来“嗤”的一声。她心尖微凉,这声音她熟悉,是箭矢入肉的声音!
马车颠簸。
“大人小心,有刺客。”凌霄怒容警戒,四下扫射,“东南方向二楼首饰铺,目测就一人。”
很快又有几支箭落在车厢内。
苏希锦被韩韫玉搂在怀里,趴在车底,手上热乎乎一片,她声音颤抖:“韩大哥,你还好吗?”
“我还好,别担心。”
他声音平静如初,如果忽略掉额头上的冷汗,倒于平时一般无二。
刺客只有一人,像是怕暴露自己,十分谨慎小心。几箭之后,不管有没有中,都毫不犹豫撤离。
韩府的人赶上去时,对方早已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凌霄驾着马车火急火燎往韩府赶,听雪转头去寻太医,苏希锦让花狸去找华痴。
韩韫玉背部中了一箭,下车时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绯衣官服被血液打湿,呈现出暗红色。
苏希锦手掌上全是血迹,衣服上也有血色。
“韩大哥,坚持住。”她嘴唇颤抖。
这个部位不比她之前的肩膀,且他从来身体羸弱多病,便是冷了都会感染风寒。
“你不该帮我挡的,我身壮如牛。”
“因为你是我……小师妹,我两已经订亲。”他说。
随着走路的颠簸,他身上又流了一些血,她一直与他说话,怕他昏睡过去。
太医很快到来,华痴也来了。
两人商量着拔箭。
苏希锦看着他苍白的脸道:“会很疼,你忍着点。”
他勉强勾唇,笑道:“你都能忍过去,何况我?”
“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屋里血腥味重,他让人送她出去,“喘疾发作可比这痛苦多了。”
她眼眶突然湿掉,被人推至门外,在门口遇见了匆匆而来的韩国栋。
“伤到哪里了?”
“后背。”
“里面怎么样了?”
“大夫说要拔箭。”
韩国栋面色冷凝,站在外面没说话,好半天才叹息道,“你们三个怎的这般多灾多难?”
前不久她被人刺杀,养了三个月,如今手都不能提重物。
昨日周绥靖比武断了脚踝。
今日韩韫玉又被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