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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究竟是谁?
    “可能我们天生坎坷吧。”苏希锦说。
    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夏天,他躺在里面生死不明,韩国栋立在墙外,双手颤抖,心如刀绞。
    这位平日里威严正经说话损的三朝老臣,终于展现出了他老人的一面。
    脑袋嗡嗡作响,眼睛恍惚不定,直到手上的血迹干涸,苏希锦才渐渐有了感觉。
    “那支箭本来是射向我的。”她说。
    如果他不替她挡,那支箭应该会射向她。
    “哎,”韩国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掌心的温度带给她几分暖意,“别想那么多,先去将身上的血衣换了吧。”
    她这才闻到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在府里换了一件靛蓝色圆领襦裙才又回到房前。
    里面传来一声轻微呻吟,紧接着血水一盆一盆从屋内端出来。
    韩国栋健铄的身体猛然一晃,苏希锦赶紧扶住他。
    小厮有眼力见的端来矮凳,韩国栋冲苏希锦摆了摆手,靠着墙壁坐下。
    门口传来颠簸不齐的响动,“郡王爷,慢点!慢点!”
    周绥靖在随从的搀扶下,步履冲冲,后面还跟着几个婢女,一边跑一边呼唤。
    周绥靖杵着拐杖,焦急问道,“听说韫玉受伤了,现在怎么样?”
    苏希锦摇了摇头,方才倒完血水,里面门扉紧闭,根本不让进。
    周绥靖顿了一下,一掌拍在红色墙体上,怒骂:“哪个王八犊子干的?”
    凌霄、听雪等人跪地向韩国栋请罪,“尚未查到,那人行动谨慎灵滑,一击不中就收手,我们的人赶到时,现场毫无痕迹。”
    “饭桶,”周绥靖骂了一句。
    韩国栋抬了抬手,声音清肃:“起来,等你家主子醒来,自去领罚。”
    他们是韩韫玉的人,只有韩韫玉才有权利处罚他们。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响动,守门的丫鬟阻止不及,让外面的人进了来,
    一位四五十岁的嬷嬷,手端红木盘,一脸从容往他们这边走,“夫人得知大少爷受伤,特让老奴送来千年山参给大少爷治病。”
    韩国栋只淡淡看了一眼,问她,“你家大人在府里吗?”
    嬷嬷顿了一下,细细斟酌道:“三小姐身体不适,大人和夫人这会儿在三小姐院里。夫人担心大少爷,特让奴婢送来这支……”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周绥靖冷笑,“贱人就是矫情,生个病还得挑时间。”
    嬷嬷脸色骤变。
    周绥靖又对听雪道,“还不将那妾室的东西扔出去?留着等你家主子扔?”
    听雪立马上前,就要将她怀里的野山参抢过来。
    嬷嬷紧紧抱住木盘,往后撤了一步,这些年她在韩府说一不二,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老奴敬你一声郡王爷,也请郡王看清自己的身份,莫要插手别人家事。我家夫人乃老爷三媒六聘娶进来的,若非……早已是正室了。”
    “若非什么?”周绥靖不屑。
    早已是正室,那不还是妾?
    那嬷嬷还欲还嘴,韩国栋扬了扬手,堵住她未说出口的话:“回去告诉韩庚遥,既然他心中另有一家人,那这韩府也留他不得。让他三日后搬出韩府,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就是断绝关系,将他们一家人撵出去吗?
    那可不行,如今与夫人相交之人,哪个不是看在韩国栋的面子?
    嬷嬷张嘴欲求饶,却在他威严的目光注视下,说不出半个字。只留下老山参,如霜打的茄子,低头告退。
    仓惶的样子与来时形成鲜明对比。
    “老奴告退。”
    “将那根烧火棍也带出去,”周绥靖恶狠狠道,“太傅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轮到她一个妾室送这脏货?”
    韩国栋脸色难堪,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嬷嬷面色铁青,在众目睽睽下回身端起木盘。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打开,下人端着血迹斑斑的白布出来,“太医说可以进去了。”
    韩国栋猛然起身,因坐立太久,收身不及,一时间头晕眼花,整个人往下倒。
    “师父!”
    苏希锦连忙搀扶,他就着她的手臂站定,闭着眼睛缓和了片刻钟,苦笑摇头:“人老了,不中用了。”
    苏希锦心里难过,眼眶里有泪意。
    进去之前,苏希锦原以为屋内会是一片兵荒马乱,鲜血斑杂。
    然出乎她的意料,里面干净整洁,有条不紊,完全不像是经过急救后的场景。
    “少卿大人累极,已经睡下。”太医恭敬向韩国栋禀告,“伤口虽深,然未伤及内脏和骨髓,养些时间就好了。只少卿大人体内的毒,还需要一些日子研究解药。”
    韩国栋刚舒了一口气,闻言不由紧皱眉头,“箭上有毒?什么毒?”
    太医惭愧,“下官治病救人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毒。还好华大夫见多识广,认出那是漠外的毒,方才已经压制住毒性。”
    漠外?那不是北辽吗?
    苏希锦心头一跳,辽国为何会刺杀韩韫玉?
    箭上抹毒,是打着致人死地的作法。
    可韩家久居中原,与北方并无交集,为何会刺杀他?
    韩国栋却不曾多说,只问:“解药几时能配置出来?”
    太医羞愧的低下头,一旁的华痴道:“三天。”
    他成竹在胸,稳操胜券。
    韩国栋知晓他医术高明,因此彻底放下心来,“多谢华大夫救我孙子性命,以后若有事相帮,尽管来找老夫。”
    华痴连忙摇手,低头说道:“他是我妹夫,我们是一家人,应该的。”
    苏希锦脸上一红,双颊微热,尴尬羞涩。
    周绥靖紧捏拳头,在婢女的搀扶下,坐至床榻。
    韩国栋未料到他说话如此直接,愣是被他莽得失语。而后点头附和:“是,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华痴见他同意,这才羞怯一笑,“今晚我便留在府中,有什么事去岳父那边叫我。”
    他说的岳父自然是商总管。
    苏希锦捂面,结了婚的人,果然言语大胆,不管不顾。
    晚点苏义孝夫妇来韩府探病,之后苏希锦送两人到门口,自己留了下来。
    她虽与韩韫玉订了亲,但没成婚,留下来终归不合规矩。
    但众人得知韩韫玉是为帮她挡箭而伤,也说不得什么。
    两个时辰后,韩韫玉醒来。周绥靖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便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府。
    韩韫玉睁眼便见坐在床头的人,双目关切注视着自己,不由勾了勾唇,“日沉了,怎么还不睡?”
    苏希锦端着盏温水,替他润喉,“没看你醒过来,睡不着。”
    “现在看我醒了,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省得上朝打瞌睡,被李御史看到,又得出外罚站。
    苏希锦摇头,在屋里看了一圈,屋内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右边墙壁上立着一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笔墨。
    榻前不远处有一方书桌,桌面上放着卷起的古籍,应是他未曾读完的。
    “绥靖来过?”
    韩韫玉瞥见床尾的皱痕。
    苏希锦点头,“我让他留下,睡你前面的榻,我两个一起照顾,他偏要走。”
    “从输了比试,他神色便有些不对,莫不是比试输了伤了自尊?”
    韩韫玉目光复杂,比试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却是其他。
    他伤的后背,此刻俯趴在床上,手指敲打着床沿,浓密深黑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表情。
    苏希锦没等到回答,还以为他晕倒了,猛然回头,却见他凝视着自己,目光灼热。
    心微微一跳,“你们得罪过北方人?”
    “韩家忠于陛下,不曾于北国有来往。”韩韫玉轻声否认,“何以有此问?”
    苏希锦垂目,“那箭上有毒,是漠北的。”
    他似乎并不意外。
    苏希锦心中一动,看着他追问,“所以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他不言。
    苏希锦突然明白,何以定亲之后,辽国便立马放弃,不曾再勉强,原来还留了后手。
    保德大人鼠目寸光,愚不可及,显然想不出这个主意。
    “是耶律俊基?”
    “他有求于陈,便是有这个想法,也不敢现在动手。”韩韫玉否认。
    那就只能是纵火之人了。
    “你早就知道了?”
    韩韫玉摇头,“我只是猜他们还有后手。和亲本就是绝路,无论答应与否,留给你的路只有一条。”
    都是死。
    如果答应和亲,陈国会在和亲途中杀了她。如果拒绝和亲,辽国会杀了她。
    区别在于她死在和亲的路上,还是死在陈国。
    周武煦舍不得人才,有一统天下的野心,自然会拼命留下她。尤其是在火器图纸被盗走后。
    但他也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拒绝辽国和亲的理由。韩韫玉看穿帝心,因此才有了订亲的说法。
    哪怕这个订亲,陛下知道是假的,他知道是假的,辽国知道是假的。
    但理由在就行,谁管它真假。
    苏希锦心绪复杂,夜已深,原本就没有睡意的她,更是睡不着。
    “你不该替我挡的,我身强力壮,从小没生什么病,便是再中一箭也没什么,养几个月就好了。”
    “身强体壮?”他反问,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对啊,这不是事实吗?”苏希锦不明白这有何可笑的。
    他眼里笑意更深,指着书架道,“右边第三排第四本书,是海外荒经,你若睡不着,便去取来看吧。”
    韩韫玉被刺杀的事第二天便人尽皆知,满城风雨。
    陛下亲自下旨探望,从库房挑了一大堆珠宝、补品,命许迎年亲自送达。
    京里排得上号的贵族、王侯将相,所有扯得上关系的,扯不上关系的人,都送礼探望。
    因此本是养病,韩府却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
    就连吴王、楚王也不甘示弱,亲自出面探病。
    楚王府,楚王妃精挑细选了几样补血人参燕窝,各种良药食材。由楚王亲自送送往太傅府。
    “王爷,舒姑娘求见。”
    楚王漠然的眼里突然流出几分笑意,“快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舒宛在婢女的服侍下,上了楚王的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对襟襦裙,肩上披着黛紫色坎肩,头梳飞天髻,只简单戴了一样珠钗。整个人清爽干净,温柔贤良。
    “怎么穿这么朴素?”楚王朝她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舒宛将头埋进他胸口,娇嗔道,“讨厌,王爷,外面还有人呢。”
    楚王不以为然,“左不过几个奴才,你放心都是本王的人。再说,你是本王未婚门的妻子,本王抱你天经地义。”
    舒宛双颊绯红,娇娇怯怯垂下眼帘,“这话王爷以后可不要再说,阿宛是您的侧室,而您的妻子只有一位,便是楚王妃吕姐姐。若让姐姐听见了定要生气,怪阿宛撺掇殿下。”
    楚王神色冷了下来,紧紧搂着她道,“阿宛永远这么温柔善解人意,她要有你一半好,本王也不会……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本王的妻子。”
    “王爷……”舒宛感动落泪。
    “阿宛莫哭,委屈你了。你且再忍耐些,等本王登基为皇,必定立你为后。”
    舒宛摇头,“阿宛不在乎名声地位,阿宛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就好。王爷开心,阿宛也开心。”
    他感动至极,心里越发怜爱起来,抱着她俯身亲吻,急切又痛惜。
    一吻终了,她躺在他怀里平复气息,“王爷可是要去韩府看望韩少卿?”
    “正是,”楚王嘴唇红润,眼睛深邃,还带着暧昧的红晕,“阿宛可是也要去?”
    “嗯,”她点头,“想与王爷一起去。”
    他心花怒放,又将她紧紧固在怀里,怎么抱都觉不够。
    “对了,王爷,”舒宛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儿,撑着他的胸口坐起来,“有件事不知姐姐可曾告诉王爷。”
    “什么?”他漫不经心,对吕子芙的事并不上心。
    若非皇后娘娘让他娶她,他才看不上那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女人。
    但也无法,他生母身份低微,吕家势大,他必需得借助吕家势力。
    “就是……”舒宛迟疑,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缓缓说道,“听说韩大人与苏大人订亲之事是假的,韩大人为了不让苏大人和亲辽国,故意编造这样的谎言欺骗辽国使臣。”
    楚王目光凛冽,“此事可是千真万确?”
    舒宛一手捂着他的唇,一手捂着胸口,“王爷,小声点。”
    “是真的,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大人的亲妹妹,苏希裳。”
    楚王突然急切起来,若非在车厢,恐怕还得站起来走两步。
    “此事事关重大,阿宛与姐姐都知道,阿宛以为姐姐已经告诉王爷了呢,原来姐姐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