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磊在七月倒下一次后，就让自己进入了放假状态。
    作家的放假状态很奇怪，就是看上去确实没有工作安排，但脑子里肯定还在想未来的稿子。
    这种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未必会懂，好在宋薇是明白的。所以在俞文磊到她身边陪她工作的时候，宋薇也能容忍对方的思绪走神。反正只要他人在身边，脑子在哪本书里是没有关系的。
    之后的几个月俞文磊先开启了快乐的欧洲之行，又成了宋薇的同行助理。当然他这个助理是啥事也不管的那种甩手男友。
    慢慢的体重反弹到了一百八十。在宋薇鄙视的目光下，他稍许注意了一下饭量，算是稳在了这里。
    “你这么陪着我，是不是耽误了自己的事啊？”宋薇问。
    “没有啊，我不是在放假吗？”俞文磊说。
    “那不是差不多该想新书了吗？”宋薇说。
    俞文磊笑道：“我在想呀。”
    宋薇说：“真的，那你和我说说新书写的是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是现实题材。”俞文磊微微一笑说。
    “我也不能讲？”宋薇说。
    俞文磊说：“是啊。”
    “晚上自己睡吧！”宋薇淡然说。
    “啊这……”俞文磊挠头说，“不至于吧。”
    宋薇说：“哼哼。”
    俞文磊说：“这样吧。和你讨论一个问题，你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就告诉你。”
    “好！”宋薇放下手边的工作说，“来！”
    俞文磊说：“上次我去欧洲做活动发现一个问题。他们翻译我的书，有的是机翻的，有的是翻译小组自己在做。但是一些句子就没有个确定的版本。”
    “对，是这样的。所以网文的译版好不好读，其实是看谁翻的。”宋薇说。
    俞文磊点头说：“连最简单的句子也是。《奇迹狂神》里有一个经典台词，做好你的事，不要把这个天下让给坏人。我看到好多个版本的翻译。”
    “是啊。我也见过好几个，比如doyourjobwellanddon'tgaveawaytheworldtobadguys。简单的则有：finishourmission.savetheworld.”
    “finishourmission.savetheworld.很终结者嘛。”俞文磊笑道，“我当时看到那块牌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终结者。后来我还看到一个复杂一点的。”他拿出手机念了一下，“oncethereweretwoofus,whilenowthere’sonlyyou.butstill,please,keeptheworldacleanplace,forthosewhohavepassedawayandforthosewhowillbeborn.”
    宋薇说：“这个翻得不错，明显是加了自己的思路在里头了。”
    “怎么做才是对的？”俞文磊问，“怎么才能让外国读者了解我真正要表达的东西？”
    “啊这……”宋薇回答不出来，这种仁者见仁的问题怎么回答？“哼！晚上自己睡吧！”
    “哎，你不能不讲武德啊。”俞文磊说。
    宋薇不理他，空气顿时凝固了。
    过了一会儿，俞文磊无奈道：“好了，我告诉你吧。”
    宋薇顿时笑盈盈地抬起头，原来生气什么都是装的。
    俞文磊说：“我准备写一个网文出海的故事，写翻译家把中文翻译成英文。”
    “那样会有大段的英文吧。不太好吧。”宋薇说。
    俞文磊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其实这里的重点在小说家、翻译组、编辑部三者的联动。翻译组的故事压缩在四分之一，实际涉及专业知识的也就很少了。而且你懂的，大多数的现代都市故事写到最后都是爱情故事嘛。”
    “哎哟，鱼神要写爱情戏了吗？”宋薇嘲讽道。
    俞文磊道：“你觉得怎么样？”
    “行吧。反正写不好，就回过头去写修真。”宋薇见对方不生气，就又补刀说，“你又不是没有退路。”
    俞文磊笑眯眯说：“试一试呗。我考虑先搞一个短篇。”
    宋薇看了对方一眼，心说这么大的题材，那么专业性的故事内容，大故事都难写，你还想做个精品？怎么说话像外行人一样。
    不过这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邮件提示。
    宋薇看了两遍，轻声道：“好消息。韩国那部僵尸剧的线上预定非常好。老师的深海魔都很快就能启动了。”
    俞文磊说：“那就太好了。这样下个月回去，我也能有个交代。”
    “说得好像我不回去一样的。”宋薇鄙视道。
    俞文磊怔道：“你不是要上班的吗？”
    “上海作家协会会员大会，懂吗？什么叫会员大会？”宋薇笑道，“五年一次的大会，平时看不到的作家都可能看到。我这种时候回去，是为了工作好吗？苏溪当然得让我去，而且机票什么的公司都包了！而且她那个时候已经开始休圣诞假期了，自然不会来烦我。”
    宋薇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于是俞文磊早他一个月回到上海，在十一月的时候写了个关于网文出海的两万字小中篇。
    写好之后，他自己不是太满意。因为写惯了大网文，一下子写小精品是完全不适应的。所以他把这个叫《穿越太平洋》的故事发给了乐宇。
    乐宇看了之后也很无语，心说你也算是大神？写一个中篇故事就这么个水平？
    于是他就让孟柯提意见，孟柯最近算是熬过了一年的低潮期。单行本《万分之一的机会》成功上市，并且卖出了影视版权。
    所以人真的有气运这么一说，乐宇写书二十年，断断续续卖过两三个版权。而孟柯写一个故事卖一个。
    孟柯最近几个月“暗黑秃头会”的小说研讨是一场也没缺席，已经成功取代乐宇的“西毒”的地位。他拿到俞文磊这个叫《穿越太平洋》的故事，心里开心啊！终于有机会狠狠吐槽一下鱼神了。
    这个中篇有很多个毛病：“一，短篇容量，试图融入一个长篇的故事。导致开篇五千字也没有讲清楚开篇。二，故事里涉及的翻译行业，生僻的知识点过多，为了解释知识点，影响了故事的节奏。三，故事本身追求诙谐的风格，导致热血的桥段没有达到热血的预期。四，小说的文笔过于网络化，缺乏雕琢的感觉，经不起细读。比如说然后、而且，这种连接词使用频率过高。两万字的内容里用了有四十一次然后。五，标点符号混乱，省略号和感叹号太多！第六，男女主的感情线没有水到渠成的处理，女主脾气那么大，简直基本智商都不在线。男主为什么要喜欢她？第七……”
    俞文磊看到这个评论后，差点脑溢血。
    “你要不要这样，难道你还一个词一个词去数？”他生气地说。
    孟柯说：“还用数吗？文档里点一下就算得出。怎么样，有没有要反驳的？”他心里想，你如果要反驳，就骂你第二轮。
    “不反驳。”俞文磊说。
    “咦？态度那么端正？”孟柯怔道，“那你准备怎么改？”
    俞文磊笑道：“不改。”
    孟柯皱起眉头，心说这算什么态度？
    俞文磊说：“我稿子已经发了呀，都市风尚杂志发了我这个稿子，赚了点零用钱。我也知道写得马马虎虎，但这是我第一次写现实题材嘛。”
    “就这个水平，他们居然愿意发？”孟柯吃惊地说。
    俞文磊笑而不语。但他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孟柯提的意见，问道：“你平时在暗黑秃头会就那么毒舌吗？”
    “没有。”孟柯露齿一笑说，“那时候是几个人围攻一个，比现在过瘾。”
    “我看你现在很享受啊。”俞文磊没好气地说，“你最近在写什么？”
    孟柯说：“我在研究一个科幻和奇幻结合的东西。嗯，就是讲人世间其实是一个外星人的大型游戏。”
    “哎？这个好像有搞头。但是……要写很长才行。”俞文磊想了想说。
    孟柯道：“对的，对的。可我只想写最多两本的量。”
    俞文磊皱眉说：“那样是写不好的，不如你让给我写吧？”
    孟柯好笑说：“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要写现实题材吗？这就打退堂鼓了？”
    “呃，真的很难啊。不过我还是要试一试的。”俞文磊道，“只是我写了这个中篇后，翻译题材不想写了。”
    孟柯说：“不如你还是写老师和学生的故事吧？你不是做过家教吗？而同学里头，做老师的人不少吧？采访一下呗。这就是你的富矿。”
    “有点道理，对了，你过几天的作协大会去吗？”俞文磊问了这么一句，然后又想起来道，“哦，你不是会员，所以你是不去的吧。”
    孟柯笑眯眯道：“我那本书七月份才出版，没赶上上半年的评审。但是作协大会我是去的。”
    “哎？去做志愿者啊？”俞文磊说。
    孟柯说：“是啊。我才大四嘛。而且我是作协的青年作者，所以要去尽义务的。”
    “那到时候，天宇宗到得很齐全啊。”俞文磊欣慰地笑了。
    “嗯，我知道上半年焦糖入上海作协了，她是真的有效率。”孟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