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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丑
    “你说我要不要给那个小巫女打个电话?说哥们儿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就已经走向凯歌啦。”
    路明非像是在问顾谶,却是自言自语说的,马上又后知后觉地解释小巫女就是诺诺。而且手比嘴快,已经掏出了手机。
    当听筒中传来停机的冰冷人工语音时,他才知道自己白嘚瑟了一通。
    “我被放弃了。”路明非莫名有些落寞。
    “你惹她生气了?”顾谶问。
    路明非挠挠头,犹豫道:“昨晚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快点做决定,还说陈雯雯长得也就那样,我听她有点逼宫的意思,就说就算她长得比陈雯雯好看我也不会选她...”
    顾谶愣了下,旋即道:“好汉,待会你就拿出你这份狠劲儿,让所有人都看到,谁敢拦你你就跟他拼命!”
    路明非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干笑道:“之前你不是还不看好诺诺的主意吗?”
    “现在不一样了,你的另一个选择已经消失了。”顾谶拍拍他的肩膀,一张俊脸深沉地就像忧心汉室的荀令君。
    是啊,人生中突如其来的选择如泡沫般消失了。路明非叹了口气,转眼又喜上眉梢,“那看来我以后只能好好享受和陈雯雯一起的有爱生活了,大学毕业后就结婚生孩子,这也不赖嘛。”
    “……”顾谶无话可说。
    两人往小放映厅走的时候,路明非下意识扯着领带,“你刚刚给我系太紧了。”
    “我没系过这玩意儿。”
    “我看你老穿西服,哪有穿西服不打领带的?”路明非听了摇头不已,好像穿西服打领带这件事,就跟吃小葱和黄瓜条一定要蘸酱一样。
    “战袍不能被束缚。”顾谶说。
    路明非就喜欢他这点,偶尔的中二让自己觉得‘看,有人比你大了十岁都还这么幼稚,所以你不是一个人,有这么一个朋友始终陪在你身边,就做自己吧!’
    前边就是小放映厅的门,门的两扇没有完全闭上,那一点点缝隙里透出朦胧的暗色,还有明明离他一门之隔却仿佛很远的欢笑声。
    “你觉得我能行吗?”路明非低声说。
    不是打退堂鼓,而是想要有一个人能给他加加油,即便他可能是在做一件旁人看起来很蠢的事,即便他可能要出丑,还是希望有人能拍拍他的头,说放心大胆地去做吧,就算有人要砍你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一直挺你。
    然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顾谶今晚第二次拍他的肩膀,路明非感动之余不禁在想,是不是自己头发沾水太多了,让他下不去手?
    由此看,路明非的确是很紧张。
    “去吧。”顾谶攥起拳头给他鼓劲儿。
    路明非用力点头,深吸口气后推开小放映厅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然后就听到了像针扎一样的声音:“哇,笑死我了,你们快看猴子穿西装!”
    路明非一下就听出这是苏晓樯的声音,他的同班同学,绰号‘小天女’。
    而已经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十几个文学社社员都哄笑起来,路明非的脸涨成了茄子色,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那篇写孔乙己的课文。
    门口的顾谶也听到了。
    那些孩子们或许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开个玩笑,但对路明非来说却足够恶劣,这无关场合或玻璃心与否,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更没有错。而当少年遭受昔日还算相熟的同龄人戏弄时,有谁会在乎他的心情,或是想一下他愿不愿意被这样开玩笑呢?
    没有。
    它就像一根刺,在每每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时就会想起。
    顾谶突然有些愤怒,路明非以前总笑他没脾气,其实并不是,比如现在。
    他讨厌这种未经允许无端而来的一切。
    就像曾经那场引起万年纠缠的灾祸。
    小放映厅里的笑声依旧刺耳,但很快灯光就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那页白色的复印纸格外清晰。
    顾谶之前没听路明非说有这么一步骤,当下趁着黑影走到了墙边过道。
    然后就看到路明非大步跳上舞台,站在了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此刻的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颇有ktv热场小王子的范儿。
    顾谶大概能猜到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怕是在等黑暗里一束灯光打在他身上,男主角睥睨群雄。但他隐隐觉得剧情走向在往计划之外发展。
    强光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照得路明非下意识捂眼。
    不是上方打下来的射灯,而是正面放映机的光,台下的顾谶眼睛微微睁大,当看到先前在洗手间碰到的那个‘手提袋’在黑暗里指挥着几个同样穿西装的小子后,他忽然就明白了。
    有人抱了跟路明非同样的打算,只不过光是动员起来的这些人手和服化道,就远比路明非改变的只有一个眼镜框来的阵仗要大,而且这小子还主动当了对方的工具人,傻愣愣地站在那扮小丑。
    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路明非茫然四顾。
    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并不是把他感动得眼泪哗啦的电影片段,而是一些字符---陈雯雯,i love you。路明非就是那个小写的i。
    很完美,还是时下流行的小写。
    那个‘手提袋’也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在几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的簇拥下跳到了舞台上。
    跟赵孟华的浪漫手段一比,诺诺教的破釜沉舟简直稀烂,绝大多数时候男人赌上了一切还是没什么用,可能起到的一点波澜就是提供了笑料。
    坐在台下的陈雯雯眼里湿润得像夏天的露水,就要流淌下来。
    之前在沿河路大家走在一起的时候,她是忧郁且沉默的,现在却不那样,像绷着一根弦,一根在等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开口后就会断掉的弦,然后她就会羞涩地说我愿意。
    而赵孟华显然不负众望,他大声说着路明非藏在心里不敢说的话,而原本这每一句都该由他说出来才是,这比从网上抄来的表白话感人多了。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女主角的身上,她在一片叫好声里站了起来。
    路明非的腰背有些弯,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今晚有什么安排,包括陈雯雯,而只有他和苏晓蔷被蒙在鼓里。也许他喜欢陈雯雯的事也早都被人看出来了,所以谁都不告诉他。
    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路明非突然觉得很好笑,但他第一时间看的不是陈雯雯,而是门口。在这个最无助的时候,他下意识想到的是那个永远挺自己也是唯一不会笑自己的朋友。
    然后,在晦暗的阴影里,他看到有人朝自己挥手。
    下一秒,成百上千的玫瑰花瓣自上空洒落,悠扬的西部乡村风格的音乐从四面八方响起,大银幕上搞笑的非主流字符被粗犷自由的西部画面取缔。
    八十年代的敞篷跑车疾驰在一望无际的柏油公路上,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路明非看着那个站在敞篷跑车里,张开双臂朝夕阳而去的熟悉背影,惊讶地张大了嘴,而原本冰冷的身体忽然从心口涌上了一股热流。
    台下,顾谶用衬衣的衣摆擦拭着眼镜,垂下的眼帘像是扇形的簇簇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