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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少年的痛
    犬山贺从未突破过昂热的防御,跟刀术无关,只因为他还不够快。
    在言灵序列表中,‘刹那’的位阶比‘时间零’低,但这并不能绝对证明言灵的强弱。
    神速永无止境,世界上没有‘无破’的防御,再完美的防御都能斩破, 只要足够快!
    三楼栏杆旁,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相隔顾谶,默默对视了一眼。
    当前的状况绝非他们来此的本意,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法转圜。
    对找回往日尊严的渴望,使犬山贺整个人化作了一张绷紧的弓,没有人能阻止他, 只能等箭离弦。
    昂热的姿势仍然放松,犬山贺的杀机越重, 他脸上的嘲讽也越浓。
    “バカ(八嘎)。”昂热忽然说。
    谁也没料到他会这样打破沉寂,把这个地道的曰本词像口里剑那样喷向犬山贺。
    宫本志雄跟龙马弦一郎脸上闪过些怒气,倒不全然因为昂热,还有身边那家伙,顾谶竟然在昂热说八嘎的时候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很小声也是无意识的,可在他们二人眼里,就是给嘲讽加了个倍。
    刀剑的清音在这时倏然响彻,每个人耳畔都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风声。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纳刀。犬山贺和昂热擦肩而过,却在这一瞬间斩出了完整的‘居合’!
    他保持着出鞘前的姿势,鬼丸国纲仍在鞘中,刚刚的‘居合’之斩完整无缺,舞蹈般美妙。
    六阶刹那,64倍神速斩。
    六十二年前,他败在昂热手上,他承认自己的天赋不如对方。但今天,他相信自己能赢,因为他在这唯一的一剑上用了足足六十二年!
    这是何等漫长的时间, 犹如普通人的一生,也足够把一块凡铁磨砺成倾城名剑。一刀斩出,光阴如电。
    但这远不是结束,犬山贺转身,再度化为叠影,第二次和昂热擦肩而过。
    又是完整的居合斩,七阶刹那,128倍神速斩!
    宫本志雄跟龙马弦一郎深吸口气。
    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犬山贺贴着昂热往复闪动,每一次都倾泻出暴雨般的刀光。
    那切开空气的声音一层层重叠起来,听上去仿佛接天狂潮,风雨骤然。
    宫本志雄跟龙马弦一郎眼睛瞪大,那口气犹未吐出。
    顾谶稍一犹豫,唯恐两人憋死,就好心地在他们后背拍了下...然后耳边就传来犹如溺水呛死的剧烈咳嗽声。
    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场间,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做。
    “……”宫本志雄、龙马弦一郎。
    就在这稍纵即逝之间,红绸被厉风撕得粉粹,夜叉和猛虎从碎片中喷涌而出!
    昂热以同样的速度挥出刀光, 同时刻薄地吼道:“太慢!太慢!”
    他的速度丝毫不逊于犬山贺,甚至还行有余力。
    他分明是双手分持双剑, 但左手的长曾弥虎彻一直扛在肩上不动, 只用右手的一文字则宗迎战。
    他的每一刀都击中鬼丸国纲的中段,那是刀的‘腰’,是整柄刀上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几乎无懈可击的居合被一次次击溃。
    双方都以急速撕裂着空气,制造了尖锐的啸声,琴乃等女孩们不得不用力捂住耳朵。
    龙马弦一郎嘴唇微颤,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太慢!太慢!”昂热大吼,“只是这样而已吗?”
    真屈辱啊...犬山贺觉得自己的神经都痛了起来。
    从六十年前直到今天,昂热带给他的永远是屈辱。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多年前的那场相遇,1945年,十八岁的犬山贺遇见了真实年龄已经六十八岁的昂热。
    他看起来那么风度翩翩,那么温尔文雅,就像此时在三楼凭栏,静静观赏他们的那个年轻人,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实际上呢?他就像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犬山贺总是很抗拒回忆那个年代。
    ……
    1945年,核弹炸平了广岛和长崎,曰本无条件投降,随后被美军占领。
    那是满目疮痍的曰本,记忆中充斥着泥泞的街道和乞讨的伤兵,对比强烈的是美国人呼啸来去的吉普,还有那些被美国大兵随手拎上车的女人。
    犬山贺仍记得那些女人在皱巴巴的和服下,苍白松弛的大腿。
    春天,樱花盛开,他穿着木屐在东京港里踢踢踏踏地奔走。他是年轻皮条客,工作是给美国兵介绍女人。
    那一天,他正添油加醋地给一个水兵讲某个女人的姿色,讲得天花乱坠,忽然听见汽笛长鸣。
    他在港口混了好些日子,听过各种各样的汽笛声,却从未有一艘船的汽笛声如此高亢威严,震耳欲聋。
    他惊讶转身,看到了白色的‘衣阿华’战列舰从天际航来,高耸的船舷仿佛摩天大厦,漆黑的巨炮指向东京。
    那艘巨舰大得就像一座城市,犬山贺在目眩神迷中忽然有种预感,这艘船是他改变人生的契机。
    后来,他知道那艘船上有位美军中校参谋,希尔伯特·让·昂热。
    “只是这样而已吗?太慢!太慢!”记忆中的昂热,总是这么大吼。
    痛彻心扉,一次又一次,昂热挥舞竹剑将他打翻在地,他一再扑上去,但在昂热眼里,他只是条牙齿没长全的小狗。
    昂热是他的老师,这是多年来犬山贺一直不愿承认的。
    没有昂热的支持,犬山家无从复兴,他也不可能当上第一任曰本分部长。
    昂热给他力量,也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的尊严。
    为期三年的特训中,昂热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他,用尽辛辣的语言。
    犬山贺是他的陪练,陪练的工作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倒在地,他太弱小了,他的一切都是昂热恩赐的,他是对方用来统治蛇岐八家的傀儡。
    直到今天,都有人在背地里称他是家族的叛徒、昂热的走狗。犬山贺从不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可他又能向谁诉说他的痛苦呢?
    每次被昂热踩着头嘲讽,犬山贺就会想起那些大腿苍白的女人,蛮横的美国兵扑在她们身上,她们只能默默地承受。
    “我并不鄙视极道,我只是鄙视废物!”记忆中的昂热在他耳边冷笑,“想要尊严?可以,打倒我就有!”
    回忆如荒草蔓延,不停刺痛着犬山贺的神经,他额头青筋跳动,双眼因愤怒而通红。
    老师你知道么,我所期待的崛起,是希望家中的每个人都活得有尊严。我们是崛起了,却永远失去了尊严。
    是么老师,打倒你就有尊严?
    九阶刹那,512倍神速斩!
    犬山贺灵魂深处的18岁少年,发出了怒狮般的咆哮,长刀离鞘,画出的弧线美妙如少女娥眉。
    因为极速,刀身变得弯曲,这柄斩鬼之剑显然已经到了折断的边缘。
    史上从无这么快的刀,也从无这么诗意的杀机,寂寞得足以斩断时光。
    宫本志雄跟龙马弦一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此刻挥剑如鬼的男人,还是往日那个被他们瞧不起的老皮条客吗?
    顾谶眼睛眯了下,瞳孔中流淌过亮金的光,超越了音速的长刀清晰映在眼底。
    音爆声横扫整个舞池,空气的高频震动比刀更快,昂热肩头的皮肤被风割开,血花如荻花吹散。
    昂热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欣慰,随后捻转刀柄,刀背向前。
    犬山贺侧脸中招,横飞出去。
    “バカ。”昂热淡淡骂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