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时光已经到了广顺三年(唐保大十二年),据赵德昭了解,江南之地多是荒芜,膏腴之地集中在苏杭,以及江宁府地区,此地多数南唐和吴越统治之下。
六月,淮河之地,骄阳似火,热浪袭人,唐国百姓对这样的天气稀松平常,刚开始的时候,庄稼长势喜人,农民们在田间辛苦耕作着,盼望秋收之时好个大收获。这个六月的季节不一般啊,日子一天一天接一头的过去了,却见到河道里的水位慢慢地下降了,河床上一丈深的水只剩浅浅的一层,田间地表也开始出现了裂纹。老百姓却毫不在意,以为这是天气热的缘故,按照往常淮河之地便是烟雨蒙蒙的梅雨季,但是就是没有人在意这些。
过了几日,然而紧接着庄稼的叶片发黄,叶子摸上去有些发脆,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一些,自然在人们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当成片庄稼出现同等情况之时,农民们就开始急了,一些农民开始请大神来祈雨,天公不作美,一切都是徒劳的,庄稼地里的情况更加严重了,作物的叶片开始出现发黄的迹象,一些已经出现了掉叶的现象,又过了几日,日子就辗转到了七月,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南方,农作物枯死,田地龟裂成沟,热风一吹尘土就肆虐,日炎一照人就晕阙。
此时南方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未降雨。
怎堪的?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了,田地里一片一片接一片出现植株倒地的状况,夏禾枯死,赤地千里。农民们们想要寻找水源灌溉田地,却发现井水和泉水皆以枯竭,淮河两岸之人皆可涉水而过,欲哭无泪,求天天不灵,求地地不灵的,而家中亦要承担今年赋税之猛,南唐当时的兵役之劳重,老百姓哀鸣一片,穷途恶水,久而久之饥荒开始出现了。
向北逃难有生机,向南则是死路一条,背负徭役,不得不往北逃,这有些像后世那个棒子国一样。过去一年,南唐出兵楚国,征兵灭了楚国,而后楚国又复活般的复国了,往日的胜利如昙花一般,劳民伤财的。
况且淮河地区的老百姓听说去年,辽瀛州(今河北河间)、莫(今河北任丘北)、幽州(今北京西南)发大水,数十万流民拥入后周河北地区,大周国让饥民进入周国境内,还下旨让各地官员妥善安置饥民,赈灾于各地。这年头战乱频繁、劳役兵役繁重,老百姓只求能在乱世之中吃饱一口饭就满足了,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其他的事情追求甚少。
淮河地区久旱,受苦受累的皆是农民,当时江北十四州(淮河北)都是在南唐的统治之下,官吏欺压百姓,税收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劳役繁重,老百姓饿的前胸贴后背,个个枯瘦如柴、双目塌陷,这时候唐国之内的老百姓背井离乡,纷纷往大周国境涌入。
时人记载:南唐保大十二年、后周广顺三年六至七月,南唐不雨,大旱,井泉干涸,淮河可涉水而过。饥民相继渡淮入后周之境。
这条道上都是逃难的百姓,千里饿殍,万里哭声,头上顶着烈日,脚底踩着碎裂的泥土,那毫无生机的村庄、田地、河流。时不时都能见到饿死百姓的尸首,盘旋上空的秃鹫和嗡嗡作响的苍蝇,一片恶臭,随风飘散,闻之欲呕。
“孩子,你要好好照顾自……自己……”一个妇人倒在路边的枯草从中,用干哑的嗓子顿顿停停地说着,全身无力,随后生命走向了尽头,眼眸之中牵挂深深的是自己的孩儿,瞳孔扩散,最后连孩子的影儿都见不着了。
“娘啊,你醒醒啊……不要走啊……”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体瘦小的孩子拼命地摇着自己的亲人,可是老天无情,自己的娘就饿死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撕心裂肺的,这个小孩子擦了擦眼泪,一直都守候在亲人的尸体旁。
逃难的百姓自顾不暇,这样的场景每天见得都多了,路边倒着许多无辜百姓的尸首,多数人都眼巴巴地看了一眼,继续向北逃难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这时候一个憨厚的农妇人走上前,安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娘也希望你活下去。”
那个孩子听到身边的声音,转过头来,睁着大大的双眼,那双悲伤的眼睛闪现出迷茫的样子,说道:“大娘,我娘她死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傻孩子,你跟我们走吧,你娘她虽然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不?”农妇人弯下腰把孩子从他娘身边给拉了起来。
“恩。”孩子擦干泪水,点了点头,然后和农妇一起把尸首放在坑中,上面埋了土,放了些石块,以便日后找得到上坟之处。
千里孤坟万里惨,
牵衣顿足拦道哭,
哭声直上干云霄,
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亲人你在那儿?
“孩儿,快上路吧,我们去了周国就能吃饱饭了。”
“是大娘。”
……
“大娘周国在哪里?”
“过了这条大河就进入了周国,周国皇帝仁慈,到时候我们就不挨饿了。”
“哦!”小孩眼睛呆呆地,心里却想着如果自己的娘还活着,那么也能二人就能在周国生活得更好。
“娃儿,我们走吧。”
“恩!”那孩儿应了一声就恋恋不舍地随着饥荒者们往开封方向走去,过了大半个月光景,淮河南岸逃荒的饥民终于进入了周境。
……
此刻北方滴水未雨,情形正如南方一样,却没有发生大范围的旱灾。在郭威努力革除唐末以来的积弊,重用有才德的文臣,改变后梁以来军人政权的丑恶形象下,大周在很短的三年时间里就显露出国富民强的迹象,大周国力蒸蒸日上。
唐国境内官僚目睹这一景象,就有官僚行动了。楚州刺史田敬洙请示修理白水塘灌溉田地来充实边疆,宰相冯延己认为有利。李德明因此请示大力开辟空旷土地作为屯田,修复当地已经埋没废弃的灌渠水塘。十月,南唐皇帝准楚州刺史田敬洙所请,于楚州筑白水塘以灌溉屯田,并诏州县修复湮废的陂塘。
然而南唐以近侍车延规总掌其役,发江西洪、饶、吉、筠诸州民、牛往楚,当地官吏乘机侵扰百姓,夺取老百姓的田地,大兴徭役,强征民役。
当地老百姓怨恨无处诉说。徐铉将情况禀报南唐主,南唐主命令徐铉检查视察,徐铉没收那些官吏所侵吞的民田,将这些全部归还原主。然而有人进谗言说徐铉擅自作主,滥施恩威。南唐李璟发怒,将徐铉发配舒州。
白水塘,功亏一篑。
听闻此事,有人抱打不平。
江宁府城中,别院之内,中年之人,听闻唐国之中,淮河饥饿百姓不去唐国,反而涉浅水北入周国,中年之人又是痛骂又是摔东西,此刻垂首顿胸,自己身上的衣衫都混乱了,良久之后,自己也是苦笑连连。“哈哈哈……”
而站在窗门外的万松也看到自己的义父如此表情也明白了他心中的苦,心中的痛。可是此时自己上去劝说义父消去心中怒气,确实是不明智的,义父心怀天下,当年救下自己也是自己的幸运。听到淮河之百姓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想不出甚么法子,如果当初义父能够坐上那个位子,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多的瘦骨嶙峋,饥一餐饱一餐的百姓,如豺狼般的官吏和朝廷走狗……也只好让义父发泄一番心中之愤懑。这就样一个人在屋内,一个人在窗外。
此时在东京城内,今年的天气却是反常,入了秋,东京城的天气简直见了鬼了,原本天气炽热万分,忽然间几天几夜连下倾盆大,中间也没要停下的预兆。
开封内城,郭威收到奏报称北方东自青(今山东益都)、徐,西至丹(今陕西宜川),慈(今山西吉县),北至贝(今河北南宫东南)、镇(今河北正定),已经下了一个月的雨水。此时这些地方皆大水,导致黄河上游的水位大涨。
然而,这一状况却也出现在开封城,自从那日过后,京师大雨,十昼夜不止。此时汴河之水已经超出了平常水位,一些地方之水甚至已经漫出了河堤,道路之上都被水浸泡。两岸一些人家家里出现了河水入室之局面,朱雀门外积水甚重,军营庐舍坏,压死者众多。
上朝时候,官员每日都在庙堂之上为此谈论不休,郭威为此头疼不已。因为大雨而导致黄河泛滥,最惨之时就是决口,这样下去河堤就有被冲垮的可能,记得因为大雨,开封就被淹过几次,这种情况十分常见,但是自己这个皇帝亦是为此感到头痛欲裂,连忙让官员商议如何赈灾。
开封之中,赵德昭耳闻淮河之地干旱,然唐主李璟救灾不力,北地连下大雨,黄河快要决口的样子,自家一伙儿就带着自己往城外高地之上避水患去了。叹息道:“今年真是厄尔尼诺极端天气,南旱北涝的,这要是在现代,那么抗旱抗涝救灾就能十分顺利地施行下去了,可是毕竟是在五代十国事情,谁能解决,自己不过是个小,所用之力量也差不多了。如果自己做的太多,恐怕要引起东京开封天子的猜忌,呵呵…..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
赵德昭知道开封地处豫东平原,平原千里,非有高山峻岭为之险,一旦天降大雨,水势暴涨,且开封地处黄河南岸,横贯开封城中之汴河贯通黄河,一旦黄河水位上涨,黄河水浑浊,夹杂着大量的泥沙,泥沙水易沉积,一时间难以排泄的黄河就往汴河倒灌,形成了黄河倒灌,汴河袭城,沙水沉积,开封堵的局面,开封的地理位置非常之不好,历史上好几次都被淹。
唉,汴河河堤非常之不坚固,河堤恐难挡住这突如其来的大水,恐怕半个开封城都要被淹,赵德昭心里喟然长叹道。这,开封已经连下了多天的大雨,苦难的都是老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