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峥也并不尴尬,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亲手给他沏茶。
沈捷廷也是见怪不怪了,抽出一封公文,神色有些严肃:“王爷,刚刚收到的消息,楼兰和吐蕃交界之地不怎么太平,据说那儿发现了一个金矿,吐蕃赞普放出话来,不准楼兰染指,可是那地方一向是有争议的国境,楼兰也不愿意放手,弄不好两国要打仗。”
这两国交界之处与西疆边境大草原呈犄角相邻,战火一旦燃起,必受殃及。
袁峥眉头也皱起来了,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楼兰二字,但这事不管似乎又不行,万一这两国是假不和真联手,那么他们的战略目标非常明显,就是西疆肥美的草原牧场!
袁峥沉思一阵,缓缓开口:“这事,不论真假,我们必须要派人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做调停。”
另两人当然明白这事的严重性,沈捷廷自告奋勇:“我去吧。”
“不,我去。你的身份不够。你和高凌把家看好了就行。”
高凌不同意:“北边和蒙古交届的地方也不是太安份,路又不好走,万一有什么事,你又在那边耽搁了,两头难顾,还是我去吧。吐蕃话和楼兰话我也都没问题。”
“我和赞普有交情,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去游说;你是皇子,如果你去的话,万一有人多心,人家就会认为阳明朝要插手他国内务,更有理由挑起事端了。”
高凌想想也是,自己出远门,袁峥肯定会派不少兵保护,的确会给人以口实,不带军队,匪盗横行的地方,能不能安全到达也是个问题。可是袁峥去,会不会过于隆重?毕竟不一定会真打起来。
三人相执不下,袁峥忽然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三三忘了!他和赞普也认识,我们三个还一起打过猎,让他去做说客,应该问题不大。”
高凌反对:“不行!他没经验,你就不怕他劝架的反挨打?”
沈捷廷也犹豫:“三公子不会功夫,别的不说,这路上也太危险了。”
袁峥抿抿嘴:“正因为他是书生,所以可以多带些军队跟着,这路上也安全了。至于经验,谁天生就有?多出几趟门就行了。就这么定了!”
135、第 135 章
袁峥决意让弟弟出使吐蕃,高凌急了:“哪有你这么对弟弟的,三三又不是你手下的官,你也不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袁峥忽然叹口气:“我从来也没逼过他,从小他喜欢什么就随他去,所以堂堂安疆王的弟弟到现在连柄剑都使不好。可是你看他现在这样子,因为婚事不顺,嘴上不说,心里憋得慌,又怕我们看出来后替他担心,成天往外跑。还不如让他有点大事干,不用一天到晚想着,也好早点过这个坎。”
高凌不说话了,沈捷廷则点头:“王爷说的是。如果三公子同意,我愿意做他的副手一起去。”
袁峥放心了,沈捷廷也是大将出身,后来才转的文官,本身武艺高强,临阵指挥军队也根本不成问题,有他压阵,袁岳几乎是没有危险的。
高凌则强调:“一定要三三自己愿意去才行!”
这天晚上,刚进府门,满身积雪的袁岳被叫去和哥哥他们一起吃晚饭。袁峥殷勤备至地替他夹菜:“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饭后,袁岳刚要告辞,被哥哥按着坐下了:“三三,你累不累,哥有事想和你商量。”
袁岳抹把脸:“哥,我不累,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么回事……”袁峥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开口,“本来,去调停的事儿,高凌去最合适,可是他的身体还没适应咱西北的寒冷,这才进腊月就感冒了,要是再一路上挨冻受累的……”
袁岳看看鼻子红通通的高凌,很爽快地回答:“哥,你是想让我去游说赞普?”
“你如果愿意的话,沈捷廷愿意做你的副手,另外我会派周阿根,佟国柱带三千精兵护送;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再找人就行了。你考虑考虑。”
袁岳认真地想了想:“我愿意去。可是我一没官职,二没经验,怕反而坏了事。”
“没关系,你愿意就好。你是以我亲弟弟的身份以去和赞普重续友情,没官职更好。至于谈判的要点和该懂的事,高凌会教你,我需要几天工夫做准备,这几天里你就好好学,到了那儿实在不行,还有沈捷廷这个副手替你撑着呢,不用怕。就算什么都没谈成,也不要紧,不关西疆的事,咱只是出于邻国道义而已。”
袁岳抛下其他一切事务,认认真真地学习出使该懂的一切,高凌则倾囊而授。五天后,袁峥和高凌出城五十里,亲自送他出使吐蕃。
窗外飞雪连天,屋里温暖如春。袁峥身着单衣,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鼓胀的肌肉在薄衫下显示出健美的轮廓,额际的汗珠显示他似乎已经做了很久,呼吸却仍平缓而有节奏。
高凌原本是和他一起锻炼来着,此时早已体力不支而偃旗息鼓,和红桃一人一猫蹲在旁边欣赏这近乎完美的表演。
一起一伏间,袁峥还不时瞟一眼高凌,目中的得意之情不言而喻。气得十殿下眼珠一转,拍拍身边的猫咪:“红桃,你也该运动运动了,上!”
肥猫如聆圣旨,把袁峥的身体当成障碍来跨越,“喵嗷”一声就窜跃到了另一边,然后又再跳回来。圆滚滚的身子抖抖地着实可爱。逗得高凌闷笑不止。十几个来回之后,猫咪晕头转向,竟落在了袁峥背上,随着他身体的撑起骨碌碌滚到了地毯之上,吓得缩到墙角再不敢跳了。
高凌笑得直不起腰来,在听袁峥轻斥一句“臭猫,总有一天本王要把你做成猫肉火锅”之后,干脆自己整个人扑到了他宽厚的背上:“你敢!”
袁峥正要撑起,被他猛地一压,猝不及防,来了个嘴啃泥,闷哼一声:“……在下不敢……”猫得意地“喵”一声,让安疆王郁闷无比。
“这还差不多!”高凌笑着搂住他脖子,“你说要做八百个伏地挺身的,还差一百五十三个,快点!”
袁峥翻白眼:“我可没说驼着你做。”
“你也没说不能驼着我做!堂堂王爷说话要算数!”
“你个小坏蛋,专门给我下套子!”袁峥无奈,用力撑起双臂,认命地继续完成剩下的定额。本来已经劳累,多了一个人的份量,令他倍加吃力,很快便开始热汗淋漓。
高凌稳稳伏在他背上,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惬意之极。被袁峥的气息浓浓包围着,令他安心又快活,忍不住顺着身下人清晰的肌肉线条轻轻抚摸,又张嘴吮上了袁峥后颈。
安疆王闷哼一声又趴下了,气喘吁吁地警告他:“你再……这样,可别怪我……吃了你……”
十皇子笑不可抑,说出的话却是:“你昨晚吃得可不少,现在还有胃口么?”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被袁峥用力翻过身来,抱着他滚了半圈,换了上下位置。袁峥居高临下,喘着粗气问:“有没有胃口,吃过才知道,要不要试试?”两张脸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高凌仰面躺着,笑着眨眨眼,忽然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迅速舔了一下。
袁峥喉结滑动,眸色更深,松开对他双手的钳制,转而去解他腰带。高凌乘机发力,一把将他掀翻,迅速地爬起身逃得远远地,十分得意地欣赏他的狼狈样。
袁峥背着他运动了许久,本就很吃力,此刻难得地没去追他,只是双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平息呼吸,看上去委屈又可怜:“你又耍我!”练功服上洇着点点斑驳的汗渍,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边,衬着他低沉沙哑的嗓音。高凌终究不忍心,走过去拉他,毫不意外地被拖得站立不稳,跌进了温暖的怀抱。
高凌迎上深不见底的黑眸,主动送上唇舌,与之激烈缠绵。一吻毕,才抱着他脖子低声问:“很累?”
袁峥下巴搁在他肩头用力呼吸:“要不你也试试?”
“活该。这是惩罚,谁让你冒我笔迹给父皇写密信的?”高凌不打算同情他。
“我哪有?”袁峥一脸的冤枉。
“还装!七哥都来信问三三怎么会变了个人似的!”高凌瞪眼,“你假借我名义,第一次,告诉父皇你们母子对三三宠爱纵容无度,几乎惯出了个小霸王;第二次,你又说三三成了纨绔子弟,成天在外面游山玩水不务正业!有你这么糟蹋亲弟弟的吗?”高凌气鼓鼓地,替袁岳不平。
袁峥不以为忤,摸摸他气色丰润的脸,意味深长地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的弟弟,还是不要太过出色才好。”
袁峥已经让父皇极为不安了,袁岳再过于优秀,只会让朝廷更加紧张,只有平庸才能保平安。高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替三三的名声可惜罢了。闻言叹口气:“可是七哥对三三那么了解,不太好瞒。”
“不用瞒,你实话实说,就告诉高蕴,三三喜欢的姑娘不肯嫁他,他受了刺激才性情大变的。”
高凌撇嘴:“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下次你再和父皇说什么,先支会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不然我还罚你!”
“这种惩罚……”袁峥笑得促狭又无赖“换成和我再打一架如何?”
“你!”想到上回的“打架”事件,高凌心疼又窘迫,冷了脸站起来,“我才没那么无聊呢!”
袁峥不以为意:“可是我无聊啊。”
高凌白他一眼,扫到他还穿着几乎汗透的单衣,板着脸道:“快起来擦个身换衣服去,一身汗味!感冒了可别赖我传染的,我早就好了。”
见他乐呵呵地去梳洗,高凌转身拿了羊奶盆子去外面喂小鹿。
很快,袁峥换好衣裳也来到廓下,站在一旁看高凌给小鹿梳理茸毛。小鹿边舔食物边接受高凌的抚摸,舒服得直蹭他膝盖。
袁峥偏着脑袋看了会儿,也伸手去摸,并且很认真地评头论足:“这鹿挺漂亮,在府里长大,皮毛不会受损伤,将来至少可以做三双靴子。”
高凌剑眉倒竖:“烂人!不许打它的主意,有本事招惹刀哥那两条藏獒去!”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身上丢。
袁峥哈哈大笑着落荒而逃:“遵命,我去刀哥那儿欺负大狗去……”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高凌看着他的背影,笑意渐渐盈满双眸。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响起,石小四抱着个大包袱冲进院来,边跑边兴奋地大声囔囔:“主子主子,我娘寄来的包袱到了!”
136、第 136 章
奶娘寄来的包袱!高凌喜出望外,腾地站起来去接,连不小心踢翻了小鹿的食盆也没顾上。
包袱里除了奶娘亲手为高凌和小四做的几件贴身衣物外,还有两个食疗方子,是陈医正的笔迹。应该是奶娘怕高凌在苦寒之地再犯胃病,冒着违反宫规的险偷偷跑去御医院才得来的。高凌心头暖意融融,拿了信看。奶娘的亲笔信并不长,一笔一划却认真地如同孩童临摹,细细嘱咐两个孩子,要爱护身体,凡事不要太操心,开心就好;叮嘱小四,王爷对自己母子恩重,要知道感恩图报;告诉高凌,虽然得到王爷宠爱,但不要过于任性,凡事多为他着想;自己的身子骨还算强健,在宫里什么都不缺,不用担心记挂,更不用再捎银子来……字里行间满是殷殷母爱之情。高凌抚摸了会儿信纸,依依不舍地递给早已伸长了脖子的小四。奶娘识字不多,写下这封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的信该是下了多大工夫!包袱里另有一个扎得仔细的盒子,高凌解开看,是一大堆绣花样和各色美丽丝线,看花色和式样,应该是宫里最新流行的款式和颜色。
见他翻来覆去看这些,小四解释:“悠然姐姐上回说,西北的绣花样子不如宫里的精致,我就写信让娘捎些来。”
“哦。”高凌应了一声,“你倒挺上心的。”
石小四拿着母亲做的衣衫往身上比划,头也不抬地回道:“悠然姐姐给我们(尚清)做了好几套新衣衫了,还说我们刚来,肯定比其他侍卫怕冷,让后院多送些炭来好过冬。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谢她,尚清就出了个主意,他让他爹寄特制调料来,我呢则叫我娘寄花样儿来,就当新年礼了。”小四收好新衣,拿起装绣花样的盒子:“主子,你没什么吩咐的话我现在就送过去?”
“去吧。”
“诶。”
“悠然……”高凌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看着石小四蹦蹦跳跳的背影若有所思。
威远侯府,岳崧卧室。
袁峥大大咧咧地半倚半坐在太师椅上,头往后仰,双脚交叉着搁上桌面,还在抖呀抖。一边的岳崧随意披了件袍子,襟口敞着,站在窗前凝视漫天飞舞的雪花。
袁峥从桌上果盘里拣了粒杏仁扔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我说刀哥,这都年底了,兄弟还欠你个事儿没做到呢,你好歹给个期限让我还了这债好过年啊。”
岳崧没回头:“人家都说欠债的是大爷,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大爷又抓了个梨子啃:“我是不急,多久都等得起,可是人家姑娘可等不起,眼看都双十年华了!”
岳崧终于转过身来,眉心紧锁,一脸的无奈:“我也想早点娶她回来,可我娘那儿还成天想给我找个千金大小姐呢,要是你强压下来,成倒是能成,可这婆媳关系……我又经常不在家,她还不让给我娘给欺负死!”
“这倒是个问题,”袁峥把啃干净的梨核从开着的窗口丢出去,正中院中趴着假寐的藏獒屁股,顿时惊天动地的狂吠声咆哮而起。袁峥大笑着站起来,用沾满梨汁的爪子去拍岳崧的肩,被闪身避开也依然笑容满面:“那就抓紧点先把令慈说服了再找我。走了!”
“袁峥,我们俩的事,没下聘前你先别说出去……”
“知道啦,你个婆婆妈妈的!”声音已在门外。
岳副帅听着外头狂燥的犬吠喃喃地骂一句:“烂人!”一屁股坐下,苦恼抱住了脑袋。
年关将近,西北虽不繁华,但人们对过个好年的渴望一点也不比中原百姓少。市集上年货的交易红红火火,王府也开始张灯结彩预备着过节。比起前阵子的悠闲,袁峥高凌显得忙碌了不少:整理要向朝廷汇报的藩务;该年内完成的事得抓紧完成,好过个舒心的年;高凌更是忙着民生疾苦。冰天雪地,责令地方官注意穷苦人家能否安全过节,有需要援助救济的必须立即上报,务必让百姓把年平安过好……
高凌翻着公文,貌似无意地和身旁同样在批阅文件的袁峥说话:“正月初六父皇要祭太庙,诏告天下晋封秦氏为皇后,届时,朝廷必定会颁旨大赦以示恩德。”
袁峥停了笔等他说下去,高凌却不说了,低头看公文。安疆王了然地笑笑:“负责刑谳的官员已经把全西北要在牢里过年的人犯资料交上来了,我刚批示完。”说着把手边厚厚一本帐放到他面前。
高凌翻开来看,袁峥的批示张牙舞爪:除十恶不赦外,其余人犯一律年前释放,今后若再犯,两罪并罚。
伸完懒腰的人坏笑着开口:“凡有大典必定大赦天下,反正这帮家伙运气好,咱就不必把人情给秦家了。”
高凌挑眉一笑:“知我者王爷也。”提笔在后面加上一段:愿提前出狱者,一律在三天内与官府签定合约,以开春后替西疆军民垦荒为条件抵换剩余囚期,画押后立即释放;若心怀侥幸想逃避劳役者,刑期加倍!
袁峥拍掌大笑:“好!好个一举两得!”
袁岳顺利完成出使任务,在除夕日中午赶回更是让阖府上下洋溢着团圆喜庆的气氛。
袁岳很兴奋,见过娘以后顾不上休息,急着向哥哥汇报出使经过:自己先是具体了解那金矿的所在地的确是在两国交届处,再询问了双方开采投入的人力物力,做了个估算,尽量使之所得利益公平。然后以双方朋友的身份居中调解,吐蕃赞普很给面子,说只要是袁氏兄弟出面担保楼兰不侵犯吐蕃国土和利益,便既往不咎,且绝不主动挑起战端。冬季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楼兰国内近期并无开战的准备,得此消息,楼兰使臣对袁岳感激不尽,送了一堆珍珠宝石以表谢意,被袁岳婉言谢绝。在三方一同喝了言和酒以后,立即连夜赶回来过团圆年。
袁峥欣慰地大力拍他的肩:“做得好!累不累?先去休息一会,等会年夜饭好了,哥亲自来请你这个大功臣!”
袁岳双目炯炯:“不累。我自作主张让沈大哥和护卫的几位将军回自己家了,三千兵丁也让他们回了城外兵营,只带了几个亲兵和侍卫回来。”
袁峥笑笑:“该作的主就作,不必事事请示我们。怎么样,出去一趟有什么想法?”
“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觉得现在不再是个无用书生了。”
“我袁家男儿怎么会是无用之人!还有,你记着,我是你哥,用不着道谢。”
高凌在一旁听了半天,这时才微笑着开口:“三三,你消弥一场战争于无形,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和家庭,功德无量。”
袁岳脸红,目中光芒更甚,整个人神采焕发,与之前强颜欢笑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高凌拉着袁岳去看小鹿的欢快身影,袁峥终于笑得舒心,提笔写下一封思虑已久的奏折。
爆竹声中一岁除,安疆王府在温馨祥和中迎来了新年。相比于去年的心寒凄苦,今年的年节,高凌简直快乐无比。老王妃发话:王府里不分主人客人,全部在暖阁团团圆圆围坐一屋吃饭守岁!一屋子的人坐了十几桌,济济一堂,连有点身份的丫鬟侍卫也都在偏厅落座。老王妃和高凌都派出去许多压岁钱,孩子们穿着新衣窜来跑去玩着笑着,热闹非凡。袁峥更是准备了大量烟花爆竹,酒过三巡,高凌和袁岳更是成了孩子王,带头去雪地里燃放烟花,和孩子们一起兴奋地大呼小叫,根本忘却了身份。闹的动静大了,连隔壁的威远侯一家也来串门凑热闹。岳老夫人身着的新宫装又暖又合身,绣花极其精致新颖,把她的气质衬得越发富贵雍容。岳夫人对着啧啧称羡的一群夫人们得意非凡:“这是我儿子孝敬的!是宫里娘娘们最喜欢的新花样呢!”
袁峥看看自己母亲身上同样精致却恬淡不张扬的新衣,再看看正大声闹酒的司擅和岳崧,笑得意味深长,与韦成涛夫妇耳语几句后,站起来大声宣布:“各位,今天还有一桩大喜事要宣布!”
众人皆静,袁峥大声说道:“我的好兄弟司擅,与韦雁妹妹情投意合,今天我袁峥作主,让他们择吉成亲!”
底下一阵欢呼,两个新人立刻面红耳赤,却笑得甜甜蜜蜜。高凌微笑着接过话头:“也不用看黄历了,日子就定在正月初六吧。”
又是大声欢呼,众人都转去灌新郎官酒。司擅欢欢喜喜地拜见岳父岳母,对兄弟们的敬酒来者不拒。
袁峥坚持替司擅付聘礼,高凌则替雁姐出嫁妆。韦成涛收得心安理得。正月初六,大喜的日子,普天同庆。作为新婚燕尔的窝,王府里披红结彩,来贺喜的几乎都是声震一方的将军。家在附近的将军们还应邀带了家眷前来赴宴。
由于除夕夜司擅醉得不省人事,导致第二天头疼欲裂,韦夫人心疼女婿,事先和高凌打了招呼,因此今天十殿下有言在先:“今儿个不准灌醉新郎官,其他人,随便!”
有此一言,身为主婚人的袁峥和高凌便成了各位将军们围攻的最大目标。尤其是岳崧和孙贺等人,好容易逮着了机会能让袁峥出丑,简直是不遗余力。就连袁岳和高凌,也胳膊肘儿向外拐,起哄着灌袁峥,袁峥却尽量替他们俩挡酒。岳崧在闹了一阵后,悄悄挪到来送酒的悠然身边:“等会儿散席之后,多送点醒酒汤给王爷。”悠然点头而去。岳副帅还在望着窈窕背影发呆,已经被一把揪进人群,袁峥脸色酡红,大着舌头笑他:“岳,岳崧,你灌了我,自己想跑?没,没门!草包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报冤,上啊!”说完,一屁股坐倒,醉眼朦胧地看众人转移方向围攻岳崧。岳副帅来者不拒,酒到杯干,比起不时耍心眼逃酒的王爷,痛快多了。
乘众人注意力转移之际,袁峥摸着滚烫的脸颊悄悄从人群后溜出喜宴大厅,脚步已有些踉跄。高凌想跟出去,却被周阿根和薛刚拉着敬酒,一时脱身不得。
各府的夫人们在后院欢聚一堂,嬷嬷奶娘们也都聚在廓下屋中吃酒说话,孩子们在屋里呆不住,在院中跑来跑去追逐嬉笑。
袁峥掀帘出殿,清冷的空气让他发烫的脑门舒服了一些,想着干脆抓把雪搓脸,刚刚蹲下,“噗通”一声,一个圆滚滚的毛团摔倒在面前厚厚的雪地中,四肢乱蹬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穿得太厚而力不从心,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爸爸,爸爸……”
袁峥伸手捞起毛团子,定了定神才认出这小家伙是沈捷廷的爱子。一岁多点的娃娃,在袁峥怀里拱来拱去动个不停,脖子上挂着刚才袁母送的小金锁。手腕上还戴着两个小巧的银质铃铛,随着他的挥舞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逗得小娃娃咯咯直笑。看看没有嬷嬷来找,袁峥抱起孩子想送到他父亲身边去,不料孩子冰凉的小手无意中碰上了他因酒意而发烫的脸,立刻把两只小手都捂了上去,还快乐地“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甚至吧唧一口亲在袁峥脸上,口水滴答。
安疆王哭笑不得,刚想放下他,那孩子竟然嘴巴一咧看似要哭,只好重新抱起。谁知那小家伙得寸进尺,竟勾着袁峥脖子作出要骑上去的动作。看看里头沈捷廷还被众人围着脱身不得,院里也没有外人,袁峥一咬牙,将小东西拎起,让他骑在脖子上,自己绕着院子满场跑。
当高凌终于冲破包围圈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骑在安疆王脖子上,抓着他发髻咯咯笑着叫“爸爸爸爸”。而袁峥双手托着他肉乎乎的小屁股在雪地里边跑边颠,脸带笑意,目中满是宠溺之情。
十皇子止住即将出口的呼喊,又悄悄地返回了热闹的宴厅。
作者有话要说:回贴越来越少,快没有写下去的动力了……
第 137 章
大厅里仍是热闹之极,猜拳的、罚酒的、道喜的声浪此起彼伏,曾经的草包,如今威振八方的大将们围着以屠夫(刀哥)为首的教官们不停地聚众“报仇”,把海量著称的岳崧和孙贺喝得几乎想弃阵而逃,沈捷廷也早已站立不稳;另一边,新郎官也被一干兄弟团团围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子孙满堂之类的祝福不绝于耳。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如韦成涛和岳老爷子等则由着他们玩闹,笑容可掬地边吃边交谈。
高凌找了个角落悄悄地坐下,眼前的喧哗吵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刚才喝下去的酒在胃中翻腾灼烧着,强忍着不去捂腹部,右手支颐撑在桌面上,脑中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不一会儿,就听耳边尚清轻唤:“殿下,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高凌抬头,正对上小胖子略显焦急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我没事,可能刚才喝得有点急,歇会儿就好了。”
“那,我去拿醒酒汤。”说着就要出去,被高凌一把扯住:“不用,这点酒还醉不倒我,别惊动人,扫了大伙儿的兴,你去玩吧,我休息会儿就好了。”高凌脸上微酡的酒意让尚清轻易信了,答应了一声离开。只不过到底不太放心,过了会儿回头看,只见高凌正夹了筷菜细细咀嚼,才重新加入欢乐的人群。
难得有机会可以放开量喝,又值新年新喜,这些年轻气盛的将军们酒兴极高,而且十殿下说了,除了司擅,随便灌醉哪个都行,于是孙贺被灌得几乎要讨饶,急中生智大叫一声:“王爷呢?兄弟们别又给他溜了!”众人才发现袁峥不见了。有几个胆大的瞪着醉眼找了一圈,把袁峥从院里硬拉进来的时候,那小娃娃还盘踞在安疆王脖子上不肯下来,“爸爸爸爸”叫得欢,最后是他的正牌爸爸沈捷廷硬给抱了下来,还惹得孩子大哭不已。
有人开玩笑:“沈捷廷你儿子怎的连爹都认错?看来你待儿子不够好,看这亲热劲儿,不如让王爷认个干儿子吧!”
有人取笑有人起哄,一片喳呼声中,袁峥脸色开始尴尬,偷偷去找高凌身影却未果。
沈捷廷尚存一份清醒,大着舌头解释:“这小子笨,快十四个月了连……连妈都不会叫,逮谁都……都叫爸爸……我亏……亏大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许多人抢着去抱孩子。薛刚更是叫着:“来,也叫我一声爸爸来听听。”抱到了孩子结果反被尿了一身。下人赶紧给他去取衣裳来换,顺便把孩子抱去给他的奶娘。军医大人满不在乎:“童子尿,好兆头,我要发财了!”
大伙儿笑得更响,袁峥更是拍着大腿嘲笑他钻了钱眼。这一来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来,对王爷开始了新一轮的围剿,害得袁峥追悔莫及。
酒冷宴残,岳崧看看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大手一挥:“差不多了,兄弟们,闹洞房啊!”带头歪歪斜斜地往外走,还没喝趴下的全跟在后头大声商议着捉弄新人的花样。高凌指挥侍卫们把醉倒的人安排到客房休息,尚清和小四架着已无法自己行走的袁峥返回荷田居。
高凌亲手为袁峥擦身换衣,再喂下醒酒汤后才轻轻扶他上床。袁峥本想自己动手,无奈已是力不从心,手脚俱都不听使唤了,只是看着仔细服侍自己的人不停傻笑。
高凌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睡觉!”
“我要你……陪……呃……陪我。”打个酒嗝,还是傻笑,试图来抓他的手。
高凌暗自庆幸,好在他喝醉了不发酒疯,要不属下们都在呢,丢人可就丢大发了。轻轻把他的手臂塞进被子,又掖掖紧:“你先睡,我去洗漱,马上就来。”
“我……我等你。”
等他洗漱完回来,袁峥已抵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高凌坐在床沿凝视他平静的睡颜:略显沧桑的脸算不上英俊,眉梢眼角却自有坚毅的气质,令人心安。空气中飘浮着酒香,高凌慢慢俯下身去,脸贴着他的,呼吸相闻中,暖暖的感觉从紧贴的皮肤上传来,烫得高凌眼眶泛红,双手抱住他身子,轻声问道:“袁峥,你喜欢孩子,是吗?”
醉得迷糊的人“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回答:“孩子多可爱呀……”翻个身又睡得人事不知。
高凌缓缓直起腰,想起以前曾开玩笑地试探过他这个问题,当时袁峥的回答是“小孩子有什么好,烦死人!又不是娘们,成天叫个小屁孩牵肠挂肚。”今天,他应该是酒后吐真言了吧?胃已经不疼了,心脏却纠成一团,扯得呼吸也困难起来。
睡梦中的袁峥抹一把落到脸上的湿润,喃喃道:“下雨了,高凌,快进屋,别淋湿了……”
这场喜事热闹了好几天,王府才平静下来。连续的疲劳和应酬让高凌久未犯过的胃病发作了一次。看着他偏白的唇色和又开始明显的颧骨,安疆王竟下了条军令:以后谁想再灌高凌酒,自个儿先喝上一大缸再说!此事被岳崧鄙夷他护短了好一阵子。
新年假期还未过完,韦成涛夫妇便来告辞,说是唯一的女儿有了好归宿,他们老两口便能安心隐居了。高凌与韦成涛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此刻拉着恩师的手依依不舍。韦成涛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