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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4
    袁王爷恩重,待你极好,令母妃心怀大慰。既然日子比在京城过舒服,那就安心呆在西北,记得保重身体,与王爷过举案齐眉的快乐日子就好,不必挂心母妃,更不要再上秦氏的当。能遇上袁峥这样知疼知心的人不容易,好好珍惜!
    字迹娟秀,泪痕宛然,母爱之情跃然纸上。高凌极少见到母妃如此善解人意,激动不能自已,眼框红红地抽鼻子。
    尚清又取出两个小包来:“殿下,娘娘说她知道您什么也不缺,唯有这两本琴谱,还有这些花种,托小四带来,琴谱是太子妃送她的,花种是前两年娘娘宫院里各色菊花结的籽,啊对了,小四说,如今储秀宫里种满了菊花,都是娘娘亲手种下,亲自伺侯的,开得可好看了。”
    高凌捧着两个小包,终于忍不住当着尚清的面滚下泪来。好不容易压住情绪,哽着嗓子问:“你和小四的事,令尊令慈怎么说?”
    小胖子脸红了一下:“我爹说,儿大不由爹,有王爷和殿下作主,他没意见。我娘也没意见。”
    高凌接过尚清递来的热巾子抹脸:“等会儿我和王爷商量一下,把你俩的喜日子也定下来。”
    尚清有点心事重重地摇头:“我们俩的事不急,年底事忙,等明年开春再说吧。殿下,还有些信件和很多礼物在车上,小四等会儿就送来了。他比我干的事儿多,大概有些累着了,一路上精神都不太好……”
    高凌笑得亲切:“你们都累坏了,我放你们半个月假,不用当值,好好歇歇。”
    高凌足足又盼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直到戌半(晚上七八点),都想派人去接应了,小四才带着两辆马车和四名侍卫慢吞吞地回到王府,看着果然精神欠佳,胡子拉碴,满面疲惫之态,显得又黑又瘦。见了高凌也没有过多的亲热,反而有些躲闪之色。高凌以为他累狠了,什么也没追问,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两辆马车装满了京城各人的信件和赠送的礼物,有皇帝赐的、吴贵妃给的、奶娘做的、太子送的、高凌以前旧部敬的、还有小四的朋友和同僚们的心意,以及一路上购买的东西……小四他们本来只赶了一辆车走,回疆时的另一辆马车还是高蕴见东西太多装不下才特意送的。
    袁峥和高凌亲自为两个千里归来的心腹侍卫接风洗尘,袁岳司擅以及几个心腹侍卫作陪。两位王爷很久没有这么心情舒畅了,袁峥更是亲自执壶斟酒,其他人也频频劝酒劝菜,尚清有些受宠若惊,但喝得比较克制,小四则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尚清劝他喝慢点,却被瞪回来,大着舌头斥他少管。好在尚清脾气好,只当是他的醉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大家回味起来,石小四那天的行为的确颇为奇怪,除了竭力低头避开袁峥和高凌的眼神外,好多次欲言又止,有种以酒浇愁只求一醉的感觉,只可惜当时谁也没注意。
    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高凌看着脸色酡红,坐立不稳的石小四皱眉:“不早了,尚清和小四鞍马劳顿了几个月了,让他们早点休息,明天起就开始放假,歇个够,不必一早就过来。”
    众人散去,尚清扶着石小四也往外走,被高凌叫住,摸上了小四额头:“你今天不对劲,病了吗?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再试试自己额头,“不烧啊?”
    尚清边用力扶住石小四往下滑的身子边解释:“殿下,他应该是累的,一路上我们几个轮流值夜,我俩的份他一个人全包了,所以……”
    “哦……”高凌了然地点头,“没病就好,快回去吧。”
    袁峥则拍拍石小四肩膀:“不错,终于长大了,除了懂得心疼人以外,还有些舍不得你娘吧?小四啊,这次事情办得漂亮,功劳不小。本王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把奶娘接来西疆!”
    石小四醉熏熏地咕哝了几句,谁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被尚清半拖半抱地扶去了自己住处。
    屋里安静下来,高凌情绪还十分兴奋,拖着袁峥一起把京城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整理,其中光书信就一大叠。陈铿的信很简短,除了叙兄弟情,就是说明了通信中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由于人祸,高凌知道他的意思是指秦家势力太大,恨意又起,转首却发现袁峥正拿着高蕴的亲笔信,边看还边笑:“小凌,你侄女儿和袁旭袁昭一般大,不过比咱侄子们厉害,太子爷居然还被她当马骑过,哈哈!”
    高凌没好气:“你堂堂安疆王不也常常被侄子骑在脖子上吗?有什么好笑的!”
    袁峥笑眯眯:“是啊是啊,连堂堂睿郡王都被两只小猴子当树爬。”
    想起两个小淘气的可爱样子,高凌噗哧笑了。
    袁峥做个鬼脸:“你七哥七嫂问我们好呢,过来看看。”
    高凌探头扫一眼:“果然是生死之交,和你罗嗦那么多,轮到我就那么几句。”
    袁峥撇嘴:“高蕴那么长篇大段的还不是叫我多照顾你这个兄弟!吃的哪门子醋啊?不信你自己看嘛。还有啊,他说送这么多老参和天麻都是给你和我娘补身子的,我得的只有那盒白药!”
    “行行行,我自己看,你开春后的练兵计划不是还没完成吗,去书房写吧,别打扰我看信。”抢过信推他出门。袁峥一脸苦笑地嘟囔:“明明是你拉着我不放的……”被高凌干脆果断地关在门外,只好在外面大声说一句:“那我去书房了,你早点睡,别等我。”摸摸鼻子走了。
    看完一堆信,高凌翻着母妃送来的曲谱,抱了古琴正想弹奏一曲,就听尚清急促的敲门声:“殿下,殿下!”声音里满是焦急不安。门一开,小胖子几乎是跌进来的,险些扑到高凌身上。
    尚清从未这样失态过,把高凌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殿下,小四在这吗?”
    “不在这里。你不是扶他去睡觉了吗?”
    “他不见了!我找遍荷田居都没看着人。”
    “别急,慢慢说,在府里不会出事的。”
    小胖子几乎要哭了,“小四有些醉了,回屋以后抱着我哭,还说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我,问他原因就是不说,后来就吐了。他说身上难受想洗澡,我就去厨房找小厮准备浴桶和热水,等我回来他人就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封信,说是悔婚。还有这个也还给我……”尚清手里抓着一个晶莹圆润的玉连环,精致漂亮。高凌认得,那是尚清送给石小四的订情之物。
    尚清低着头:“小四拜见我爹娘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但是自从出京之后就百般不对劲,很少说话,问他也不说原因,问急了就发脾气。我们回来晚了也是因为他总想方设法拖延……”
    石小四肯定是隐瞒了什么大事!高凌皱着眉头安慰尚清:“你先别胡思乱想,等找到他再说。我一定让他给你个交侍!既然守卫荷田居的侍卫没看到小四出去,那他一定还在这个院里,也许醉倒在哪个角落也说不定。”
    夜已深,高凌不想惊动侍卫们,带着尚清往阴影多的地方挨处寻找,然而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里面一阵桌椅被撞倒的乱响,烛火熄灭,屋里霎时漆黑一片,紧接着一声压抑的惨叫和人体倒地的声音,很快便没了声息。
    高凌猛吓了一跳,直接一脚踹开门。借着雪地的反光,高凌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屋子中央,看不清脸面,但熟悉的身形和头上的王冠告诉他,此人是袁峥。袁峥似乎没什么异常,高凌大松一口气。这才发现地上还蜷着一个人,正在痛苦地低低呻吟。
    “出什么事了?”高凌边问边大步跨了进去,结果踩在硬物上,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尚清赶紧扶住他,弯腰去捡,袁峥急叫“别碰!小心手!站那别动!”。在桌上摸索着扶起烛台重新点燃。
    火光亮起的一瞬,高凌看得清楚,屋里有些凌乱,椅子倾翻,书本纸张落得满地,还被踏脏撕坏了一些;刚才自己踩到的是竟一柄短剑,怪不得袁峥不让碰,原来是怕黑暗中误伤。而倒在地上的正是失踪了的石小四!此刻正捂着胸腹处喘息颤抖。看见自己顿时泪如泉涌,却死咬着下唇不哭出声,挣扎着爬过来。高凌和尚清一时实在搞不清状况,伸手欲扶他,没想到石小四竟避开他们的手,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剑往自己胸口用力刺下!
    第 156 章
    高凌和王尚清一时惊呆,根本来不及阻止,一直注意着石小四动静的袁峥迅速飞起一脚踢来,闪着寒光的短剑脱手,斜飞着撞到墙面又落到地上。
    屋外脚步声凌乱,值夜巡逻的侍卫们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聚拢过来。有人还大声地呼喊:“快来人!有刺客!”
    高凌大急,窜到门口大叫一声:“没有刺客!是我!”
    此时满院火把灯光已尽皆亮起,被积雪映得亮如白昼。侍卫房里被惊动的人们都跑了出来,个个来不及披衣却手提兵刃。看到高凌出现在书房门口都愣了一下。袁峥看看尚清已抱住石小四在查看伤情,也出了书房,在高凌身边站定,随手迅速掩上门:“本王和十殿下闹着玩,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和烛台,不是刺客。你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没事!没有吩咐不许过来!更不许惊动后院老王妃!”
    “是!”侍卫们看两位王爷安然现身,都放了心,快速退去。袁峥扯了略显失魂落魄的高凌进屋,关紧门窗。
    石小四蜷身缩坐在墙边,闭着眼不理尚清焦急痛苦的神情,也不回答高凌“伤得怎么样?”的问话。急得小胖子额上冷汗涔涔。袁峥按了高凌坐下,安抚地拍拍他肩:“放心,我用了几分力气心里有数。他骨头没断,身上有几块青紫,最多痛上两天就好了。”然后才问:“石小四,为什么行刺我?”语调里听不出怒意,只是冷冷冰冰。
    石小四沉默了一会,忽然推开尚清,冲着两人跪直:“王爷,主子,对不起,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吧。”用力地磕头,梆梆有声。
    袁峥看了会儿:“我从来不会糊里糊涂杀人,谁指使你杀我的?说!”
    “没有人指使我,我,我,我只是看不惯你欺负我主子,连酒都不让他喝个痛快,还,还不让他回京探视母妃……”石小四梗着脖子强词夺理。
    尚清急了:“你住口!别胡说!”跪在旁边也磕起了头:“王爷,他喝多了,说的是醉话……”
    高凌又急又恨:“小四,现在没有外人,尚清说你一离京城就不对劲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什么事也没有!该禀告的我都说过了。”石小四就是不承认,气得高凌几乎想一脚踹过去。
    袁峥再次拍拍他,让他稍安勿燥,转向尚清:“你和石小四关系密切,又是一起去的京城,一定知道内情。他既然不肯说,那就你说吧,如若知情不报,罪加一等!本王立即把你正法也没人敢多说一句!”虽然脸上有淡淡的笑容,话中却更添了三分冷意,“本王十二岁便从军上阵,十几年来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不在乎多你一个!”且把那柄短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把玩,似乎随时都能一剑刺入尚清的胸膛!安疆王一直收敛着的肃杀之气此刻悄然渗出几分。
    虽然知道袁峥绝不可能杀尚清,高凌也还是不由自主浑身一凛。尚清更是脸色发白地打个寒颤。
    这回石小四急了,抬头大声囔道:“不关尚清的事,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算有情有义,那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连累别人!”
    石小四看了看高凌,又低下头一言不发了。对高凌的柔声安抚也置若罔闻。
    袁峥叹口气,示意尚清把他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苦笑道:“小四,你不用怕,本王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尚清知道内情的话早就说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你的功夫至少有三分之一是我教的,如果真想我死,就不会先喊一声看剑,剑尖也不会轻飘飘地毫无准头和力道,更不会拿一把没开锋的剑来行险!你不是来杀我的,是来找死的,对不对?”高凌吃惊地抬头看袁峥,只见他手指在剑刃上轻轻摩梭,果然并未开锋!
    再看石小四,已是泣不成声。高凌心中隐隐又有了不安的预感。
    尚清倒了杯热水喂小四慢慢喝下:“有王爷和殿下在,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何必走绝路……”
    高凌拉了小四坐下:“我不是说过让你有事都和尚清商量吗?你是我哥哥,你们解决不了还有我们,怎么就不听呢?你们俩谁出事,我都受不了!”
    石小四终于吞吞吐吐地把隐情说了出来:“主子,是皇后逼我的!皇后说我肯定对主子下不了手,所以要我刺杀王爷,她说我一定有机会动手,如果半年内没有收到王爷遇刺的消息,我娘就……就会……我不能害死我娘,王爷对我有恩,我也不想他出事,所以……”
    高凌一拳狠狠砸在桌上,“砰”的一声,笔砚跳得老高,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高凌深呼吸几下,对两人吩咐:“小四把玉连环收回去!悔婚书烧掉!今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尚清你带小四先回去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尚清心中大定,刚想带着小四走,就听袁峥低喝一声:“不行!”
    三人都诧异地看他,袁峥一个个吩咐:“尚清,你去捉两只鸽子炖汤给我当宵夜,记得把鸽子血留着!我还要办公,小四暂时在这里先睡一会儿;小凌,你也回去睡觉。”
    高凌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对不解的两人清晰地分析:“也许安疆王府有秦氏的眼线,为了奶娘安全,小四行刺的事不能当没发生过。我们等会儿这么这么做,或者还能揪出一两个祸害来!”
    两人点头,尚清去准备鸽子汤,小四想帮着收拾凌乱的房间,被袁峥阻止:“别管了,反正等会还要弄乱,你太累了,去榻上睡会吧。”
    凌晨,正当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书房忽然又传出了打斗声和惨叫声来。当侍卫们冲进去的时候,只见整间屋子里乱七八糟,石小四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不清到底受了多少伤,但似乎已没了呼吸;安疆王一手执剑,一手捂着腹部,浓稠的鲜血还在不断从指缝中涌出。众人大惊,后半夜值守的侍卫首领是司擅,立刻封锁现场并派人去请薛大夫来王府出诊。
    第二天,王府里气氛沉闷,所有人都知道了石小四行刺王爷不成反被杀,王爷一怒之下,不顾十殿下求情,派司擅把小四尸体连夜拖到城外乱葬岗去埋了;尚清受到连累,虽然没吃皮肉之苦,却被发配到了偏僻的别院伺侯韦太傅和夫人。王爷不防备之下伤得也不轻,至少得卧床十天半个月。十殿下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王府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不小心,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就连红桃猫都灰溜溜地蹭着墙根走。
    荷田居卧室,岳崧夫妇推开守在外屋的司擅,急匆匆闯进来:“袁峥(大哥),伤得怎么样……”话音未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愣:袁峥半躺在太师椅上,虽然眼圈下有点缺眠造成的阴影,却绝无病容,此刻正悠闲地抖着二郎腿,袁昭袁旭这对双胞胎爬在大伯身上,一个捏鼻子,一个拽耳朵,而袁岳不但不阻止他们,还乐呵呵地告诉他们拔胡子比较好玩。高凌在一边窜掇司擅的女儿也去加入没大没小的行列,而袁峥则是满脸宠溺,“唉哟唉哟”地任由两个侄子蹂躏,还一手一个托着他们的小屁股防止他们摔下去。
    澄华公主和韦雁也在,韦雁赶紧过来扶孕妇:“悠然快坐下,别急,袁大哥一点事都没有,小四也没受伤,只是暂时住到别院去,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孙贺也火烧火燎地来了,冲进来那速度之快,让袁峥笑言几乎胜过岳崧了。被正没好气的岳副帅一瞪眼:“孙贺本来就文武双全,你笑个屁,有本事咱俩现在比比!”
    激将法没起作用,袁峥直接告饶:“我认输,比不过你。”众人都笑,高凌也笑,只是很有些勉强。
    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女人们把孩子们抱走,袁岳简要地说明了昨夜的事,又商讨了一些应对之策。在座的人个个神色凝重。岳崧拳头紧握,看了看高凌又咬牙把话吞了回去。孙贺到底比他年长几岁,想了想说道:“王爷,殿下,有些事急不得,又马上过年了,你们干脆借养伤为名在府里休息一阵子,公务的事就交给我和岳崧吧,有大事的话我们会向小王爷请示。”袁峥本就是想让弟弟试着挑大梁,当即同意。
    两人告辞,袁岳也和他们一起去了。袁峥摸摸同样一夜未睡的高凌头发:“累不累,睡一会吧?”
    “我睡不着。”
    “那就悃了再睡。对了,母妃不是送来两本琴谱吗?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好。你想听什么?”
    “《凤求凰》怎么样?”
    高凌扫了他一眼,“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有什么好听的?”
    “那……你随便弹一个吧,我都爱听。”碰了壁,袁峥有点无趣地摸鼻子。
    高凌抚上焦尾古琴,指尖轻轻拨动,“铮铮”之声直窜云霄。袁峥听不出来他弹的是什么曲子,闭了眼仔细品味。听着听着,只觉得琴声从初时的清亮变得冷硬,暗藏金石之音,兵气纵横,如万马千军整装待发,激烈风蕴时却忽然一顿,如泉遇巨石,兵行险招,曲折跌宕,渐细渐沉,似断似续,终至不闻。
    惊觉之下睁眼看去,只见高凌僵坐琴前,低头捂眼,满脸痛苦之色。袁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让用力地拥抱给予他安慰。高凌嗅着熟悉的味道,僵直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伏在他怀里,全身力气似乎都消失了一般绵软无力,眼也半睁半闭。袁峥想抱他去床上睡,刚一动,却又立刻被死死抱住,用的力气之大,似乎怕一松手,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第 157 章
    袁峥试图把气氛弄轻松一些,抚着他后背哄:“乖,松开一点,我透不过气了,你想要个细腰男人也不能这么勒啊……”
    高凌反而抱得更紧,脸也贴到他胸口认真听他心跳。袁峥心疼之极,只能不停地低头吻他额头:“小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没人能杀得了我,啊。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不舍得丢下你一个人的……”
    高凌终于放松下来,脸仍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袁峥沉默了一会儿:“我要给太子爷写封信叙叙昔日交情,问问他,我自小随父出征,血战疆场,驱逐鞑虏,开疆拓土,为国尽忠,为民呕血,也从来没忘记过在太子府说过的话,对阳明朝更是忠心可鉴,如今有何罪该死?”
    高凌安静了一会儿,扎在袁峥怀里使他声音很闷,还带着极大的不甘:“你写吧,加上一段,就说我高凌愿意对阳明王朝列祖列宗发誓永不回京!只求他遵守当初承诺,保住我母妃和奶娘性命。”
    “好,我马上写。”
    信很快完成,六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太子府。
    安疆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养了四五天的“伤”便迅速痊愈,因为拦截到了一封向皇后密告“石小四行刺失败当场被杀,安疆王重伤”的信,并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内线。果然不出袁峥和高凌所料,这个内线不是袁峥的心腹侍卫,而是一个干杂活的低等下人,由于赌博输了大量银钱,才被秦氏的人收买,所以他以前能传出的信息都并非机密。如若不然,上回对钦差的苦肉计就不会成功。这封告密信和陆光宗相同内容的“家书”一起被送去了中原的第二天,那内奸就又被引诱去赌,输了大笔银子,被高利贷“债主”抓到后没银子还债活活打死!于是石小四顺利“复活”,和王尚清一起重回王府。只是王府侍卫首领一职仍由阿穆尔执掌。
    袁峥“遇刺”一事,让高凌得知母妃和亲人平安后刚刚才轻松起来的心情重又跌回低谷,对什么事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兴趣来。怕再次惊动皇后,两个心腹侍卫的婚事被拖了下来,对此,尚清毫无怨言,小四对此事的结果也已是心满意足,只要两人都平安快乐地在一起,一个形式什么时候举行又有什么关系?
    自腊月以来,皇后娘娘几乎就没有过乘心如意的日子。皇上虽然没有申斥过自己后宫干政,却仍然对自己敬而远之,不得不见面的场合,也只是敷衍了事。
    而朝堂各部的官员们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自从隆武帝在元旦大朝会上表示新年要重整吏治以来,太子高蕴亲自率领御史衙门、刑部、吏部三部联手,不遗余力地查处三品以上严重渎职和贪赃枉法之官员,两个多月间便有二十来名官员被停职调查、贬官甚至定罪打入天牢。而其中有不少是秦氏在各部收买安插的耳目,甚至是得力干将。如此一来,皇后消息开始不灵便,做事也有些碍手碍脚起来。皇帝绝足坤平宫,秦氏欲保住一部分人脉和信息渠道,更怕深究下去会牵出更大的祸端,只能找儿子说情。
    可气的是,一天之内连请了三次,向来诚孝的高蕴竟然都以公务繁忙为由避不进宫;欲召太子妃入宫,却得知君蝶舞刚刚确诊怀上了第三胎,太医叮嘱须静卧保胎。由于前两个生的都是女孩,皇家极其重视这次能否顺利诞下龙孙,秦氏生怕儿媳有个闪失,不敢强唤,无可奈何之下,郁郁深宫中独坐至天明,并派人通知太子自己病了。
    两天后,太子才抽出空进宫请安。高蕴看母后身体还好,请了安就要走,秦氏怒了:“如今你翅膀硬了,连母后都不理了吗?”
    “儿臣不敢。实在是忙,前两天刑部审了七个贪官,他们招供的事情千头万绪都需要查实善后,还要报知父皇定夺。儿臣已经两天不曾合眼了。母后既然身体康健,儿臣便不扰您休息了。”拔脚就走。
    “你给我站住!听说你把朝廷六部,尤其是户部人员进行了大调整,还把你舅舅最信任的两个侍郎下了狱?”
    “母后,朝廷大事自有父皇和儿臣操心,您还是在宫中安享尊荣,不要打听更不要监管为好。”
    “你们的大事母后可以不管,但是有几个人必须放了!”
    “吏治就是最大的事!国法昭昭,他们没有贪赃枉法当然会官复原职,但是如果一旦查实,必定严办!”
    “你敢!他们为你坐上太子位可出力不小,将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母后,阳明朝贪腐成风,再不抓紧整顿,将来尾大不掉,后果难料!”
    高蕴神色不豫,秦氏更是面色不佳:“哼,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忘了是怎么坐上这太子之位的吗?没有母后,你只是一个普通皇子!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也不得而知!你过河拆桥才会大失人心,将来才麻烦!”
    “母后!”高蕴怒了,“您是在拆我这个太子的桥!我要是结党营私,包庇贪官污吏,还拿什么服人,用什么治天下?”
    “你是太子,将来是皇上,你说的话就是旨意!谁敢不服?当年的十爷党如何风光,如今还不是乖乖地俯首称臣?”
    说到高凌,高蕴火往上撞,实在忍不住了:“母后,儿臣正有一事要问您,袁峥镇守边关忠心耿耿,十弟历精图治为民造福,他们一个是我的亲兄弟,一个是我的生死之交,没有袁峥扶持,我也坐不上太子之位,他裁兵缴税,服服贴贴,为什么还要逼石小四行刺?天下人会说皇家鸟尽弓藏!说我高蕴无情无义不值得辅佐!我还怎么带兵?怎么安那么多带兵藩王将军的心!袁峥受了重伤,他问我他犯了哪条律法,何罪该死?我无言以对!我都没脸回信啊母后!求求您收手放过他和小凌吧,小凌发誓永不回京,他们不会威胁到你我的!”
    “高蕴!你是天真呢还是傻?他们怎么说你怎么信?袁峥若是安分守已的人,他为什么不肯把兵权全部上缴?你父皇当年为什么要把高凌下嫁?为什么不放他奶娘出宫?如今又为什么控制了吴氏家族,这些你想过没有?只可惜让他们离开了京城,要不然……”
    秦氏兀自咬牙切齿,高蕴铁青着脸扔下一句:“母后,得人心者得天下!治国安邦就是治人!你若想儿子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子位上,就千万不要去动高凌的母妃和奶娘以及一众亲戚!更不要再插手朝廷事务!”说完即拂袖而去,留下皇后气得把妆台上的一应物品砸了个稀烂。
    半个月后,太子高蕴做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在搜集了大量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渎职等证据后,把自己的亲舅舅,皇后的亲弟弟――国舅爷、户部尚书秦天雷拘捕归案,亲自和刑部尚书、御史台,连夜三堂会审,并抄没家产充公。等皇后得知消息,秦天雷画了押的供词已经送到了隆武帝的案头。
    由于证据确凿,供词无误,隆武帝朱笔一圈“秋后问斩!”秦夫人向外甥哀求进天牢送饭,高蕴犹豫了一阵,点头答应了。不久之后,狱卒来报,秦国舅夫妇双双服毒自尽于天牢之中。
    太子自请处分,隆武帝叹息一声,挥手让爱子回府休息。
    经此一事,皇帝和太子整顿吏治的决心显示无遗,朝局震动,贪官人人自危,一时间风气大为好转。然而如王睿垣之流的老成谋重之士却暗中荐言:“朝廷弊端之多积重难返,太子雷厉风行只能震摄一时,若想长治,须恩威并重,时时警惕,万万不可操之过急。”高蕴谦虚受教,晋升王侍郎为户部尚书,付轩为侍郎,以人尽其用,并提拔有德有才之士填补其余官缺。
    皇帝看着太子一系列行动,老怀大慰。然而春汛造成的灾难却没让他高兴多久。阳明朝地域宽广,天灾人祸不断,民生颇为艰难,国库的空虚却非短时内能填补,皇帝头上的白发日渐增多。
    袁峥的信送去京城,却如石沉大海,高蕴没有回信。只是派人送了些贡品伤药和补品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奶娘和吴贵妃的亲笔信各一封。看内容,两位妈妈并不知道袁峥“受伤”的事,更不知道“行刺”的是石小四,只是说了自己平安,让孩子们放心的话。
    陈铿以及西北安插的探子的信也按时抵达,陈铿告诉高凌:皇上以前对姓秦的娘们言听计从,但自去年秋冬以来,已经不怎么待见那婆娘了,不难看出他有时候做事开始避讳秦氏,甚至把先祖留下的“后宫不得干政”的铜牌重又搬了出来,就竖在皇后寝宫前面。如今皇上虽然仍然宠爱王淑妃,但还时不时地留宿吴贵妃处,贵妃娘娘说,皇上也想念你,有一次甚至对着十二皇子叫小凌……看来咱们的日子快要好过些了。
    高凌看完信,眼眶湿湿地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我还是怀疑父皇仍然在迷惑你我。”
    袁峥笑笑安慰他:“人老了性子会柔和些的,儿女情长也正常。你看岳老侯爷,年轻的时候也是火暴性子,有次甚至一怒之下手刃了一个归营迟到两个时辰的副将,因为那倒霉鬼舍不得和新婚妻子分别。可你看现在,岳崧每次出征,他都要千叮万嘱别忘了按时报平安。”
    高凌这才稍微安下了心。
    新年过后,袁峥和高凌陆续收到朝廷邸报:中原灾祸连连,南有雪灾北有大旱,东南倭寇骚扰,百姓生灵涂炭,很多人为了活命背井离乡,甚至沦为匪祸。官府应接不暇,加上官员不力,以至历年积累的官场弊端相继暴露。皇上和太子不得已之下以霹雳手段查处贪腐,国舅秦天雷畏罪自杀,三品以上官员问罪的不下五十余人!一时朝局动荡,官场格局大变,人心不稳。
    袁峥心情大好:“好个太子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