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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高凌则不看好:“鸣得太晚了,各种腐败积重难返,如果早三年便杀只猴子给鸡们看,父皇就不会被架空,吏治就不会坏到如此地步,也不至于牝鸡司晨,直至连父皇都难以控制!”
    第 158 章
    整个阳明王朝危机四伏,唯有西北平安详和,沈捷廷又送来喜报:西北夏粮大丰收!先前担心的温饱不但能解决,还能有不少的盈余。高凌喜悦之余隐隐又有担忧,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再次下达过分的旨意。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晋升吴氏为皇贵妃的圣旨下达,并要求西北再次增缴一成税银和裁减五万兵员以庆祝。被高凌严词以拒。上回裁军,袁峥花了多少心思精力才既维护了朝廷脸面又安抚住西北的悍将们,现在春夏之交水草肥美,正是严防外侮的时候,再这么来一次不蒂给带兵之人伤口洒盐,更是给了某些邻国们一个入侵的机会,因此决不能妥协!朝廷连下三道圣旨,高凌连驳三次,毫无通融。
    西疆从未如此明着抗旨不尊,招来朝中众多口诛笔伐,其他藩王也有试着看齐的,引得皇帝怒气丛生。袁峥上了个急报折子:罗刹沙皇崩逝,新沙皇一向野心勃勃,不得不加强关防兵力;而且突厥正在招兵买马,有卷土重来的先兆,请求朝廷下拨军饷!近在眼前的危机霎时便让很多人缄了口。太子写来私信:以后决不会有此种不合情理之旨下达,希望袁峥和弟弟能既往不究,安守边防。
    袁峥和高凌一致认为,信中未竟之意是太子应该是正式执掌一部分政务了,但不能排除之前是某些人假传圣旨的可能!
    高蕴一旦能真正做主了,高凌的日子便没那么难过,至少不用日日担心亲人的身家性命。看完信,袁峥显得轻松了许多,叫高凌:“朝廷终于明白事了,咱也庆祝庆祝,弹个曲子听听如何?”
    “我弹琴给你听,你舞剑给我看,这才公平!”
    “行,礼尚往来!”
    高凌一笑,一曲《阳春白雪》(注)从指尖流淌而出,琴声淙淙,悦耳欢快。袁峥按着节律拔剑而舞,身姿矫健利落,剑光撩人眼花。正舞到兴头,只听“铮”的一下,琴声忽然中断!一旁的石小四也惊呼一声。袁峥回头看去,只见古琴的弦已根根断裂,高凌抚琴的右手有三个指头鲜血淋漓,滴落在雪白的锦衣上,看着触目惊心。
    袁峥立刻收剑察看他伤势,亲手给他敷药包扎。十指连心,虽然痛,却还好只是割破了皮而已,并无大碍。但高凌一脸怔忡地低头发愣,对手指头被包成胡萝卜也没反应。袁峥亲亲他的掌心:“怎么了?很痛?”
    高凌摇头:“这琴是母妃为我夺来的,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在弹奏的时候断弦……袁峥,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心慌得厉害……”
    袁峥拍拍他肩:“这琴弦还是我在京城的琴行换的,这么久了,再好的弦也会朽,是该换新的了。”
    “你说高蕴真的能像他信中所说的遵守诺言吗?”
    “一定能!高蕴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得到,你尽管放心吧,我相信他,不要胡思乱想。”
    “但愿如此吧。”
    看着袁峥信任十足的神情,高凌把满腹忧心吞回了肚里,前些日子气不顺,尤其是为了高蕴的事,两人时有口角,虽无伤大雅,心里总是不怎么舒服。现在好不容易大势有了转机,再也不想为别人和袁峥赌气争执了。
    袁峥显得很轻松:“西疆军每年会进行两次巡边演练,今年的第一次演练安排在下个月初一,界时我会带兵出去一个半月。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军营看看,顺便骑骑马打打猎?政务和家里的事就交给三三好了。”
    “也好。很久没散心了。”
    西北军营,旌旗蔽日,营房连绵,人喊马嘶,一看就是兵强马壮的样子,兵们也是个个士气饱满。他们已经从各自主将口中知道了两位王爷抗旨坚决不再裁兵和强迫百姓多纳税银的事情,士兵大多出生穷苦,深知其中受益者皆是百姓,因此无限地崇敬二人,所到之处人心向聚。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高凌强迫自己放下所有心事,每天呼吸着甜美的新鲜空气,策马奔驰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听鸟儿歌唱,看牛羊吃草,练武打猎,尽情欣赏壮阔之美,有兴致的时候还参与军队与牧民的联欢,看袁峥被将士们包围着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心情轻松不少,脸色也略微红润起来。
    时至月中,巡练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袁峥忙得团团转,高凌也不去扰他,独自带着侍卫在营区四处走动。忽然有王府侍卫快马来报:“殿下,京里来人了,说是石侍卫的表哥,有要事相告,小王爷请您和王爷立即回府。”
    石小四很奇怪:“我没有表哥啊?只有一个远房表姐,也是从来没见过面的,你们弄错了吧?”
    “那个人京城口音,说的很清楚,是石侍卫的表哥。”
    京城的人应该都认为石小四“行刺”失败身死,知道他仍活着的人不多,只有……
    小四和王尚清对视一眼,就听高凌问道:“他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他说叫金坚,是大夫。来投奔石侍卫的。”
    高凌急急问道:“他人呢?”
    “在城里王府,身体状况很糟糕,小王爷问了他几句话就让在下来请王爷和殿下回去。殿下,小王爷请你们不要耽搁,立即动身回去。”
    高凌握紧了马鞭,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摇摇头:“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人好像是来报丧的……”
    高凌脸色陡然煞白,身子在马上晃了晃,只听那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远:“……属下当时离得远,听到得不多。不过好像那人说他爹娘和外公还有姨母都死了,他是扮成难民逃出关来的……”
    高凌只觉得眼前人和物都在迅速淡去,耳边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眼前大片飞舞的金星忽然消失变得一片漆黑,喉头发甜,一阵天旋地转便人事不知!
    由于都在马上,侍卫们抢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十殿下突然摔落马下昏迷不醒,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正是休息时间,士兵们大都在各自营房前流连,见此情景,军营里立刻炸开了锅,一时间大呼小叫的有、呆若木鸡的有、还有人飞奔着去主帐禀告王爷。尚清和小四连滚带爬地扑下马,一个掐人中,另一个检查高凌有没有摔伤,小四不停地大声叫着高凌,吓得都带了哭腔。那来报信的侍卫更是傻了一般呆若木鸡。
    安疆王打马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岳崧孙贺等一干将领,没等马停下便跳了下来,马儿又跑出好一段才站定。围着高凌的众士兵赶紧让路,几个躲闪不及的被袁峥大力拨拉到一边,俱都噤声。
    袁峥猛地推开小四,从他怀里搂过高凌,只见十皇子已经醒了,面无血色,嘴唇都是惨白的,眼睛睁着,但目光涣散,毫无神采。靠在袁峥怀里,整个人都是软的,袁峥急急地问:“怎么回事,伤到哪了?高凌,高凌,回答我!”一边不住地在他全身摸索。高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安疆王目眦欲裂,冲身边的人大吼:“怎么回事?”
    石小四有些呆怔,尚清赶紧禀告:“马失前蹄,把殿下摔下来了,不过骨头应该没事……”
    袁峥眉头紧皱,尚清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袁峥脸色立刻变了,双手抱起高凌往帅帐方向跑去:“薛刚呢?叫他来!还有你,滚过来!”吼的是前来报信的侍卫。
    军中有点身份的驱散众兵士后都跟着袁峥跑,尚清拉了把一旁吓傻了的侍卫赶紧跟上。岳崧和几个心腹大将以及亲近侍卫进了帅帐,其他人被司擅拦在外面。
    军医大人给十殿下仔细检查了一通,高凌除了腿上有点於青以外没有受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袁峥铁青着脸听尚清把经过复述了一遍,回手一掌掴在报信的侍卫脸上:“为什么不先来报知本王!”
    那侍卫一脸的鼻血和冷汗,跪倒在地不住磕头,结结巴巴地回答:“王爷在……在……帅帐……商,商讨军务,小人……小人不敢打扰,又看到殿……殿下就在……在那里,就……”。
    侍卫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王爷和殿下同样能做主,也不可以对高凌隐瞒任何事,因此才闯下祸来。袁峥怒火无从发泄,“啪”地一脚踹断桌案的一条脚,毛笔纸张滚落一地。
    高凌被喂了几口热水,在尚清的扶持下坐起来,拉拉袁峥的手:“不关他的事。备马,我要回府见陈铿。”声音虚弱暗哑。
    “备车!你现在骑不了马。”
    尚清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高凌急了:“备马!车太慢!”
    袁峥想了想:“好,我和你共乘一骑。孙贺,大营里暂时由你负责!岳崧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
    “是!”
    一路上马背颠簸,袁峥一手执缰一手扶人,只觉得坐在身前的高凌身体软得力气全无,全仗着自己抱着才不致再摔下去。全程一个字都不肯说,身体一阵一阵地发抖,手指冰凉冰凉。袁峥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只顾挥鞭催马快跑,追风驼了两个人都把岳崧和一众侍卫远远抛在后面。
    冲进王府,只见一脸凝重的袁岳早已等候在门厅。袁峥抱着高凌跳下马,辟头就问:“人呢?”
    “找了间屋子给他休息洗漱。哥,高凌他……要不要先请个大夫来?”
    “有陈铿就够了!”袁峥即怒且急,一路数落着,“你以后办事稳重点成不成,派人传个话都不着调!”袁峥从来不曾这样在下人面前不顾弟弟的面子过,袁岳不敢辩解,委曲地跟在哥哥后面来到陈铿暂住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古琴曲《阳春白雪》  相传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白雪”取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它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
    第 159 章
    眼前的人让袁峥高凌几乎认不出来。原来健壮英俊的表哥如今又黑又瘦,满面风霜,大概刚洗完澡,地上扔着还没来得及烧掉的脏衣,散发着恶臭,甚至还爬着不少细小的虱子虫子。下人来把浴桶抬走,晃出的水竟然浑浊发黑如同泥浆,在青石地上留下一滩滩污渍。
    “表弟,十殿下,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陈铿见到高凌愣了一下,立刻扑上来抱着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搓洗干净的头发把高凌的衣服也沾湿了一些。高凌被他扑得一趔趄,袁峥用力扯开陈铿:“慢点哭!到底出什么事了,说清楚!”
    陈铿情绪激动,还是袁岳替他说了。原来今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就有一批难民涌了进来,近来中原灾祸连连,有些实在没活路的人听说西北虽穷,但至少没有天灾,税收又少,去了兴许能活命,因此虽然路途遥远,也有不少逃难而来的人,守城的官兵已经见多了,没想到其中一个难民看了城门上写的“乌鲁木齐”四个大字,立刻扑上来嚷着要见安疆王爷和十殿下,说是十殿下最亲近的侍卫石小四的表哥,家里出了大事才来投奔的。当值的城门官正好认识小四,怕万一耽搁了大事不好交代就送他来了王府,谁知小四跟着袁峥高凌去了军营,那人竟直接要见老王妃或者悠然小姐!狂徒不稀奇,但能在西北安疆王府门前叫出悠然名字的京城口音狂徒却不多,袁岳听报后立即接见,这才有了方才之事。
    陈铿抽噎着勉强止住眼泪:“十殿下,皇贵妃娘娘薨了!我爹娘和我们的外公也都殁了!”话未说完已再次放声大哭。
    高凌面白如纸,脚下踉跄一下,却推开袁峥来扶的手,紧紧抓住陈铿的衣襟把他揪到面前:“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二月二,龙抬头。隆武帝带着太子高蕴和一众文武百官去城郊太庙祭祖,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高蕴这阵子因为秦氏干政和袁峥遇刺的事对母后甚有意见,又为国事忙得焦头烂额,进宫请安的次数少了很多,太子妃也因为安胎而不能前来,让秦氏尤其失落。
    妃嫔们一早来给皇后请安,王淑妃一手一个孩子,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而新晋的皇贵妃吴氏依然是一副见谁都冷冰冰的样子,只有看到十二皇子的时候才略显温柔。众妃们请完安散去,老嬷嬷对着皇后禀告众妃离开时看到的事情:“方才十二皇子跑得太快被门槛绊倒了,结果撞在前面吴皇贵妃身上,情急之下把她的衣裳都扯破了。想不到吴氏竟然没有生气,还亲手抱孩子起来,可是十二皇子哭得很厉害,硬说是吴氏挡了路才害自己摔倒,王淑妃这贱人这回不敢来坤平宫告状了,奴婢觉得她今晚一定会在皇上枕边倒打一靶!不过奇怪了,姓吴的如今对皇上都冷冰冰的,怎么就对这孩子很好呢,上回踩折了她不少花儿都只怪大人没责备小的……”
    皇后命老嬷嬷取下沉甸甸的头饰:“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看十二皇子长得和他十哥小时候有几分相似吗?姓吴的现在除了儿子,恐怕什么都不在意了,可惜呀,她永远都见不着高凌的面了!而姓王的,肚子再争气也别想超过吴氏的地位!除非她能取代本宫当皇后!哈哈哈哈!”笑声凄厉而尖锐,正收拾妆盒的嬷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险些把手里的珠钗掉落。
    果然,第二天隆武帝虽然没有明着斥责吴皇贵妃,但送到她宫里的祭品赏赐却少了一半,明眼人都知道,得罪了王淑妃和小皇子,吴氏恐怕又要独坐冷宫了。而宫中传说吴氏竟派人将皇贵妃金册连同朝服一起送还了皇帝,但却被再次送了回来,这次,该得的赏赐却全乎了。一时传闻四起,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全部事实。
    四月初八,浴佛节。妃嫔宫女们大多信佛,既然不能出宫,御花园内的荷花池便成了她们寄托心愿的福地,皆亲自来取水回去沐浴栉发,哪怕只是一小瓶,也算是沾得福荫了。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妃嫔们一早呼朋引伴取水兼游园,唯有皇贵妃吴氏一个人等到傍晚才来到湖边,静静地独自枯坐凉亭。
    而此刻的王淑妃寝宫却鸡飞狗跳,因为十二皇子不见了!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都在瑟瑟发抖,有几个贴身看管的宫女太监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听一批批侍卫太监回报说到处都找不到小皇子,皇帝面如寒霜地来回踱着,王淑妃则急得坐立不安。终于在天黑前有侍卫报告说在御花园找到了小皇子,但是……
    皇帝带着淑妃匆匆跑到御花园,只见小皇子冰凉的尸身已被从荷花池里捞起,湿漉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保持着挣扎的姿势,稚嫩的脸上还凝聚着最后惊恐的表情。太医垂首跪在旁边,正努力想抚下小皇子的眼皮。而吴皇贵妃则呆立在一旁。
    王淑妃当即昏死过去,被救醒后抱着儿子尸体无论如何不肯撒手,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再次昏迷不醒。
    隆武帝抚着幼子尸身老泪纵横,仿佛瞬间老了十年,若非闻讯赶来的皇后及时扶住,恐怕也已裁倒。
    皇后十分冷静,下令彻查凶手,并严惩看管不力的宫女太监。王淑妃管教无方也受到罚俸的处罚,但她已全无所谓,失去儿子便已天塌地陷,神智不清。皇帝痛心过度也浑身不适,佝偻着身子被太监背去休息。皇后井井有条地处置一切,很快便理出了头绪。
    当晚,被处死和关入牢房的太监宫女多达七八十人之众,当值的御医们也因救治皇子不力而被治罪降职,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医正,被直接锁拿下狱!最震惊朝野的是,周良妃及两个贴身宫女指证皇贵妃吴氏正是推小皇子入水之人!皇贵妃当即被监禁在储秀宫,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理。为怕万一,立即派人去陈医正府上把陈夫人和陈铿,还有皇贵妃的父亲吴老爷子共同锁拿入狱。
    陈铿泣不成声:“当晚我正好约了朋友在外面喝酒,回去的时候都半夜了,刚走到胡同口便看见侍卫们押着我娘和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媳妇从家里出来,外公被拖着,满头是血,已经人事不醒。我不敢硬来,只好躲起来了。第二天京城就贴满了通缉我的海捕文书,说我陈氏父子和皇贵妃合谋害死小皇子,我爹娘和媳妇,还有外公都畏罪自杀了……”
    高凌嘴唇发抖:“后……后来呢?”
    “后来,我偷了件破衣服,扮成乞丐难民,东躲西藏了两天。白天不敢出来,那天晚上我实在饿极了,偷偷在一家包子摊旁边翻捡人家扔掉的食物,被正好路过的一个内廷侍卫认出来了,好在这个人的父亲曾经得急病差点没命,是我救的,他一直说要报答我可是没机会。于是他故意和同伴坐下来叫了一大推包子,边吃边大声谈论宫里的事,还说这两天搜捕累坏了,明天总算不当值,打算等关了城门去找守西城的朋友一起喝酒……最后硬说这家的包子不好吃,咬了两口全扔给了我。其中一只包子里还裹了锭银子。我就在第二天快要关城门的时候乘守兵不注意才逃出京城的,一路上小心易容,隐姓埋名,幸好识得些草根树皮才不致饿死……小凌,姨母虽然讨厌王淑妃,但小皇子和你长得像,姨母看到他就想到你,所以对孩子一直很宽容,怎么可能害死小皇子?周良妃一直是皇后的心腹,现在她指证有功反而升了品级,这其中的隐情……”
    陈铿十分激动:“听那两个侍卫说,姨母被软禁了一天以后,皇后去审过她,然后就听说她吞金了……她仙去之前,割破手指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在墙上,听说她躺在床上,头上戴的是你送的首饰,身上穿的衣服是你送去的衣料剪裁的,怀里抱着你和王爷的画像……姨母死后被撸去皇贵妃名号,以罪人之身葬在宫女坟场,连口棺材都没有啊……”
    “够了!别说了!”大吼出声的是袁峥,“石小四,照顾表公子休息!”半扶半抱着早已失神的高凌往自己卧室走。
    袁岳吩咐:“设灵堂。全府戴孝。”
    安疆王府请了僧侣大做法事,西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得到消息都来祭拜十殿下的母妃。高凌不愿意见任何人,因此皆由袁岳招待。
    灵堂外锣钵声诵经声闹闹哄哄,灵堂内肃穆沉静。陈铿身体虚弱,支持不住被扶下去治疗休息。袁峥陪着一身重孝的高凌跪在灵前。自从得知噩耗后,高凌就一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眼神发直,连袁峥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已深,吊唁的客人都散去了,澄华也扶着婆婆去了后院休息,灵堂只剩下两个人。袁峥站起身活动了一会跪得酸麻到几乎没了知觉的腿,来扶高凌:“先起来吧,吃点东西,叫人搭个床在这里,我陪你守灵。”
    高凌摇头,跪着没动。袁峥伸手去扶,被轻轻但坚定地推开。袁峥摇头:“跪一下午了,你还能坚持多久?”强行把他抱起来按到椅子上,蹲下揉他早已僵硬的双腿。高凌略挣扎了两下就无力地放弃了反抗,呆呆地看着袁峥的动作,眼神空洞。
    下人送来热粥,高凌一口也不肯吃,袁峥端着碗想多少喂一些给他:“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外公和母妃他们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会不安心的。”
    高凌还是闭着嘴摇头。
    袁峥还待劝两句,高凌忽然开口了,垂着头,声音轻而无力:“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
    第 160 章
    “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
    袁峥无声地叹口气,把粥碗放在桌上:“那好吧,你把粥喝了,我去过问一下军务,过半个时辰再来。”
    袁岳、岳崧和司擅仍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纷纷投以关切询问的眼光。袁峥挥手让他们散了:“这种事谁都受不了,总要有个恢复的过程,别去打扰他。都回屋吧。”
    院子的另一端,石小四坐在花坛边,小胖子在身边搂着他肩轻声地安慰什么,又掏出手帕给他擦泪。袁峥不想惊动他们,往卧室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事,心里顿时“咯登”一下:高凌在军营昏倒醒来直到现在,没有哭过,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太不符合常情了!转身又返回了灵堂。
    高凌还保持着方才他离去时的姿势不曾动过,神情呆滞,粥也没有吃过的痕迹。袁峥在他身前蹲下,双手搂住他肩膀,额头抵着额头:“小凌,我知道你现在有多痛……”
    “你不知道!”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知道!我十六岁就失去父亲了!我亲眼看着他吐血而亡的!”袁峥语气里带了湿意。
    高凌却闭上了眼睛:“不一样……你还能看见,我连母妃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一个是为国捐躯的王爷,一个是背负着杀害皇子冤名的罪人……”
    “小凌……一定会真相大白,还母妃一个清白的……”
    “谁来还她清白?皇上吗?他如果还顾念夫妻恩情,母妃就不会含冤而死!”高凌连父皇二字都不愿意叫,忽然一脚踹来,把蹲着的袁峥踢得坐倒在地,居高临下直直地看入他双目,凌厉的目光令他把已到嘴边的“高蕴”两字生生吞了回去。
    对视了一会儿,高凌眼神便黯淡了,重又垂了头:“袁峥,对不起。”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个词。”袁峥拉住他伸出的手站起,重新抱住他,轻抚后背。
    “我很难受,透不过气来,这里疼。”高凌血色全无,一手紧抓袁峥袖子,一手按着胸口吃力地喘气。
    “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了。”
    “我哭不出来……”袁峥不停地揉他后背,“放松些,想想母妃成仙了,她再也不会受苦受冤……”
    “最疼我的外公、还有姨父姨母、嫂子和她腹中没出世的孩子,他们都冤死了,都没了……”高凌紧紧偎着袁峥,瘦削的身子在他怀里不住发颤。
    “你还有我!有娘、有三三、有一双侄儿、有三军五十几万将士兄弟,还有几百万西北百姓!”
    “袁峥……”高凌终于哭出声来,抱着袁峥泪如倾盆,浸透两人雪白孝服,直哭得浑身瘫软。
    高凌麻衣素服,在灵堂守了三天,几乎没怎么吃喝过,只有几次袁峥实在看不下去才强行给他灌下一点儿清粥。直到实在支撑不住,被袁岳下令强行扶进荷田居卧室。
    调养得当的陈铿倒是恢复得很快,不再像刚来时的面无人色。
    知道袁峥不想看见这位内表兄,此刻乘王爷和岳副帅在书房商议巡练事宜,又怕去外面请大夫耽误时间,小四才偷偷请了陈铿来给高凌仔细诊治。
    按着高凌的脉搏,陈铿并没有很担心,告诉尚清和小四:“十殿下这几年调养得不错,胃病也基本不曾复发过吧?他身体还算健康,今天这样虚弱是长期劳累和悲伤过度,加上饿的,静心养一段日子就行。”
    高凌还是看着食物摇头,小胖子苦着脸:“殿下,您还是听表公子的话,多少吃一点吧。就算不为自己也为王爷想想,再有十来天他就要带大军去巡练了,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您要是真病了,他也没法安心练兵呀。”
    这话终于让高凌喝了碗参汤,还是靠在枕上不肯睡觉:“尚清,小四,你们也累了,下去睡会儿,我和表哥说说话,不用侍候。”
    陈铿来了王府以后还没单独和高凌说过话,两个侍卫应了一声,请陈铿也早些回去,便退了下去。
    高凌伤心难忍,这几天情绪极其不稳,不眠不休地,王府里又忙乱不堪,让袁峥也有些顾此失彼。边境军务谈到一半,忽然想到还有一份新收到的军情放在卧室忘了拿,又不便假手侍卫,于是让岳崧等着,自己回去取。
    荷田居静悄悄地,侍卫们都离主屋远远地守着,袁峥以为高凌终于睡着了,走到门口竟听得说话声传来,是高凌和陈铿的声音,便站定了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高凌虚弱的声音传来:“表哥,袁峥不是对你有意见,更不是讨厌你,他只是不想我见了你会更伤心,他是真心对我好的,你别介意。
    陈铿:“不用解释了,这些我也看得出来。不过他对你好也是应该的,你为他付出更多,为他、为西北费了那么多心血……”
    高凌打断他:“你一路走来,有没有打听到宫里其他消息?比如官场上上有什么说法?”
    “没有,到处是通缉令,我根本不敢乱打听,走的也尽是人烟稀少的小道。”
    “有没有办法证明母妃是冤枉的?”
    “这还要证明吗?姨母和周良妃向来不和,宫里人尽皆知,凭周良妃一句无凭无证的话就可以定皇贵妃一个诛连九族的罪?姓秦的根本没有证据说小皇子是姨母推下荷花池的!她连个辩解和向皇上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屋里沉默了一阵子,就听高凌咬着牙迸出一句:“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总有一天要让姓的秦的得到报应!”
    陈铿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你和安疆王联手,把高蕴拉下太子之位也不是太难的事!到时候……”
    “不,别和袁峥提这事。你容我缓几天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你当年为救他连太子之位都轻易放弃了,还落个受辱得病的下场,他难道连为你报灭门之仇都不愿意?还是说他根本没有你说的待你那般好?”
    “表哥!”高凌厉声喝止,语气含了怒意,但很快又柔和下来,声音中满是自责,“是我不好,如果年前我亲自回一趟京城就不至于有这事,姓秦的也不会要胁小四行刺……你别为难袁峥,他和高蕴是生死之交,高蕴当年为救他也险些丧命……”
    “可是……”
    “别说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好吧,我听你的,你当心身体。”陈铿又急又怒,却也无可奈何。
    袁峥闪身躲在一边,等着陈铿沉重的脚步出门远去后,才往书房行去,并没有去取那份军情。
    袁峥一路上思绪滚滚,自从高凌那天晚上伏在自己肩头痛哭过后,不再特别愣神,但却似乎和自己有了隔阂,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底却多了一抹轻微的冷淡和疏离。这是两人敞开心肺后,几年都未曾见到过的。让袁峥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在这时候开口询问,只当他是伤心过度,假以时日定会恢复昔时甜蜜。却原来他在后悔没能回京!他在恨自己的强行阻止!而自己和高蕴的交情仍然是他心底那根最长最尖锐的毒刺,时不时地便会让他鲜血淋漓痛不可当!
    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岳崧放下练兵计划看一眼袁峥凝重的神情:“怎么这么久……”见他两手空空,“东西呢?”
    袁峥没回答,重重地坐下。岳崧有点紧张:“是不是高凌不舒服……”
    “这么多天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不想进去惊醒他。”
    “那是,等他醒了再去拿吧。出了这种事,我听了都受不了,也真够他难熬的了……”岳崧一脸的同情,“要不,这次的巡练我来带,你在家陪他,没人会说个不字的。”
    袁峥摇头:“悠然快要生了,还是你留下,我和孙贺带兵出去。”
    “高凌现在更需要安慰。”
    袁峥深呼一口气:“岳副帅,本王有个重要的决定想征得你同意。”
    第二天安疆王秘密召来了许多人开会,为了不打扰高凌守灵,开会的地点选在辅相衙门,与会的全是西北最有实权、安疆王最信得过的心腹人物,其中绝大多数隶属武将。除了袁氏兄弟和澄华公主,还有沈捷廷、岳崧、孙贺等几十人。澄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