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都退却了,凤仪殿的殿门也合上了。
偌大的、奢华的凤仪殿明堂,空阔无声,只能听到殿外呼啸的北风声。
文晓荼沉默地在凤座上小坐了片刻,才再度起身,走进了东暖阁中。
她走到皇帝面前一丈外便止住了脚步。
明昭忙快步上前,他急忙想要开口解释,但文晓荼却抬头道:“先去给太后请安吧。”
明昭一肚子的话只得憋回了肚子里,“也好。”——先把正事办完,再慢慢与阿荼解释吧。
新婚皇后初次拜见太后,其实与寻常人家新儿媳妇给婆婆请安别无两样,磕头敬茶是少不了的。
太后则赐予了她一柄赤金宜子宜孙如意,作为见面礼。
“多谢母后。”文晓荼双手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如意,看上上头的錾刻的宜子宜孙图纹,默了数息,才将这如意交给秋桑收着。
三年不见,太后似乎老了许多,鬓边已经苍苍如许,眼角眉梢也添了不少皱纹,只不过神态温和,透着几分慈爱,不过这慈爱的目光却是看向皇帝的。
太后微微有些费解:“这样大喜的日子,皇帝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这种时候,明昭哪里高兴得起来,只得道:“今早嫔妃去请安, 着实吵扰。”
太后笑了,原来是被打搅了新婚燕尔, 所以才不悦啊, 嘴上只得道:“嫔妃去给皇后请安, 那是规矩所在。”
说着,太后这才看向那个先前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温氏, 眉宇低垂、举止谦和,倒也顺眼,便语气温和地道:“这封后典礼是仓促了些, 不过皇帝执意要让你从大宣门而入,也着实有些破格。”
文晓荼一愣,合着她还不能走大宣门啊?
明昭皱了皱眉:“母后,儿子先前就说过了, 胡后谋逆,已经算不得朕的原配。至于贤圣皇后……也是惋惜。如今十二娘自大宣门而入,并不算破格。”
文晓荼听懂了皇帝话里的意思,合着是只有元配皇后才能走大宣门啊!胡后既然被废, 也就等同剥夺了身份, 而曾经作为温如荼的她,只是被追谥为皇后, 自然也走不了大宣门。如今……这封后大婚, 虽仓促从简, 却是依照元配皇后之礼来的……
可是,整这些有什么意思?
“臣妾年轻, 不知这些礼仪, 臣妾惶恐。”文晓荼连忙屈膝一礼。
太后看在眼里,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罢了,只要皇帝高兴就好。哀家老了,如今什么也不图, 只盼着皇帝与皇后恩爱琴瑟就好。”——若是能再添一儿半女, 自是再好不过。
明昭自进入颐年殿,便特特开启了心声, 就是怕母后心中对阿荼有意见, 如今看来, 母后对阿荼倒是无不满之处……只是, 朕又何尝不想再与阿荼生一两个孩子,只是阿荼怕是不愿了。
文晓荼忙垂首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日后定会好生服侍皇上。”
太后满意地颔首。
明昭听在耳中,却格外不是滋味。
太后又道:“对了,这几年一直是贤妃打理六宫庶务,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办事勤勉又周到。自然了,如今你才是皇后,自然应该你来掌摄六宫,只不过……也不能操之过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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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晓荼微微一笑,忙道:“是,臣妾已经托付贤妃今年好生打理宫务,待到明年春暖再行交接不迟。另外,臣妾也已经说好了,要让贤妃日后协理宫务。”
听了这番话,太后心中大为满意,皇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小温氏虽然出身不及大温氏,但端庄得体、贤惠温婉,更难得是能够顾全大体。都年底了,这个时候若是交接宫权,难免耽误了年节大宴,且小温氏毕竟年轻,不熟悉宫务,骤然接受,怕是要手忙脚乱,还不如让贤妃先管着。
明昭心中苦笑,虽然母后心中如此赞许朕与阿荼,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太后连连颔首,“好孩子,你果然没有让哀家失望。”说着, 太后还一把拉过文晓荼的手,“你才刚入住凤仪宫, 比起宫务, 更要紧好生与皇帝培养夫妻感情。”
太后又看向自己的儿子:“皇帝也别一门心思都扑在朝政上, 既娶了中宫,以后就多多宿在凤仪宫,早日给哀家再生个皇孙儿!”
文晓荼差点翻白眼,我就知道,太后肯定会提这个!
明昭努力挤出个笑容,“儿子毕竟不年轻了,子嗣的事儿……强求不得。”
太后嗔笑:“这二年,江氏、林氏、崔氏先后有孕,可见皇帝还正当盛年呢。”
明昭头大如斗,母后您能不能别说这个!
太后又笑眯眯看向年轻貌美的小皇后温氏:“你可比她们几个年轻多了,想必很快就能有喜。”
文晓荼:……抱歉,这个我就不掺和了!
便忙转移话题:“臣妾先前一直在闺阁备嫁,对宫中知之甚少,今日才晓得,宫里有两位有孕嫔妃呢,也不晓得林才人和崔宝林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太后笑着说:“林才人是七个月多些,崔宝林也有六个月了,胎像都很稳固!哀家忖着,这里头总得有一个是皇孙儿吧?”
说着,太后唉声叹气:“江美人虽然最先有孕,可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
见母后竟然越说越带劲,明昭终于忍不住低吼道:“母后!江氏当初是怎么有孕的,您难道忘了吗?!”
太后脸色一僵,甚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皇帝……这是还在怨怪哀家吗?”
文晓荼看得诧异,这是什么节奏?太后当初这是干了啥?
明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心中愤懑,他更怪自己,竟然一时伤痛,就对母后疏于防备……更恨江氏不安分守己,竟敢——
明昭恨恨切齿。
太后沉默了片刻,旋即哽咽道:“贤圣皇后故去,皇帝终日沉湎悲痛,不可自拔,这叫哀家如何能坐视下去?”——哀家彼时并非图什么子孙昌隆,只是盼着皇帝能走出悲恸罢了。
文晓荼听得一愣,这怎么把锅甩到我头上了。
听了这话,明昭倒是没有反驳下去,甚至还偷偷看了他的阿荼一眼,这些话,从朕嘴里说出来,阿荼未必会心,可若是母后所言,阿荼应该会心。
太后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哀家以后不提就是了。”
明昭:您倒是继续提下去啊!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啰嗦一堆!母后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