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怪?……少罗嗦,快点回来给我加血,如果害我挂在这里回头我砍死你!”
苏泽被他吵得有些受不了,掏了掏耳朵,抬头看着陈希扬的后脑勺:“喂,陈希扬,打个网游而已,人家好歹是你队友,又不是你仆人,有你这么凶人家的吗?”
陈希扬头也不回地道:“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听不下去你走啊,每天跑我这里来蹭空调算是怎么回事啊?”
“切,我还不是可怜你一个人呆着会孤单寂寞,特地好心好意来陪你……”
“拉倒吧,我这整条街上这么多孤魂野鬼的,我会寂寞才怪。”
苏泽一时词穷,哼了一声,没话说了。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道:“陈希扬,你说……骆柒回去后怎么样了啊?”
自从上次在上海分手之后,他们与骆柒便断了联络。苏泽想起莫传延在墓中说的那番话,难道骆柒真的要被迫离开骆家么?
“我又不是姜启,弄个甲骨就能占卜了。”陈希扬咕哝着,“其实吧,说句老实话,就骆柒那性格,骆家未必适合他。”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我不是说他不好,只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圈子,骆柒从小的生活圈子就和骆家格格不入,真要他呆在骆家,他也未必呆得下去。”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又不能在一起生活,岂不是太悲惨了?”
此时陈希扬已经杀了怪交了任务,从队伍中退了出来,摘掉耳麦,回头觑了他一眼:“你这悲天悯人的性格也该改一改了,你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不过区区一个中学老师罢了,管别人这么多做什么。”
苏泽一个翻身,仰面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无聊吗,如果有更重要的事情给我做,我也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啊。”
陈希扬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脑袋边上摊着的那个拓本,“怎么,这几个符号还没搞定?”
“是啊,我翻遍了爷爷留下来的甲骨文对照表,根本找不到跟这几个符号相似的文字,我都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甲骨文体系里的文字了。”
陈希扬拿起拓本仔细看了看,脑中掠过一记电流,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当他仔细回味,又觉得那感觉十分渺茫,无迹可寻。
他不像苏泽,会对一件事情钻牛角尖,对于费心劳神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当即耸了耸肩膀,学着苏泽的模样并排横躺在床上,道:“要不要问问你爷爷以前的那些旧识?”
“我也有想过,”苏泽道,“但是我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我还能找谁帮忙。”
苏泽的爷爷苏阅,在考古界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为人处世也不够委婉,本来值得深交的朋友就不多。
自从他发表了关于大曜文明的那篇论文之后,受到了考古界的一片质疑,就连原来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几位同事,也对他的这种观点表示不认同,苏阅当即就和他们全都闹翻了,这也是导致苏阅最后郁郁而终的原因。
自从苏阅去世之后,苏泽便退出了考古界,与苏阅的那些旧识们断了联系,其中有负气的成分,也有心灰意冷的成分,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陈希扬对于苏泽家里发生的变故自然是了然于心的,此时也不欲戳他痛处,于是岔开了话题:“你也不用太郁闷,并不是你一个人进展不顺,我这边也非常不顺。”
苏泽一听这话,才想起上次陈希扬从姜启那里得到了残留的灵识之后,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进入姜启的灵识,试图修补他破碎的记忆,尽可能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于是苏泽问道:“怎么,记忆修补工程不顺利?”
“太累人了!”陈希扬道,“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耐心,也从来不爱玩拼图游戏,只拼一张图就能让我发疯,更何况是要将千万个碎片还原成一幅幅记忆图,这对我来说简直是酷刑!”
苏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觉得是酷刑,为什么还要这样坚持?我记得你很少对这种事情上心的啊。”
“我还不是为了你。”陈希扬抛给他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你不是很想找到灵媒御玺的咒语吗,既然墓室中没有留下这方面的记载,我只能进入姜启的灵识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苏泽眨巴着眼睛怔了半晌,突然抽了抽鼻子,翻身抱住了陈希扬,捏着嗓音撒娇:“陈大师,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喂,苏同学,一米八几的个头了还学小孩子卖萌是非常可耻的,这个时候给我灌迷汤不嫌太迟了吗?”
苏泽小的时候长得白白净净的,非常可爱,陈希扬经常喜欢抱他逗他。但自从苏泽成年之后,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便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苏泽对于外貌始终年轻如昔的陈希扬,心理上多少有了些膈应,另一方面,陈希扬似乎也感觉到了苏泽心境的变化,渐渐的也不再主动亲近他了。
此刻陈希扬突然被这样一个大男孩抱住,心里有些别扭,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恶声恶气地道:“热死了,滚远点。”
“不!”
“滚!”
“就不!”
陈希扬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也就作罢了。
两人维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持续了几秒钟后,陈希扬低沉着声音道:“苏泽,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没有出路的。”
“唔?”苏泽抬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希扬。
“我知道你因为你爷爷的死而迁怒于整个考古圈,迁怒于他的那些旧识。如果你从此放弃了考古,放弃了你爷爷留下的未完成的事业,我也就由得你去了。但是现在,一个灵媒御玺便又激起了你的好奇心,很明显你内心根本没有真正放弃过对大曜文明的探索。
“如果实在无法放弃,那就只能坚持下去,完成爷爷的遗愿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对此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既然你决定要继续走下去,就要打开目前的困境,机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幸运也不会无端砸中消极自封的人,你就算现在举目无亲、茫然无助,也必须走出那一步,你明白么?”
苏泽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天就主动去拜访爷爷的那些故交。”
苏泽离开之后没多久,陈希扬这个宅男也难得地出了门。
但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超市狂购,而是朝着鬼街的更深处走去。
明明是天气炙热的午后,越往鬼街深处去,却越是让人感觉阴森寒冷,到最后,连一缕阳光也看不见了。
陈希扬在一幢颜色古旧的阁楼前停下了脚步。阁楼门上悬着一张牌匾,上书“陈氏宗祠”四个大字。
守在宗祠门口的是两位穿着古代汉服的垂髻少女,身体像蝉翼一般透明轻盈,仿佛风一吹就会凌空飞起。
少女见到了陈希扬,态度谦卑而不失优雅地躬身行礼,柔声道:“您来了。”
陈希扬朝她们点了点头,举步拾阶而上,在门前收住了脚步。
其中一名少女动作娴熟地为陈希扬套上色彩艳丽的长袍外衫,然后手指灵巧地在他的腰带上扎了一个样式繁复的结;另一名少女则跪下身去,伺候他穿上配套的鞋袜。
最后,少女将他束在脑后的发带抽了出来,漆黑的长发倾泻而下,比束起来时感觉要长许多,发丝如同细滑的绸缎,细细密密地覆盖住了他的整个后背。
一切装扮停当之后,两位少女为他开启了厚重的木门,然后躬身退至两旁。
陈希扬抬脚跨过高至半膝的门槛,走入了室内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又自动合上了。
片刻之后,屋子两侧的墙壁上同时亮起了四盏烛火,跳跃着昏黄色的暖光,虽然算不上明亮,但至少能让人看清楚这间屋子的格局。
屋子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更加宽敞一些,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四方高大的木桌,上面有常年祭祀的痕迹,但此刻被收拾得还算干净。
木桌靠着的墙壁上方,挂着几幅人物画像,每一个人都是宽袍大袖、长发过肩的装扮,有的看上去年长一些,有的则较为年轻这些是巫族陈氏一脉中灵力较高的先辈,但令人惋惜的是,他们都没能活过五百年。
陈希扬在木桌前站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祷告了一番。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名黑衣老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侧前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持着烛台,沟壑交错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您来了。”老妪朝他躬了躬身,声音粗噶难听,对待陈希扬的态度,也不似门前两个女婢那般恭敬谦和。
“嬷嬷,好久不见。”陈希扬冲他微微一笑,对于她轻慢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
“少主继承家主之位后,来到此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陈希扬笑道:“嬷嬷这是在责怪我供奉不勤呢,看来我以后要多加改正了。”
老妪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退让,不由抬眼瞧了瞧他,眼中毫不掩饰探究的意味。
过了片刻,老妪重重咳了几声,才道:“供奉就不必了,老朽虽然风烛残年,但好歹还能喘气,只要老朽在世一天,就不会怠慢了我们陈氏一脉的列祖列宗。少主此次前来,如果有什么要事,还请明言,老朽若是能帮,绝不推拒。”
陈希扬见她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再与她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道:“还请嬷嬷帮我找一找阁楼中收藏的名人古籍,我想查一个人。”
第三章 异度坐标(二)
老妪又看了陈希扬一眼:“容老朽多嘴问一句,少主想查的是什么人?”
“巫族先祖,姜启。”
“姜……启……?”老妪皱起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但她没有再多问,只是低眉顺眼地道:“少主请跟老朽上楼吧。”
房间的两侧各有一道回旋木梯,通向完全不同的阁楼,左侧木梯通往生阁,右侧木梯通往死阁。
老妪转身,率先往右侧的木梯走去。她虽然看上去风烛残年,身体佝偻,行动迟缓,但上楼梯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原本还在眼前的身影,一眨眼便已拉开了七八步台阶的距离,再一眨眼,已经在十几步之外了。
陈希扬知道这老妪性情古怪,若是在往日,他才不把这老太婆的怪脾气放在眼里,但现在正是求人帮忙的时候,自然得小心应对着,当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提速跟上。
回旋木梯看起来不长,走起来却花了不少时间,仿佛在一座小阁楼里延伸出无穷无尽的空间。
老妪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问道:“那姜启是什么年代的人?”
“西周末年,距今……应该有两千多年了。”
“那是挺久远的先人了,难怪老朽没有印象。”
陈希扬见她起了谈兴,便趁机多问了几句:“嬷嬷,您今年贵庚?我听父亲说,他出生的时候,您就已经在了。”
“何止是您的父亲,”老妪面无表情地道,“就连您的祖父,也是老朽看着长大的。”
陈希扬吃了一惊:“那您现在……”
老妪叹了口气,喃喃道:“老朽究竟活了多少年,连老朽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地过,时间久了,也就没有心思算这无聊的岁数了。倒是您的祖父和父亲,当初都是同辈之中灵力最高的人,只是可惜啊,都活不长,不到三百岁便早早去了,老朽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能将老朽的寿命分一些给当家主子们,该多好啊……”
陈希扬听得有些动容:“嬷嬷,您别这样想,我们陈氏一脉子孙寿命都不长,但您是例外,这是上天对您的眷顾。”
老妪听了这话,抹了抹泪湿的双眼,没有说话。
陈希扬又问:“嬷嬷,您知道巫族中除了我们陈氏,还有别的脉系留存下来么?”
老妪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听当时的主子说,我们巫族的史书记载是从商朝开始的,最初由姜氏发展而来,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由于世道纷乱,人心不稳,巫族内部发生了一次大分裂。其中姜氏本家在战火中渐渐凋零,不知所踪;赵氏一脉因为暗中辅佐秦国,得以发扬光大;其余宋氏、叶氏、陈氏、梁氏几个脉系只能韬光隐晦,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到了汉朝末年,赵氏一脉垮台,汉王朝岌岌可危,宋氏、叶氏、梁氏趁此时机东山再起,分别投靠了不同的主子,最后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叶氏因为投靠了曹魏,曾在历史上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宋氏和梁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三个脉系,在历次朝代更替中,一直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那段时期,我们陈氏一直十分低调,逐年隐秘地向南方迁移,不参与各国纷争。因为不关心时局,不与其它脉系接触,以至于他们各脉最后是如何消亡的,我们也不太清楚。到了南宋初年,宋高宗迁都至临安,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陈氏一脉的下落,于是学刘备三顾茅庐,恳请我们当时的家主入世辅佐他。”(注:临安即现今浙江杭州。)
陈希扬听到此处,接口道:“于是自南宋而下,元、明、清四代,都是由我们陈氏暗中辅佐的了?”
“没错,之后陈氏一脉的历史,相信您已经很清楚了。到了晚清年间,我们预知了清王朝的命数,不欲卷入其中,便在鸦片战争开战前夕迅速隐退,落户在鬼街以躲避战乱。所以我们陈氏一脉,在巫族各个支脉中,算是保留比较完整的一脉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回旋梯的尽头。
老妪站在长廊的一段,指了指侧旁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书架,说道:“关于巫族先祖的古籍,都存放在这一层楼,越往深处走,古籍的年代便越久远。少主,您自己慢慢找把,老朽一介女婢,没有资格翻看古籍,恕不能相陪了。”
陈希扬谢过老妪,目送她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回旋梯的尽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朝长廊深处走去。
这些古籍长年无人翻看,都已经堆积了许多灰尘,越往里走,灰尘堆积得越厚。
终于,陈希扬找到了标记着“周朝人物卷”的书架,抹去上面厚厚的积灰,随意抽出了其中一卷翻看。
陈氏一脉在最初巫族分裂的时候,只能算是各脉系中势力较弱的一个小支脉,所以“韬光隐晦、退隐自保”成了他们立家之本。
这份古籍自然不可能是姜氏本家的原版,而是后人誊抄而成的。
陈希扬将书卷抱在怀中,一页一页仔细翻找,终于在第十代族长这一页,看到了姜启的名字。
但令他意外的是,其他每一位族长的记载都洋洋洒洒好几页,唯独姜启,只有寥寥半页。
前半部分交代了姜启的出生时间和籍贯,师从何处,与西周开国元老姜子牙的关系,以及姜子牙临终前对姜启的托付。
又说姜启生性淡泊,不喜入世,在担任族长期间,经常四处云游。直到有一次云游归来,突然变得积极入世、忧国忧民,在卜算出周朝命数之后,屡次苦谏幽王废后,未果,自殉而亡。
陈希扬看得直皱眉,这最后几句话写得太敷衍了,根本没有关于姜启使用月渎咒的记载。
但随后他发现,在这一段文字的最后,誊抄者用小字添加了一句注释:“有删减。”
看来,当时有人故意删去了关于姜启生平的大部分记录,包括他云游的过程,以及他因使用月渎咒而死去的事情。
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内容是在原版中就已经被删去了,还是誊抄者自行删减的。但是根据巫族史书承袭的原则,若非当世之人特别要求,后世誊抄者是不会擅自删减原稿的,可见这删减的时间,应该是在誊抄之前。
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归?他一边在心里咒骂删除这些内容的那个人,一边沮丧地转身欲回。
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如果人物卷里找不到,那么咒术卷里是否能找到相关记载呢?”
想到这一点,他立即转身去找咒术卷,终于在书卷的最后几页,找到了关于“月渎咒”的介绍。
月渎咒虽然被列为巫族禁术,但还是有一小部分族人违反族规,尝试使用了这种咒术,古籍上对他们的案例一一做了记载。
陈希扬耐着性子将每个案例逐一看下去,令他惊讶的是,所有记载的案例,都以失败而告终,他们不是被月阴之神夺去了性命,便是被禁术反噬,不得善终。
但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到姜启一个字。
陈希扬再度希望破灭,恨恨将书摔在了地上。此刻他严重怀疑,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巫史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老妪持着烛台,一动不动地守在楼下,见陈希扬神情沮丧地踱下楼来,问道:“没有查到想查的东西?”
陈希扬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有些事情连巫史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没有记录下来?”
老妪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尊重任何一位巫族族长,但不可诬蔑巫史的职业道德。”
陈希扬撇了撇嘴:“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啊,否则为什么我找不到关于姜启施行月渎咒的记载?”
“月渎咒?”老妪明显吃了一惊。
“是啊,我分明在姜启的灵识中看到了他施行月渎咒的记忆,可是不论是人物卷还是咒术卷,都没有关于这一段历史的记载,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妪沉默了半晌,才低沉这声音道:“老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巫史绝对不会隐瞒任何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后世人为删除。”
陈希扬立即想到人物卷中关于姜启的记载,最后的确注明了有删减。
他立即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删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老妪将身子垂得很低:“老朽只是一介女婢,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便是越矩了。”
陈希扬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听她的话风,感觉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一时间又抓不住证据,无法逼问。
走出陈氏宗祠的大门,陈希扬在两名女婢的帮助下,卸下层层繁琐的装束,重新束起长发,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舒坦了不少。
虽然这一次去阁楼上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他从古籍那遮遮掩掩的文字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也许,在巫族几千年的漫长历史中,深埋着一个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三章 异度坐标(三)
次日清晨。
陈希扬是被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惊醒的。
他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想起刚才的梦魇,他还一阵后怕。
这几日他白天组队打网游,晚上打坐玩拼图,生活非常充实。但充实过了头,其结果就是半夜里拼着拼着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差点陷在姜启的灵识黑洞中抽出不来。
陈希扬撑起身子,看了看来电显示,屏幕上闪烁着苏泽少年时期的学生照,白白净净的脸上明明稚气未脱,还偏学明星露出八颗牙齿摆一个标准式微笑。
“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得多啊……”陈希扬每每看到这张照片都会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语气臭臭地接起了电话:“说!”
“哇,好大的起床气!”苏泽的声音透过电话泛着明朗的笑意,“陈希扬,快起床出门,我请你吃饺子!”
陈希扬哼哼两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事有求于我,直说了吧。”
苏泽哈哈笑道:“我就心情好,想请你吃饺子,哪儿那么多歪理。快起来快起来,老地方等你!”
他说完,也不等陈希扬拒绝,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啧。”陈希扬皱着眉头不满地看了一眼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这小子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嘛。
虽然这般想着,他的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这样的苏泽,才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苏泽,那个会不管不顾粘着他赖着他的苏泽。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泽意识到自己长大了,要有成年人的样子了,尤其是进了学校当了老师之后,他更是摆出了一副成熟稳重为人师表的模样,真性情反而被他刻意掩盖了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陈希扬穿着t恤短裤,拖着凉拖鞋,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悠悠地晃到鬼街外的一家老字号饺子店。
苏泽早已坐在店门口的木桌子旁,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一碗已经开吃,另一碗是给陈希扬留着的。
“慢死啦。”苏泽冲陈希扬招手,“再不来饺子都泡烂了。”
陈希扬在他身边坐下,鄙夷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请客也不摆出点诚意,一碗饺子就想打发我?”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吃这里的饺子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要不然我小的时候你为啥老带我来这里吃饺子?”
“……”那是因为你说好吃我才带你来的啊魂淡!陈希扬在内心默默地咆哮。
“别装矜持了,吃吧吃吧。”苏泽将筷子塞进陈希扬手里,“一会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嘿,我知道那几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了!”苏泽的脸上满是得意。
陈希扬没有立即问“什么意思”,而是问:“你去拜访你爷爷的旧识了?”
“是啊,”苏泽面色不改地道,“那天我回去之后,就立即去翻我爷爷留下来的通讯录,有一个已经换了手机号联系不上了,一个听见我自报姓名就把电话给挂了,一个听完我说的事情然后客客气气地把我给拒绝了。”
陈希扬听到此处,皱了皱眉:“看来你爷爷的人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当初我咋没看出来呢?”
“我爷爷那人啊,只要不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一般还是比较和蔼可亲的,但是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就会彻底跟你闹翻。”
苏泽叹了口气,转回正题:“最后我联系上了一位名叫杜忠胜的教授,他对我说的东西比较感兴趣,让我发一份扫描件给他。
“他看出来了?”陈希扬慢条斯理地咬着饺子。
“他研究了一晚上之后,凌晨四点打电话给我,说那符号极有可能是商朝早期使用的一种地理坐标,因为没有得到普及,只是小范围通用了一段时间,到了周朝已经几乎看不见这种符号了。因为此类历史资料太少,他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建议我带着拓本去他那里,他为我引见一位比较有权威的地理学家。”
陈希扬听了点点头:“那就去啊,难得有人肯不计前嫌地帮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泽兴奋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希扬。
陈希扬内心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用这样羞涩的眼神看着我是怎么回事?”
苏泽面色腼腆扭扭捏捏地道:“陈希扬,那个……”
陈希扬立即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拒绝!”
“我都还没说出口呢!”
“我说我拒绝!”
“先让我把话说完嘛!”
“你那脑回路里有几道曲曲我会不清楚么?大清早地请我吃饺子,我就知道没好事。”
苏泽不乐意了:“别把我想得这么猥琐好吗,我不过是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而已。”
“你还是小孩子吗?这种事情你自己搞定不就好了,干嘛还非得拉着我?”
“你在我身边,我比较有安全感嘛。”
“……”陈希扬无语地瞪着他。
苏泽想了想,提出了一条诱人的条件:“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我就去帮你搞一个《冰河帝国》的vip账号!”
《冰河帝国》是最新推出的一款探险类网游,目前尚在内测阶段,很多人没日没夜地排队也没能申请到普通账号,更不用说是全国限量发行的500个vip账号了。
陈希扬脸上的表情果然松动了一下,但很快又被鄙夷所取代:“你搞得到vip?”
苏泽这个工作没几年的穷酸小子居然能搞到vip?打死他都不信。
苏泽嘿嘿笑了两声:“我有一个从小学到高中的死党你知道的吧,就是王琮昱那小子,画画很厉害的那个没想到他毕业之后居然被那家游戏开发公司录用了,这次《冰河帝国》的人设就是他参与设计的。我前阵子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夸下海口,说他们公司的内部员工每人可以领一个vip账号,如果我想要,他可以帮我搞一个。”
陈希扬皱了皱眉,他是很想要一个vip账号没错,但是这么一来,就等于让他欠了王琮昱一个人情了。
对于王琮昱,陈希扬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王琮昱从小便与苏泽要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好几次还跟着苏泽到他的鬼街来玩,当然,他看不见那些游魂,也不知道陈希扬的真实身份。
陈希扬其实不算太喜欢小孩子,当然苏泽是个例外,他想着,既然是苏泽的好朋友,那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待一下好了。
没想到这小子对苏泽的占有欲强烈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当苏泽习惯性地钻到陈希扬怀里撒娇的时候,王琮昱就会以强硬的态度把苏泽拖回去,然后用敌视的眼神瞪一眼陈希扬。
而苏泽那缺心眼的居然对这微妙的气氛毫无所觉,这样带着来玩了几次之后,陈希扬的耐心快要被磨尽了,明确对苏泽说:“下次你来可以,你那个连体婴兄弟就算了。”
苏泽傻傻问:“为啥啊?”
“我嫌闹得慌。”陈希扬随便找了个借口:“一个小孩就已经够让我闹心了,两个我就实在受不了了。”
苏泽沉默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总之从那以后,王琮昱的身影便再也没有在鬼街出现过了。
那时候,苏泽和王琮昱都念初二。一年之后,两人考入了不同的高中,苏泽成绩好,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进的也是重点高中,而王琮昱因为过度沉迷于漫画,成绩越来越烂,随便进了个三流高中了事。
但是两人的关系依然很铁,陈希扬经常会从苏泽口中听到王琮昱漫画比赛得奖的事情。
再后来,苏泽不出意料地升入了重点大学,读的是历史系,经常利用课余时间跟着他爷爷苏阅去各地考古,还为了爷爷的论文四处收集资料。王琮昱则顺利考入了一所美院,专攻美术设计。
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两人因为分隔两地而渐渐断了联系,直到工作以后也没有再见过面,没想到,最近居然又联系上了。
苏泽见陈希扬目光空茫地发着呆,于是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希扬,想啥呢?”
“唔?”陈希扬恍然回神,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正在天人交战中。”
苏泽鄙视他:“交什么战啊,白送你一个vip,你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陈希扬哼笑了一下:“你那死党说了是送给你,又不是送给我,我可不想自找不痛快。”
苏泽却不当一回事:“送给我和送给你有什么区别啊。”
“我敢打赌,你要是明白告诉他,你那vip账号是要来给我的,他肯定就不乐意了。”
苏泽眨巴着眼睛停顿了片刻,也不知有没有领悟出陈希扬话中深意,随即说道:“那我不告诉他不就得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没玩过这游戏,又不会撒谎,他几句话就能把你套出来。”
“就算被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拿到账号把密码一改,他还能强行把账号收回去?再不行,我就说我水平差,找人长期代练不成么。”
陈希扬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泽立即道:“呐,你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