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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
    “所以说……这些龙骨们是被另外一半的控制能力操控住了?”陈希扬说到此处,突然眉心一跳,如果说,海龙珠连这些腐化成骨的骷髅都能随意掌控驱使的话,那么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岂非也是出自海龙神之手了?
    他看向海龙神的目光又暗了几分:“原来,从我们出海之后,你就一直在监视着我们?”
    “不,那时候我还在沉睡,”海龙神道,“当另外半颗海龙珠发挥治愈的功效之时,我体内的半颗海龙珠便已经先一步觉醒了,它迫切地想找回另外一半,所以采取了一些手段,对于你们的攻击,也只是想夺回自己的另一半罢了。”
    陈希扬听得心头一寒,那只不过是半颗珠子罢了,竟也有如此乖戾的行事风格。
    海龙神似乎看出了陈希扬的顾虑,解释道:“海龙珠的两部分一直是互相制衡的,当分为两半之后,代表永恒与治愈的那一半变会被大大削弱力量,而代表权力与控制的那一半则会变得比以前更强势。
    “当初我将海龙珠一分为二,一方面固然是避免让人得到完整的海龙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促使海龙珠发挥出潜在的能量,助我千代击退强敌。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一败涂地……”
    海龙神沉默了片刻,两眼中突然又燃起了愤怒的光芒:“我与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千代已经灭亡,再也回不去了。但是我与此人的恩怨,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抹消。当年我没能亲手杀了他,如今既然让我再度见到了他,我势必要用他来血祭千代所有子民的亡灵。”
    海龙神说这番话时,四周的龙骨们已经逐渐逼近,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仿佛只要得到一声令下,它们便会蜂拥而上,将苏泽撕得粉碎。
    陈希扬护着苏泽的身体,前后左右都是敌人,几乎已经无路可退。他咬牙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露出惧色:“你也说了,那是你们万年以前的恩怨。如今你所记恨的那个人早已化作幽魂灰飞烟灭了,你找一个不相干的凡人报仇,有什么意思?”
    “化作幽魂灰飞烟灭?”海龙神眯起了眼睛,“不可能,他明明就在这里,我能够清楚地感应道他的存在,你根本骗不了我!”
    陈希扬对于海龙神的敏锐度感到十分无力,虽然他也猜到皇甫风音不可能彻底消失,但却无法如此清晰地感应到他的存在,这一点让他无话可说。
    海龙神见他不言语,以为他心虚了,脸色又沉了几分:“你到底交不交人,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还磨磨蹭蹭的,可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了。”
    此时距离陈希扬只有几步之遥的一具龙骨突然发动了攻击,它一动,其它龙骨也都争先恐后地动了起来。陈希扬指尖微颤,面对如此多数量的庞大骷髅军团,他根本毫无胜算,难道今天真的要被这些骷髅们撕成碎片了?
    突然苏泽的身子动了动。陈希扬恐惧之下升起一丝惊喜,难道苏泽醒了?但随即他感到更加沉重的绝望,苏泽在这个时候醒来,还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再被弄死,还不如不要醒来!
    苏泽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动作轻盈地根本不像是重伤之下苏醒过来的伤患。只见他赶在龙骨们扑上来的前一刻,向前踏出两步,一手将陈希扬揽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微微一扬,便有一阵炙热的烈风以他们二人为圆心,向外扑散开来。
    那群龙骨们被这一阵热风迎面拂了一拂,白色的骨架上突然染上点点黑斑,那黑斑像病毒一般迅速扩大、蔓延,很快布满了龙骨全身。
    龙骨们开始剧烈地抖动、挣扎,震耳欲聋的哀鸣声此起彼伏,不消片刻,内围的龙骨们便被黑斑吞噬殆尽,化作了一滩腥臭的黑水,外围的龙骨们似乎受到了打击,一时间不敢再贸然靠近。
    陈希扬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苏泽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一手,他甚至不清楚那一阵烈风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龙骨们一沾染烈风就会染上黑斑。
    带着这些疑惑,他怔怔看向苏泽,由于苏泽用身体挡在他的前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苏泽的一个侧影。此时的苏泽神色平静,双唇微抿,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场,莫名的让人心安。
    但是陈希扬根本安不下心来,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苏泽更确切地说,这个人应当是借用了苏泽皮囊的皇甫风音!
    他猛地一把拽住了皇甫风音的袖子,颤声问道:“苏泽呢?你把苏泽弄哪儿去了?”
    皇甫风音闻言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但他依然神色平静,淡淡道:“苏泽伤得有些重,他需要休息。”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七)
    陈希扬琢磨着皇甫风音这句话里透露的信息伤得很重,需要休息,这说明至少没有生命危险。既然风音如此说了,他便稍稍放了心。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对风音的话没有半分质疑,自然而然地便相信了他。
    风音的出现,立即扭转了陈希扬这一方的颓势。海龙神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风音:“你终于出现了。”
    “是不是我不出现,你会把这里无辜的人全部杀光?”风音看着海龙神的目光略带晦涩,“甚至不惜操控历任海龙神的骸骨,你对他们的敬畏之意呢,全都不重要了吗?”
    “敬畏?”海龙神仿佛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仰头歇斯底里大笑起来,“千代早就灭亡了,我在这冰凉的暗无天日的海底深处蛰伏了上万年,我连自己是谁都快要想不起来了,海龙神算什么,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国家都守护不住的神,究竟算什么?!”
    风音眸色一黯,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没错,那的确不是我的错!”海龙神蓦然敛起笑意,恶狠狠地瞪向风音,“但那应该是谁的错呢?是你吗?”
    风音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海龙神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认为这是千代的宿命吗?你还坚持认为,你当初拒绝出兵、袖手旁观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风音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海龙神,目光悲戚,却依然坚定:“千万年来,我不断回想着当时那件事。我常常问我自己,如果历史可以重来,我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是否还会用同样的心态去接纳这样的命运。
    “但是我给不了自己答案,我只能说,对于当初拒绝出兵支援千代之事,我对你感到很抱歉,对千代所有被屠杀的子民感到很抱歉,所以当初你给的那一巴掌,我受得心甘情愿,但那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没有其它路可以走。”
    陈希扬睁着一双眼睛,看了看海龙神,又看了看风音,从两人的交谈中,他隐约猜到海龙神之所以如此憎恨风音,是因为当初海龙神曾向芒宿求救,但是作为芒宿尊主的皇甫风音拒绝出兵支援,眼睁睁看着千代子民被大曜的军队屠杀殆尽,从而导致千代的灭亡。
    站在海龙神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件事,如果说大曜是导致千代灭亡的主要仇敌,那么芒宿的不作为就相当于是大曜的间接帮凶。
    但是站在风音的立场上来看,一旦支援了千代,就等于是和大曜为敌,从而让自己的国家也陷入了战争的泥潭,让自己的子民也遭受战祸流离之苦。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自然不能靠一时义气来决定是否出兵,而是应该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之后才能慎重做出决定。
    所以从政治角度来看,风音的决定在原则性问题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海龙神可以恨他的不作为,但若因此而憎恨上万年,甚至避开了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把矛头全部指向风音,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地向风音倾斜过去,他开始默默地为风音打抱不平,芒宿国当真没有义务为千代的战乱买单,海龙神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任性了,但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对于海龙神尖刻的指控,风音居然能容忍至此,他这烂好人也做得太过头了吧?
    如此想着,陈希扬实在是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他上前几步挡在风音面前,指着海龙神道:“对于你们以前的恩怨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国与国之间此消彼长互相吞并的事情在历史上实在是太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不论怎么样,失败了就得接受现实。
    “千代当初被屠杀的情况是比较悲惨,我也很同情你们,你可以憎恨大曜人,这无可厚非,但是这跟芒宿关系不大吧?你失败之后不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只是一味地责怪皇甫风音没有出兵支援,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太阳又不是只绕着你们千代转的。”
    陈希扬一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海龙神原本便有些激愤的情绪更是被他刺激得一浪拍着一浪,两只眼睛里快要冒出火焰来,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折断他的脖子。
    风音没有想到陈希扬会如此激动地替他辩护,他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幻,最后变成了七分感动、三分无奈,顾虑到对面濒临暴走边缘的海龙神,他不得不轻轻拽了拽陈希扬的胳膊,想劝阻陈希扬继续说下去。
    陈希扬哪里肯依,一边数落海龙神,一边斜睨了风音一眼,对于他的软弱妥协很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懂什么?”海龙神的忍耐力终于告罄,咆哮道,“皇甫风音才是导致千代国灭亡的真正刽子手!”他巨大的情绪波动直接化作道道利刃,朝陈希扬的方向迸射而去。
    陈希扬不及细想,便被风音一把揽了腰际,脚下迅速移动步伐,在利刃的缝隙中巧妙穿梭。
    陈希扬之前见识过符宁止的行动力,觉得那种速度已经算是他见过最快的速度了,但是风音的步子看起来更加飘忽不定,难以捉摸,饶是海龙神的攻击如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依然无法将二人网罗其中。
    海龙神见连击不中,愤怒指数进一步飙升,将远距离攻击改为近身搏击,招招指向陈希扬的命门。
    而风音也毫不示弱,一边在陈希扬周身筑起滴水不漏的防御结界,一边将海龙神的每一次攻击吸引到自己身上来,逼得海龙神不得不改变攻击目标,最后变成了与风音面对面的较量。
    原本作为被攻击对象的陈希扬反而渐渐被排除出了战斗的中心,他很有些不甘心,因为风音两次救他,从礼尚往来的角度讲,他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怎么也要助风音一臂之力才行。
    但是他细细观战了片刻,非常悲剧地发现,自己空有想帮忙的心,却苦于无处下手。
    海龙神凌厉的攻势根本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方才若不是有风音护着,凭他现在的能力,只怕走不过十招便会落败,这对他来说不啻为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面对海龙神一次胜过一次的攻击强度,风音始终只守不攻,竟还避得游刃有余,此人究竟是有多强?在这样一个力量深不见底的人面前,自己竟还想要上前助阵,这样的认知更是令他汗颜无比。
    就在他晃神之际,忽听风音闷哼了一声,身体突然向后退了数步,捂住腹部蹙了蹙眉,微微躬下身去,似乎承受了很重的一击。
    “咦?”陈希扬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看错吧?居然是风音败了?风音怎么可能会败,他刚才明明一丝败落的迹象都没有察觉啊?
    海龙神看着眼前的风音,似乎也有一瞬间的迷惘,随即他眼中流露出更深的厌恶:“皇甫风音,你别以为你故意放水受我一拳,我便会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你这种只会做表面功夫的伪君子做派,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故意放水?”陈希扬一听这话,顿时怒了:“皇甫风音你给我认真点打,你自己愿意挨他几个拳脚我没意见,但是你别把苏泽的身体搞坏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风音弯下腰低低咳了几声,吐出几口鲜血,然后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坦然望向海龙神:“没错,即便我很想把欠你的都还给你,但这身体毕竟不是我的,如果弄坏了,我也是赔不起的。所以”
    风音说道此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做出的架势却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一次,他将不再一味防守了,他会发起反击。
    “很好,”海龙神点了点头,“这延续了上万年的仇怨,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拿你区区一条性命来祭我千代所有死不瞑目的亡魂,已经很便宜你了。”
    风音抿了抿唇,不再与他做口舌之争,凝神运气之际,眉心隐隐闪现出一点朱砂的形状,随即朱砂的颜色越来越鲜亮,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陈希扬看得有些心惊,同时也有些恍然,刚才看风音一味防守,他真以为是风音在放水,但是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来,风音作为芒宿国的言灵尊者,最主要的能力不是他的战斗力,而是言灵之术中的高端咒术。
    这种咒术使用的机会不多,成功的几率也不高,因为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启用这样的咒术的。但是作为言灵一脉的传人,一旦使用了高端咒术,就会在一定范围内造成极大的破坏性。
    凡事物极必反,必有相克之物,而言灵一脉所受到的束缚,便来自他们自身的寿命,一个言灵师一生中只能使用五次高端咒术,每使用一次,都会消耗极大的生命能量,同时发色变淡,直到第五次使用之后,发丝变成银色,生命消耗殆尽。
    当初在七星山地宫中见到皇甫风音时,他就披着一头银色长发,这说明皇甫风音使用高端咒术的五次机会已经全部用完,他已经失去了最有效的杀伤武器。
    想到此处,陈希扬不禁担忧地看着风音,海龙神已经表明了不杀风音誓不罢休的态度,而以风音目前的被动状态,还有战胜海龙神的可能吗?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八)
    海龙神与皇甫风音再度缠斗在了一起。
    海龙神因为有海龙珠相助,一边近身攻击风音,一边又操控龙骨骷髅们围攻陈希扬,搞得陈希扬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分心去关注风音那边的战况。
    风音因为言灵之术的局限性,防御有余而攻击力不足,还要时不时地照顾一下被骷髅们骚扰得手忙脚乱的陈希扬,一时间战况陷入胶着。
    此时有两道人影悄悄潜了进来,竟是去而复返的杨臣修和符宁止。
    杨臣修站在阶梯高处观望了一阵,惊疑道:“你看那个人……那不是苏泽么?苏泽怎么突然变这么厉害了?刚才还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呢。”
    符宁止眯起眼睛盯着苏泽的背影看了半晌,喃喃道:“他的灵能力深不可测,比我之前在苏泽身上探测到的能力指数要高出百倍。”
    “不是吧?”杨臣修一惊,“就这么一会时间,他又突飞猛进了?这什么人啊!”
    符宁止缓缓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但我觉得……他不像是苏泽,更像是……”
    杨臣修见符宁止欲言又止,追问道:“像谁?”
    “上次我们在七星山地宫里见到过的那一抹亡魂。”
    杨臣修一怔:“你是说那个跟苏泽长得很像的满头白发的家伙?说起来我对他的印象还挺深刻的,他们当时叫他什么来着,什么风什么的……”
    “皇甫风音。”符宁止帮他补充。
    “对对,连名字也拗口得很。难道你的意思是,苏泽被那皇甫风音鬼上身了?”
    “不像是单纯的鬼上身这么简单。”符宁止蹙眉道,“我曾经见过鬼上身的例子,修为再高的鬼,对人体的控制能力还是比较有限的,举手投足间难免透着一丝僵硬,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其动作的连贯性和流畅度不高,不能做长时间的肢体运动,更不要说参与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了。但是你看苏泽,如果现在的他真是由另一个魂魄在操控的话,这完美契合的程度,简直已经达到灵体合一的境界了。”
    杨臣修面带疑惑地又观察了片刻,然后对符宁止道:“他们双方打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分出胜负来,不如你帮帮他们吧。”
    符宁止看了杨臣修一眼,似乎对他的好心肠表示怀疑。
    “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路见不平,还是要拔刀相助一下的。”杨臣修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是在我们稳操胜券的前提下。”
    符宁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抬头看了看石壁上依然有扩大趋势的裂缝,以及是不是跌落下来的细小碎石,有些担忧地道:“这龙冢已经十分不牢固了,到时候万一崩塌下来,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及时救你。”
    “我知道,但是你一个人的话,脱险就应该没问题了吧?”杨臣修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所以我刚才只是说,让你去帮他们一下,我还是呆在这安全之地等你好了。”
    “……”符宁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径自去了。
    战场中双方正斗得难解难分,忽有一只黑色麒麟窜了进来,因为它的躯体呈半透明状态,奔跑起来没有一点声息,一时间竟没有引起海龙神的注意。
    那些骷髅们完全按照海龙神的指令行动,既然海龙神没有下达变更攻击目标的指令,它们便对黑麒麟视若无睹,依然专注于对陈希扬的攻击上。
    于是黑麒麟在骷髅之中横冲直撞,扑杀撕咬,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有骷髅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它们有的被咬断了腿骨,再也无法站立,有的被咬碎了头骨,失去了行动的方向。
    它们倒下之后,立即波及到自己身旁的那具龙骨,庞大的骨骸倾倒下来,将自己的同伴压在了身下,依次扩散开来,导致骷髅军团开始出现混乱,原有的阵型早已被破坏得散乱不堪。
    海龙神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他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迷惘,这只幻兽麒麟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随即他驱动海龙珠,下达了新的指令,立即有大半的骷髅开始转移目标,朝幻兽麒麟围攻而去。
    陈希扬受到的攻击压力立即减轻了不少,一个人对付剩下的这些骷髅们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而风音则抓住海龙神分神的这一瞬间进行反攻,攻势逐渐凌厉,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将海龙神逼得节节败退。
    海龙神虽面色沉稳地一一接招,心底却阵阵发凉。之前他拼尽全力才能与风音打成平手,原以为那种程度也应该是风音的极限了,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还没有触及风音的底线。
    眼见风音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自己却渐渐显露出强弩之末的颓势,他明白大势已去,自己想要完全压制住风音,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突然风音身形一顿,指尖咒诀频频变换,最后结成“破邪”之印,定定望住海龙神,眼中透出悲凉的决绝,轻轻唤道:“阿汜……”
    海龙神浑身一震,脸上闪过一丝眷恋之色。他恍惚想起,自己原本有个名字,叫汜。
    阿汜……阿汜……脑海中不断回闪的一声声呼唤,唤起了他早已封尘的记忆,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泛滥。
    那时候,他还算不上是海龙神合格的继承人,只是父母膝下骄纵得无法无天的宠儿,母亲唤他“儿”,幼弟唤他“哥”,子民们唤他“殿下”,但唯有那个芒宿的少年,喜欢按他们家乡的称呼方式,亲切地唤他“阿汜”。
    那时候他孤身一人离开千代,徒步行走了大半个九玄大陆,最后进入了最北方的芒宿境内。在那里,他邂逅了一个名叫皇甫寻的少年。他们性情投契,一见如故,于是结伴而行。
    他们相处的时光十分短暂,但是皇甫寻总是温柔和煦的笑容令他印象深刻。言谈之间,他得知皇甫寻此番出行,是为了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为了找到那个人,他不惜付出昂贵的代价。
    他被这个少年柔韧而坚定的执着感动了,同时他从这件事情上反观自己,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率性与洒脱,其实并没有自己所认为的那般引以为傲,甚至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幼稚冲动得可笑。
    同时他也更加看清了自己,说什么离开千代闯荡历练,不过是他为了逃避承担海龙神继承人的沉重使命,而为自己寻找的借口罢了。
    这样的觉悟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而后他又振作了起来,开始正视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开始认真思索自己作为海龙神之子的意义。
    之后他便告别了皇甫寻,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他主动向父亲承认了错误,并认真地跟着父亲学习如何治理国家,他处事稳重、性情随和,真正赢得了众人的尊敬与爱戴。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在九玄大陆上的经历,因为大部分经历如今看来都那么荒唐可笑,除了最后与皇甫寻的相遇。皇甫寻在他人生的转折点上起到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虽然那个少年本人也许并未认识到这一点。
    他怀着微妙的情愫,将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少年的身影深深藏在了自己的心坎里,寂寞时将它作为倾诉的伙伴,迷惘时将它作为导航的灯塔,脆弱时将它作为精神的支柱。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份无名氏赠送的神秘礼物,打开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段从芒宿神木峰上摘取下来的原木,拥有永恒不化的神力。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他日夜思念的少年,竟已成为芒宿新一任统治者。那一刻他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原来那个少年并没有轻易将自己忘却。同时他也一遍遍地问自己,不知那个少年最终有没有找到他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那个时候他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有一天他成了千代的海龙神,他一定要再度拜访芒宿,亲眼见一见那位年轻的统治者。他要主动向皇甫风音提议建立两国邦交,让两国的子民共同见证他们的友谊。
    但是这个愿望还没能实现,千代就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战乱和大曜人疯狂的屠虐。
    父亲战死疆场,母亲自刎殉情,千代子民们死伤惨重,深蓝清澈的千代海域一夜之间变成了修罗狂欢的血色圣地。
    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继位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与芒宿建立邦交,而是派遣使者向芒宿请求支援。
    他让年幼的弟弟带着半颗海龙珠逃亡异乡,而他自己则回到战场上去,一边保护着剩下的千代子民且战且退,避入寒冷的深海,一边还抱着一线希望,期盼着皇甫风音能及时率军赶到,救他们于水火。
    但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芒宿人始终没有出现。他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连带着心坎上那个少年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但是他依然在为皇甫风音寻找开脱的理由,也许他已经率军赶来,但是不敌强大的大曜军队;也许他在海上迷失了方向,与他们错身而过;也许他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绊住了,无法抽身前来;更也许……他根本没有收到自己的求援信。
    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千代的子民一个接一个死去,他几近崩溃。他曾一度想要与子民们共存亡,但是他身边的一个老仆却将他关入龙冢,让他逃过了大曜人扫荡式的屠杀。
    这之后不知过了多久,龙冢之门终于被打开。然而前来迎接他的不是千代的子民,而是芒宿国的尊主,皇甫风音。
    风音告诉他,其实他很早就收到了求援信,但是他不能出兵相助因为宿命如此,因为千代必须灭亡。
    第五章 龙神殿遗址(十九)
    往事已如烟,但仇恨仍未泯。
    海龙神缓缓睁开双眼,定定望着风音:“事到如今,我只想再问一次,你当初说千代必须灭亡,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希扬听到这话,禁不住吃了一惊,听这意思,好像跟自己原本猜想的情况有点出入啊。他不由看向风音,期待风音给个合理的解释。
    风音静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也还是当初那句话,无可奉告。”
    “为什么?!”海龙神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当初你说无可奉告也就算了,但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无可奉告是什么意思?”
    风音垂眸:“我曾发过毒誓,不论过去多少年,不论我是人是魂,这个誓言都不可违背。”
    陈希扬好奇插了一句:“你对谁发的毒誓?”
    风音转眸看了他一眼:“这个也无可奉告。”
    陈希扬嘴角抽了抽,换个立场想,如果他是海龙神,被告知说千代必须灭亡,但又不能说明原因,这种事情真的挺让人抓狂的。
    此时风音指尖的“破邪”之印已经被催动,只见一道道暖黄色光芒从咒印之中流窜出来,渐渐张成牢不可摧的结界,朝海龙神当头罩了下去。
    海龙神在乍见那道咒印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神色有些忡怔,连结界罩了下来也不闪不避。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看向风音,注视着他的眼睛:“风音,原来……我已经沦为邪灵了么?”
    风音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悲伤,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静静与他对视良久,才低声道:“阿汜,我送你入轮回。”
    海龙神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任凭咒印结界渐渐缠上他的身体,一道道咒符嵌入他的血脉,吞噬着他灵魂深处的邪念,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小银蛟不忍见兄长落得如此下场,扑过去抱住他的腰际,哭得涕泪交加,心痛不已。但是他知道风音是在为兄长超渡,虽然很想让风音停止,却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巴。
    海龙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幼弟,爱抚地摸了摸小银蛟的脑袋,轻声道:“方才我头脑混沌,一时没认出你来,伤着你了,还痛么?”
    小银蛟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抬起脸来望着海龙神:“哥哥只要能想起我来,我就很开心了,再疼也开心。”
    海龙神望着小银蛟依然稚嫩的脸庞,叹息道:“当初我将那半颗海龙珠托付于你,其实是为了保你性命,不想你却机缘巧合一睡万年。如今千代早已不复存在,这片海域早已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大海了,独留你一人在这世上,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小银蛟摇头道:“哥哥,大家都死了,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我也随你去!”
    海龙神苦涩地笑了一下:“你若也跟着去了,海龙珠还能交给谁?”
    小银蛟想也不想就说:“海龙珠不要也罢。”
    “海龙珠是千代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了,你舍得么?”
    小银蛟突然想起,苏泽还想跟他借海龙珠来着,他若死了,那海龙珠岂不是让外人霸占去了?这么一想,他果然又有点不甘心了。
    海龙神见他不说话了,便知他那一时冲动而升起的赴死的决心已成功被动摇。
    然后他轻轻抖了抖袖子,有几块神木碎片自袖袍中抖落,悉数掉在地上。风音的视线在触及那几块木片时,微震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神木有永恒不化之神力,当初海龙神将他赠送的那段神木制成龙冢锁匙,所以保住了这片龙冢,以及龙冢上方的龙神殿遗址。而海龙神将剩余的木片贴身藏在怀中,以至于这龙冢之中,唯有他的躯体经历万年不曾腐化。
    至于他为什么要将这些无用的木片珍藏至今,风音没有问,海龙神也没有解释。
    海龙神抬头再度看向风音,神色已趋于淡然:“当初你来寻我,我却将你赶了出去。后来细细一想,却又有些懊悔,我该耐心听一听,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你千里迢迢来到千代,应当不至于只是为了告诉我,千代必亡的吧?”
    风音颔首道:“我原想带你离开千代,虽然我保不住千代,但至少我能保你一命。但是当你掴了我一掌之后,我便明白,你是决计不会跟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