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满脸通红,额角都快渗出汗来了。
凰主收起笑意:“行了,不逗你了。”她转过身去缓缓走远,口中嗔道,“你出生之后,便被你父亲抱去家族中抚养,直到现在我才能见你一面,这一天我可是盼了好久。不过我看你,倒是不怎么期待。”
“不,我也很期待……”凤辅情急之下站起身辩解,却又似有所顾虑,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道,“很期待与母亲见面。”
凰主这才回转身来,微笑着望着他:“你们每一个,长得都那么相似,但不管有多么相似,我依然能分辨出你们之间细微的差别这也许就是母子间特殊的牵绊吧。”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撇过脸去,冷声道:“不过,你会在今夜突然求见,应当不是你自己的意思吧?”
凤辅面色一僵,低下头去呐呐无语。
“是不是你父亲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
凤辅犹豫了一下,才老实答道:“父亲说,等我接任凤辅之位后,第一要务便是……承担起……与凰主……”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凰主冷笑了一声:“你父亲也真是心急,你现在才多大,他就让你做这事了?”
凤辅忙解释道:“我已经成年了。”
“你的确已经成年了,但我……早已经年老色衰了。”
“母亲不老,”凤辅真诚地望着凰主的侧影,“父亲说了,母亲是初云国最美丽高贵的女子。”
“是么。”凰主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凤辅又道:“我家中至今仍珍藏着曾祖爷爷所绘的凰主肖像,我在小时候便有幸目睹过一次,当真……美得倾国倾城,无人能及。”
凰主听他提及曾祖爷爷,目光渐渐悠远起来:“你的曾祖爷爷……算是我这一世的初恋吧。”她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脸上隐约透出一丝少女般的娇羞,“他虽不是我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任凤辅,却是第一个走入我心里的人。”
凤辅静静听着,凰主每一世的寿命都长达一千年,她上一世涅之时,当时在任的凤辅将献出凤冠助她重生。她在重获新生,如婴儿般懵懂睁眼时,望见的第一个男人,则是她上一世生下的最后一个儿子,也是这一世第一位辅佐她的凤辅。
因为寿命的漫长,凰主的身体与心智的成长也比常人要缓慢许多,别人十几岁便进入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却需要长到几十岁,甚至上百岁。而在此之前,她依然需要在凤辅的协助下,承担起孕育子嗣的责任,保证凤辅纯正的血统不至于中断。
所以,他的曾祖爷爷虽然不是凰主这一世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第一个与她发生关系孕育子嗣的男人,却是恰好在她少女情窦初开之时,第一个撞入了她心扉的男人。
当她将襁褓中的男婴交托给孩子的父亲带走时,也许不曾想到,二十多年以后,他会以成熟男子的身份,回到她的身边,在他们相伴的短暂的几十年中,她真正品尝到了初恋的美好与失去的苦涩。
凤辅在凰主身后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道:“父亲说,您自从曾祖爷爷死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越来越无法敞开心怀接纳其他男子,就连我的出生,也是父亲一再请求之下才被应允。
“陛下,我一直能体会您内心的苦楚,我不敢奢望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什么,只希望……只希望陛下为了初云国的将来,能成全我一次,主要能诞下子嗣,我别无他求了。”
凰主沉默良久,叹息道:“你且退下吧,子嗣之事,以后再议。”
凤辅身子一僵,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画面明灭之后,出现在幽镜眼前的,依然是凰主的寝宫。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凰主身穿一袭雍容华贵的长袍,静静伫立在窗前,遥望着龙头山之下的万家灯火。
身后凤辅缓步踏来,低声道:“陛下尚未歇息?”
幽镜循声望去,发现此时的凤辅,比起之前的模样已经成熟了不少,举手投足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青涩拘谨的痕迹了。
凰主并未回头,只是定定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快一千年了,我日复一日地望着窗外山下的景色,屋瓦新了又旧,人们来了又走……只有我,每日足不出户地呆在凰宫之中,好生厌倦。”
凤辅望着凰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语气却是一成不变的恭敬:“陛下若是觉得枯燥乏味,明日我去山下寻一个杂耍班来,每日让陛下观看杂耍表演,也好排遣心中苦闷。”
“类似的杂耍,我不知看过多少回了,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样。”凰主神情懒散地收回目光,回头望了凤辅一眼:“怎么,这次入宫,又是为了劝我召你侍寝的事么?”
凤辅被她如此直白地戳穿来意,也不羞恼,只是垂首静默着。
凰主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日后再说。”
凤辅露出为难的神色:“陛下,涅之日将近,恐怕……”
“我的大限之日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你一再提醒!”
凤辅垂下眼眸:“臣惶恐。”
“你若真的惶恐,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凰主怒目而视,“你的脾气,真是跟你父亲一样固执!”
凤辅依然垂着双眸:“曾祖父年轻的时候,陛下也这么评价过他。”
“你”凰主一时气结。
却听凤辅继续道:“只不过那时陛下正处热恋之中,即便觉得曾祖父性情固执,也认为是好的。如今时过境迁,陛下再无热恋时的情趣,再相似的固执也只能让陛下觉得厌烦了。”
凰主辩不过他,气得冷笑:“你倒是变得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臣不敢。”凤辅神色淡定,“即便是伶牙俐齿,也是与曾祖父一脉相承。”
凰主终于忍不住拂袖怒斥:“滚,这段时间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九)
画面再度闪现时,却是到了某一日白天。
守在寝宫之外的小宫娥正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凤辅大步走来,忙欣喜地迎上去道:“凤辅大人,您可来了,凰主正叨念着您呢!”
“凰主身子如何了?”凤辅面有忧色,一边跟着小宫娥迈入寝宫,一边低声询问。
小宫娥叹了口气道:“病情尚且稳定,但这神智就……哎!”
两人进入卧房,见凰主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小宫娥立即噤了声。凤辅朝她挥了挥手,她便福身退了下去。
凤辅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挨近床边,察看凰主气色。凰主虽然睡着,但面色枯黄,双眉紧蹙,似乎睡得不太安定。
凤辅见她半个胳膊露在被外,怕她着凉,于是伸手为她掖了掖被子。
凰主浅眠受惊,睁开眼睛看向凤辅,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来了?”
“是,陛下,我来探望您。”
凰主伸出枯瘦的手,有些吃力地探向凤辅的脸庞,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好几日……不曾见到你了,你可有想我?”
凤辅蹙了蹙眉,他昨日才来探视过凰主,今日她便已经不记得了。口中却顺着她的意思答道:“我日日在思念您,所以便来看您了。”
“日日思念……呵。”凰主自嘲地笑了笑,“我已人老珠黄,还有什么值得你思念的?”
凤辅握住她的手道:“陛下,您在我心中,永远年轻美丽。”
凰主双眸微缩,目光却逐渐清明了起来。她重新打量了凤辅一番,才道:“你不是兆先?”
兆先,是曾祖父的名。凤辅垂了垂眸,低声道:“陛下,我是流琰。”
“……难怪。”凰主的目光又开始浑浊起来,喃喃道,“我就奇怪,兆先从不在我面前说好听的话,他总是让我生气……”
她顿了顿,又道:“有一次,我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听见他婉拒了一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年轻小宫娥。当时他面色冷淡地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呵,多么动听的情话,可他偏偏不愿当着我的面说。”
凤辅抬眸凝视着凰主,低声道:“天下女子,莫如凰主。”
凰主怔怔望着凤辅的面容,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摇了摇头:“不是,你不是他。你们一个个……都长得那么相似,但是你们骗不了我,你们都不是他,你们骗不了我!”
凤辅见她情绪开始激动,忙俯身抱住她,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低声哄道:“陛下,我是流琰,我不是兆先,我没有要骗您,真的。”
“对,你是流琰,你是流琰……”凰主不断呢喃着他的名字,似乎想努力将这个名字记住。
片刻之后,凰主又亲昵地牵起了凤辅的手,如天真的少女般问道:“兆先,我们从此以后都不再生孩子了,好不好?”
凤辅身子一震,脱口问道:“为什么?”
“我只爱你一个,就算你无法陪伴我走完一世,我也只愿爱你一个。我不想再生孩子,不想再看到那些长得与你一模一样的脸,不想再跟他们上床,不想再生下他们的孩子……兆先,你答应我,好不好?”
凤辅垂下了眼眸,握着凰主的手在微微颤抖。
“兆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凤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道:“……好。”
凰主于是握着凤辅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度陷入沉睡。
凤辅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默默凝视着凰主的睡颜,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凰主又缓缓醒转过来,这一次看向凤辅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流琰。”
“臣在。”
“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没有?”
凤辅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就只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吧,”凰主淡淡道,“有什么秘密,不要全部藏在心里,偶尔也跟母亲分享一下啊。”
凤辅渐渐卸下心防,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我虽然对于凰主与曾祖父的爱情无法感同身受,但若论‘喜欢’的感觉,我还是能体会一二的。”
“哦,”凰主似乎颇感兴趣,“说来给我听听吧。”
“十几年前,我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很聪明,也很乖巧,因为身份比较特殊,十几年来他一直被关在我的府邸中,鲜少有机会出门。但是他不哭也不闹,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懂事。”
凰主听着凤辅的描述,一边在脑海中勾勒那个孩子的模样,一边露出淡淡的笑容:“真想见见那个孩子啊。”
“您应该见过,几年前您驾临府上的时候,他曾远远见过您一面,不过可能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的确是没什么印象了。”凰主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玩味地望着凤辅:“流琰,你向来心思淡泊,与人交往从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近,但方才你提起那个孩子时的模样,才让人感觉到了你的真实。”
面对凰主语气微妙的调侃,凤辅莫名地红了脸。
凰主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多少年不曾见你脸红了,我还以为我的凤辅,早已不会再为什么事而情绪波动了。”
她顿了一顿,语气又转为严肃:“流琰,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心情,是一件好事,这至少证明,在你心目中,不仅仅只是治国安民这么一件事情。”
凤辅眉心微蹙,抬起头看着凰主:“陛下,您想说什么?”
“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带着你的那个孩子,还有初云国的子民们,离开初云吧。”
凤辅大惊失色:“陛下,您说什么?!”
“流琰,我快……撑不下去了……”
“陛下,您别多想。”凤辅握住她的手道,“您涅在即,这段日子必定难熬,但是只要捱过这段时间,只要您涅成功,你又会恢复到年轻时候的模样……”
“你不明白,”凰主无力地摇了摇头,“每一世,我都品尝过情爱的滋味,然后承受失去的痛苦,再然后,便是漫长而乏味的等待……等待这一世的终结。
“但这真的是终结吗?不,我每一世的记忆都会伴随着灵力在涅重生的那一刻继承下来,记忆越是厚重,我的情感防线便越是薄弱,这样千年复千年的轮回,让我煎熬得快要发疯,我不想再继续自我折磨下去了。”
她说着,求救般地望着凤辅:“流琰,算我求你,不要再逼我孕育子嗣,不要再助我涅重生,就让我在这一世,彻底长眠吧。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永生中得到解脱,而你,也不必为此失去性命。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情。好不好,流琰?”
凤辅沉默不语。半晌之后,他挣脱开凰主的手,后退两步在床榻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陛下,流琰自出生那一日开始,便被作为凤辅继承人而培养长大。流琰有记忆以来,知晓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对初云忠心,对凰主忠心,为了凰主,流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果流琰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导致凰主涅失败,流琰将再无颜面下九泉去见列祖列宗!请陛下为了自己,为了初云国的未来,三思啊!”凤辅说罢,伏下身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凰主望了他半晌,眼中乞求之色渐渐褪去,目光变得清冷绝望,甚至透出一丝恨意。
她仰面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冷声道:“流琰,你真残忍。”
凤辅依然匍匐在地,不断磕头道:“请陛下三思!”
场景又是一换,此时凰主已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而凤辅则片刻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低声请求她坚持下去,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幽镜觉得这一幕场景十分眼熟,略一细想,便意识到,这便是凰主驾崩那一天了。
只见凤辅一边握着凰主的手,一边回头怒喝:“人呢?凝魂仙怎么还没呈上来?!”
然后他看见自己假扮成小宫娥的模样,端着托盘低头走了进来,强自镇定道:“凤辅大人,药……药送来了。”
说罢,他在床榻前跪下身来,双手高举托盘,遮住了自己的脸。
凤辅未及细看,迅速从托盘中取过药碗,用汤勺匀了匀,然后舀起药汁,细细喂入凰主口中。
但是凰主已经意识模糊,药汁入不了喉,又从嘴角横流下来。
凤辅心中焦急,再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一口将药汁含入口中,然后一手托起凰主的后脑勺,倾身缓缓将药汁渡入她口中。
当时的自己抬头看到这一幕,深受打击,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此时凤辅不耐烦地喝斥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退下!”
他没敢露出马脚,仓皇退了出去。
此时凰主幽幽睁开双眼,突然抬手打翻了药碗,然后趴在床边,将手指插进自己喉间,强迫自己吐了出来。
凤辅惊呼道:“陛下,您……”
凰主抹了抹嘴角的秽物,抬起头望向凤辅,露出挑衅的神色:“几千年了,我被身为凰主的责任和义务牢牢禁锢在这凰宫之中,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鲜少能够如愿。如今,我心意已决,既然你们不肯让我如愿,我也不再让你们如愿!”
凤辅还想再说什么,但鼻尖突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味。他俯身去看那溅在地上的药汁,确定这异味是从药汁中散发出来的。
随即他又回想起来,方才送药进来的那名宫娥,身形偏高,端着托盘的双手也比同龄少女更粗大一些。
“镜儿!”他略一思忖,便已猜到那人身份,忙转身奔至门口,此时幽镜早已不知去向。
他正怅然间,忽听身后传来值守小宫娥惊慌失措的呼声:“陛下……陛下驾崩了!”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十)
记忆的画面逐渐淡去。
幽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凤辅道:“镜儿,现在你知道了吗,当初真正导致凰主涅失败的,不是你,而是她自己。而我,则是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幽镜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凤辅大人,您不必这样安慰我,虽然您认为主要过错不在我,但是,当时我的确产生了杀念,并已经付诸行动。这是不可掩盖的事实。”
凤辅笑了笑,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镜儿,你真的长大了,能再次与你见面,我很高兴,长久的心愿也终于可以了却。”
幽镜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是凤辅大人,我弄丢了您的半支凤冠,至今没能寻回来,你会生我的气吗?”
凤辅叹了口气:“当初我在龙头山留下那个幻境,的确是希望能找到你,让你带回万凤香的。但是现在,我已经看开了,初云国早已在历史中烟消云散,初云子民们也都不在了,更何况当初凰主赴死之心如此坚决,就算真的能让凰主复活,又能如何呢?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其实凰主说得没错,我的确过于固执了,正因为这份固执,让我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凰主内心的悲苦与绝望,也让我忽视了对你应有的关心与教导。你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我也有养育失职之处。”
幽镜怔怔望着凤辅,这番剖白让他心中欢喜却又不知所措。一直以来他心中只想着如何复仇,如何请求凤辅的原谅,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一旦卸下了罪人的包袱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凤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茫然,轻轻将幽镜揽入怀中,拍了拍他的背道:“镜儿,既然我已经放下了对初云国的执着,你也放下对的仇恨吧,我们一起入轮回,也许来世……我们还能再相见。”
幽镜鼻尖泛酸,下巴抵在凤辅的肩膀上,低声问道:“凤辅大人,如果还有来世,我……我可以不做您的晚辈吗?”
凤辅轻轻笑了一下:“不做晚辈,你想做什么呢?”
“我希望能做您的……您的爱人。”幽镜像个羞涩的孩子般,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自己心底深埋已久的愿望,随即他又掩饰着改口,“就算做不了爱人,做朋友也好,能和凤辅大人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我也很满足了。”
凤辅叹了口气,放开幽镜注视着他:“凰主总是说我这个人性子淡泊,不懂情爱。她说得没错,我的确对情感之事不太擅长,否则也不会一直对你的心思毫不知情。
“但是镜儿,我答应你,如果还有下一世,如果我们还有缘分能再相见,不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去尝试看看。我也想体会一下,那种令凰主不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忘怀的深入骨髓的爱恋,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幽镜一听这话,兴奋地两颊泛红,他忙伸出手道:“凤辅大人,您可要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呢?”凤辅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苏泽见他们二人大有相携而去的意思,不得不插嘴道:“凤辅大人,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事想请您帮忙。”
凤辅彬彬有礼地道:“你请说。”
苏泽将自己寻找火凤鸣石的缘由,以及被封在大理城南门上的两只白鹤的事情叙述了一番。
幽镜惊讶道:“怪不得我后来一直没能找到他们,原来他们竟遇到了这等事情。”
凤辅却有些意外地望着苏泽:“你想要寻找大曜神宫?”
“是的,只有找到大曜神宫,才能搞清楚大曜文明发展与消亡的始末。”苏泽目光坚定地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凤辅眼中神色幽然:“老实说,我至今不能明白,向来与我们初云井水不犯河水的大曜人,为何会突然对我们兵戈相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你一同去寻找历史的真相,但是如今我这样的灵识状态,是没办法实现这个愿望了。”
他顿了顿,凝眉沉思了片刻,又道:“至于那两只白鹤的事情,这倒不难解决。镜儿手里还有半支凤冠,用这半支凤冠帮助那两只白鹤破除封印,防止肉身腐烂,还是有些功效的。”
幽镜“咦”了一声,好奇问道:“怎么半支凤冠也照样可以使用么?我还以为剩下一半就无用了呢。”
凤辅道:“用凤冠制作成万凤香,不同的剂量达到的效果各不相同。凰主涅重生,需要恢复肌体、灵力和记忆,所以需要一整支万凤香才可以,但是如果只是满足其中一个条件的话,未必需要一整支凤冠的剂量。”
凤辅说话间,幽镜已经乖乖将那半支凤冠交了出来。
苏泽手中握着凤冠,心中忽然一动,拉着凤辅道:“凤辅大人,麻烦借一步说话。”
花嫁狐疑地看了苏泽一眼,不明白这家伙是要搞什么玄虚。
苏泽引着凤辅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凤辅大人,自从上次我和陈希扬进入了你所设下的那个幻境之后,陈希扬就开始变得怪怪的了。”
他说着,偷偷指了指一旁正在与幽镜闲聊的花嫁:“你也看到了,现在他体内好像同时存在着两种人格,一会是陈希扬,一会是花嫁,而且有的时候性格变得更奇怪,陈希扬不像陈希扬,花嫁不像花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因为在幻境中吸入了那种残留的香味所留下的后遗症?”
凤辅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我之前说过,因为万凤香剂量不同,所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当初你们身处幻境,或许就是因为吸入了残留的万凤香,激活了陈希扬前世的记忆。其中端木花嫁这段记忆所含的执念最重,这种执念所造成的后果,就是副人格反客为主地压制住了主人格的陈希扬。
“而你方才说,他有时候性格变得很古怪,既不像陈希扬,也不像花嫁,那是因为陈希扬在此之前经历过无数次轮回,每一世的记忆都或多或少地被激活了,只不过这些记忆相比主副两大人格来说,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但它们又的确是存在的,所以会在两大人格转换的间隙中偶尔表现出一些不太成熟的人格特征,从而导致了这段时间陈希扬性格的古怪多变。”
苏泽怔怔听完他的解释,脱口问道:“那我呢,当时我也在幻境中,而且比陈希扬更早闻到了万凤香的味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人格混乱呢?”
凤辅也觉得有些疑惑:“这就有些奇怪了,会发生你这种情况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对万凤香有较强的抗体,所以微弱的香气无法轻易激活你前世的记忆;另一种可能,就是你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前世的记忆可以被激活的。”
苏泽一怔,这才恍然大悟。他记得之前陈希扬对他说过,他的前世除了皇甫风音之外,其余几世都是在下三道轮回,能够再度转世为人,这还是头一遭。
如果以上三道作为记忆体来说的话,除了他这一世之外,就只剩下皇甫风音那一世了。而风音的记忆全都被他封印在自己的一魂一魄中,自己所谓的前世记忆,还真是干净得十分彻底。
想明白这一环之后,苏泽又问道:“那陈希扬的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
“这个不好说,那些零散的人格倒不足为患,主要是端木花嫁记忆中执念太重,如果主副两大人格之间互不相让,长期争夺主控权的话,可能会导致两种结果,一种是其中一个人格完全压制住另一个人格,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另一种结果就是,两种人格在角逐过程中两败俱伤,最后导致精神分裂,完全失去自主意识。”
苏泽吓了一跳:“演变成后一种结果的可能性大不大?”
凤辅摇了摇头:“可能性不会小。陈希扬的性格,从本质上来说,是所有轮回转世中最贴近花嫁的一个,就好比左手与右手的战争,你认为那一方会获胜?”
他见苏泽一脸愁苦,急得团团转,不由笑了起来:“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着急,后果听起来虽然比较严重,但这也不是毫无解决之道。”
苏泽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快指点我一下!”
“关键还是在万凤香的剂量。”凤辅解释道,“因为当时陈希扬吸入的万凤香剂量太少,仅仅只是激活了他前世的记忆,却不足以使各种人格实现相互重组、融合。如果能让他补入足够剂量的万凤香,促使人格间的融合,就能消除眼下主副人格互相倾轧的后遗症了。”
苏泽听得跃跃欲试,问道:“幽镜手中那半支凤冠,用来治疗白鹤和陈希扬,剂量够么?”
“应该够,”凤辅点了点头,“陈希扬需要的只是人格重组,而白鹤需要的是肌体再生,他们都只需要一部分剂量就可以了。”
凤辅说着,在苏泽眉心点了点,随着一道灵光没入他的皮肤,万凤香的制作方法直接以灵识的方式印入了苏泽脑内。
只见凤辅淡淡笑道:“你和陈希扬帮助我找到了镜儿,这就算是我回赠给你们的谢礼吧。”
第五章 灯火阑珊处(十一)
花嫁见苏泽拉着凤辅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说了半天,忍了又忍,终于耐心告罄,走过去问道:“苏泽,你拉着凤辅唧唧咕咕说什么呐,有什么不能让我们听的?”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随便聊聊。”苏泽见花嫁走过来,立马止住了方才的话题,一边打着哈哈敷衍花嫁,一边冲凤辅使眼色,希望他保密。
凤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幽镜也跟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牵起凤辅的手道:“凤辅大人,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赶紧一起入轮回吧!”
“等一下!”苏泽突然又喊了起来。
“你又有什么事啊?”幽镜不耐烦地瞪他。
“那个,我想问一下,比我们先进来的那几个同伴,他们都去哪儿了啊?”
“这个嘛……”幽镜的眼神开始飘忽。
凤辅看了看他,问道:“镜儿,你对他们的同伴下手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幽镜连忙摆手,“我只是给他们施了一道幻术,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
苏泽见他声音越说越低,不禁狐疑地想,这话怎么听着另有玄虚。随即他想到,之前曾有两批人马擅闯此地,最后都没有再出去,该不会就是因为被幻境所困,所以……
他刚生出不好的预感,便听凤辅已经先一步开了口:“镜儿,不可胡闹,若造太多杀孽,是要损阴德的,还是尽快将他们的同伴们放了吧。”
幽镜颇有些委屈地道:“我一开始也没想把他们怎么样,所以就远远地施了个障眼法想逗他们玩玩。没想到他们之中竟藏了一只麒麟凤辅大人您也知道,麒麟和是天生宿敌,互不相容的,我只继承了一半的灵力,哪里是那麒麟的对手。
“好在那只麒麟尚未完全觉醒,而且嗅觉也好像不太灵光,一时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所以我就干脆有多远躲有多远咯。如果要放了他们也行,”幽镜说着,看向花嫁和苏泽,“我只能给你们指个方向,你们到了那里,撤掉障眼法便是了,我是不敢和那只麒麟碰面的,免得跟他起冲突。”
苏泽忙点头答应。
于是幽镜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草图,又将撤出幻术的方法告诉他们,便与凤辅一起化作灵光入了轮回。
苏泽不敢有丝毫耽搁,忙拉着花嫁循着草图指示的方向寻去,果然没过几分钟便找到了破除幻术的入口。
苏泽站在入口处不敢进去,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听见混乱打斗的声音,以及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他听得十分焦急,忙对花嫁道:“快撤掉结界,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花嫁倒是没有他这么着急,气定神闲地道:“你然我撤我就撤?你好歹给我点报酬吧?”
“报酬?”苏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是在救人耶,你居然跟我谈报酬?”
花嫁一脸淡漠的表情:“里面的人暂时死不了,这个我有数的。更何况,他们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