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想知道啊,但是尊主这几日心情不好,不准奴婢近身,奴婢也是无可奈何……”繁茜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委屈。
花嫁皱了皱眉,低声咕哝道:“风音这家伙,究竟在别扭什么?”
繁茜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心道,尊主究竟在别扭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花嫁离开银琅殿后,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确定繁茜并未跟来,便转身朝尊主寝殿走去。
到了殿门外,他驻足犹豫了一下。按照正规的礼仪,他应该先在门外等候,经通报之后再入内的,但因为他身份特殊,风音特许他可以随意进出寝殿。
而此时的他,因为跟风音冷战,所以各种礼仪都做得很足,不经通报就进去的话,显得自己很没有原则,但若要通报……他总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
纠结了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不拘小节,径自推门踏了进去,守在门外的侍从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像往常一样对花嫁的越矩视而不见。
室内很安静,床幔半掀,一眼便能看见风音卧床的身影。
花嫁轻轻走到床边,挨着风音的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风音的额头,又把了把他的脉息,然后沉下脸道:“堂堂一位尊主,居然谎称生病不上早朝,风音你真是越来越可以了。”
风音眯起一条缝看了看花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谏言长老啊。”
花嫁见他不再装睡,便板着脸起身要走。
风音赶紧坐起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际,一叠声地道:“花嫁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成么?”
花嫁冷笑道:“尊主何错之有,我怎敢生尊主的气。”
“我不该称病不上早朝,不该耍心机骗花嫁过来看我。”
“你……”花嫁虽然猜到风音装病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对他心软,却没有想到风音会如此坦然地说出来,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了。
风音得了便宜还卖乖:“花嫁,你知道么,昨晚上繁茜给我出了什么样的馊主意,她居然让我自己折胳膊断腿,用苦肉计来蒙骗你。”
花嫁一惊,飞快地将风音从头打量到脚,确定他并未真的断胳膊断腿,心中稍安,同时默默将繁茜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个遍。
只听风音继续道:“但是我知道花嫁最舍不得看见我虐待自己了,如果我真按照繁茜说的做,你必定会更加生气,我再怎么愚昧迟钝,也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犯两次错不是?”
这话让花嫁心里颇为受用,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下,哼哼了两声道:“知道就好。”
风音收拢双臂一用力,将花嫁带回到床上,然后翻身压住他的身子,生怕他逃走。花嫁却也没有挣扎,任由风音压着自己,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两人在床第间的相处模式。
风音知道花嫁已经开始妥协,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霸着花嫁,并将下巴抵在他胸口,恳求道:“花嫁,对我笑一笑吧,笑了就表示你原谅我了。”
看着风音像一只大型宠物犬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眯起双眼讨好着笑的模样,花嫁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土崩瓦解。
但是要他现在就对着风音笑出来,他还做不到。
风音继续不依不饶地求着他,完全抛弃了身为尊主该有的威严。
花嫁拗不过他,只好牵起嘴角笑了一下,算是敷衍过去了。
风音于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侧着头将脸贴在花嫁的胸口,闭上眼睛聆听花嫁的心跳声。
两人无声地依偎了片刻,花嫁却依然感到心里不踏实。明明此刻幸福就抓在手中,他却总是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所包围,仿佛这样的幸福会转瞬即逝。
而后,他终于想起了引起这种不安的根源,眼中渐渐涌起了悲伤的情绪,将脸埋入风音发间,喃喃道:“风音,雪烙死了。”
风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下去,他垂下了眼眸,低低应了一声。
其实在雪烙下葬的前一日,他便已经收到了这个噩耗。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无疑是深重的,但他心中却十分明白,雪烙的死,不过是命运之轮开始转动的先兆罢了。
花嫁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并未注意到风音那超乎寻常的平静和镇定。他的视线落在风音那一头银色发丝上,像是被刺到一般,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
只见他伸出指尖勾起风音的一缕发丝,继续道:“雪烙死了,月刹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心里的难过,和月刹的不一样。更多时候,我想到的是你、是我自己。我心中总是怀着忐忑与不安,我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像雪烙那样,突然之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算想再见一见你,也不能够……”
风音突然低头吻住花嫁的唇,截断了他的话。
他的吻耐心、温柔而细致,却又滔滔不绝、绵延不断。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吻着花嫁,唇齿间却隐约透出一丝放纵的悲凉。
花嫁似乎感应到了风音的情绪,他缓缓闭上双眼,伸出双臂回报风音,尽可能迎合他的索求。
风音吻到情动,不由自主地一再深入、纠缠,直到两个人都透支了心力,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
花嫁脸颊酡红,双眼微澜,泫然欲泣。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风音的衣襟,不断重复着:“风音,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先我而去,你一定要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风音低声给出了承诺。
然后他又一次吻住了花嫁,久久不愿放开。两人就这样耳鬓厮磨,抵足而卧,缠绵至深夜。
第一章 曜神后裔(三)
这之后的一段时日,神木峰又恢复了平静,风音还是像往常一样履行尊主该做的一切义务,而花嫁也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氛围和谐得就像完全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一样。
但是花嫁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只是风音不说罢了。
几个月之后,大曜军队突然发动了对千代的袭击。
千代的使者千里迢迢来到芒宿,手捧求援书跪在神木峰银琅殿上,尚未吐出一个字,便已经气绝身亡。
这是在千代土生土长的一条鲤鱼,离开海水之后便已水土不服,再加上他在岸上徒步行走了几天几夜,终于在见到芒宿尊主的那一刹,筋疲力尽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曜与千代的战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银琅殿上诸位长老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他们对千代的不堪一击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千代有海龙神亲自守护,而大曜人,不过是名存实亡的曜神后裔罢了,双方实力悬殊,不堪一击的原本应该是大曜人才对。
他们议论过后,都将视线投向了高座之上的风音,等候他的示下。
风音默默看完手中的求援书,然后神色平静看向躺在殿下的使者遗体,吩咐道:“好生将千代使者厚葬了罢。”说完便散会离去。
长老们面面相觑,看尊主的意思,似乎没有要出兵的打算?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一直以来,千代与芒宿都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存在什么恩怨,芒宿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边远小国而与邻国大曜为敌。
只有花嫁,忧心忡忡地望着风音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众长老离去之后,花嫁来到风音的书房,看见风音正在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此时不便打扰他,花嫁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了,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音批完一本奏折之后,抬眼看了看花嫁,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花嫁回过头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风音,这样真的好吗?”
“你指什么?”
“你明白我指什么。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朋友,就是千代的龙神之子吧?而且据求援书中所述,老龙神战死,继承龙神之位的就是他了。我不觉得你会是置朋友于危难而不顾的人。”花嫁说着,站起身走到风音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望着风音,“风音,告诉我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风音沉默了片刻,搁了笔道:“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千代。”
“一个人?”花嫁一怔。
“是的,一个人。”
花嫁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风音道:“如你所想,我的确不打算发兵支援千代,即便现任的海龙神曾经是我的至交好友。”
“能告诉我原因吗?”花嫁问道,“不发兵的理由,以及,你要独自前往千代的目的。”
风音叹了口气道:“千代的灭亡,是必然的,它的命运和芒宿一样,区别只在于时间的先后罢了。”
这句话更让花嫁吃惊,他深深看了风音一眼,问道:“风音,你已经……完全放弃芒宿了吗?”
“如果是这样呢,”风音抬头回视着花嫁,声音平静到令人遍体生寒,“我很有可能会成为芒宿历史上遭人唾骂的亡国昏君,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花嫁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绕过书桌,走到风音身侧,伸出手搂住风音的肩膀。
“就算你会成为亡国昏君,你也是我的风音,我一个人的风音。”花嫁低声道,“所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骂你,你也不能看轻自己。至少,你还有我。”
第二日清晨,风音醒来之后,吻了吻仍在熟睡的花嫁,便独自一人轻车简装地离开了神木峰。
他没有直接往千代的方向去,而是绕道进入大曜境内,一路上走走停停,留意观察大曜国内的风土民情,并对现任的大曜统治者进行了初步的了解。
大曜人骨子里便十分好战,自千年之前分裂为四个国家之后,相互之间一直征战不息,谁都想一举吞并其他三个国家,建立唯我独尊的帝国霸权。
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能够实现这个梦想,反倒是一个出生于乡野、名不经传的平民小子,高举“一统大曜、杜绝战乱”的大旗一步步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他所提出的“用战争杀死战争”的理论虽然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意外地同时迎合了各国贵族与平民两大阶层的心愿,反而将各国的统治者推到了广大民众的对立面。
这位年轻人的名字也十分古怪,以曜为姓,自称是曜神后裔中血统最纯正的子孙。他舍弃了原来的名字,择曜为姓,取名曜紫微。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女气的名字,却蕴含了他内心不可一世的帝王霸业之梦。
据说曜紫微年少时期遇到过一位相师,那位相师在细看了他的面相之后,立即下跪叩首,声称自己是在给未来至高无上的帝王下跪。
曜紫微一脸茫然地询问缘由,那位相师解释道,他的命宫主星显示的是紫微星。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拥有了帝王之相。因此,紫微星又名帝王星,一生得贵人相助。
果不其然,在其后的征伐道路之中,不断有能人异士主动来投靠他,其中就包括了一位高深莫测的谋士,以及七位战力高强的将军。
曜紫微在这些贵人的帮助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崇拜他、追随他,拥立他为大曜新的帝王,而他麾下的精锐部队也越来越强大,不出几年,他便率军横扫四国,统一了政权,建立了大曜国。
在他登基那一日,有臣民提议,“大曜国”这个名字不够霸气,应改为“大曜帝国”。
曜紫微哈哈笑道:“现在就称帝国还为时尚早,等到我一统九玄之日,才是大曜帝国诞生之日。”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曜紫微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的目标是继续征服大曜周边各个国家,做整个九玄大陆的霸主。
而位于大曜东面临水的千代,则是曜紫微正式踏出这世界征程的第一步。
“曜紫微……么。”风音在了解到关于此人的大致信息之后,低低冷笑了一声,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千代方向去了。
当抵达千代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此时的千代已经名存实亡,但是大曜军队依然没有从海上撤军,因为他们没有抓到新一代海龙神,也不曾找到他的尸体。只要没有确定海龙神死亡,千代对大曜潜在的威胁便依然存在。
风音绕过了大曜军队的搜索范围,进入了建造于深海之中的龙神殿。
偌大的龙神殿,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被大曜人洗劫一空的狼藉模样。
风音穿梭在神殿之中,细细寻找海龙神你岬淖偌!k不知道你岵厣碓诤未Γ但是既然大曜人不曾找到他的尸身,说明他一定还活着。
最后,他意外地发现,在龙神殿之下,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龙冢,而龙冢的门锁竟是用当初风音所赠的神木制作而成。
风音伸手摩挲着那道门锁,心中百感交集,我几乎可以想象,你岫运们之间的友情有多么重视,此刻对自己的恨意就有多深。
他突然有些胆怯,不敢推开这道门,不敢面对你帷k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却没想到连日来自己所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几乎功亏一篑。
他在龙冢之外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毫无意外的,他找到了被反锁在里面的你帷4耸钡你嵋丫消瘦得不成人形,再也没有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崽到脚步声的时候,惊喜地抬起头来,在看到风音的瞬间,他眼中的光芒凝了一凝,然后渐渐黯淡了下去。
“是……你?”你岬牧成弦丫完全没有了惊喜。
“是我。”风音朝他走去,“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你的求援信,所以我来了。”
“一个月前?”你崂湫α艘幌拢“从芒宿到千代,需要一个月?”
“不需要。”风音平静地道,“但是中途我去了别的地方,所以来晚了。”
“……”你嵬着满头银发的风音,眼神陌生地就像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陌生人告诉他,虽然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求救信,但是因为中途有事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一个月之后才来到这里。
神色淡然地就像是在解释为什么错过了一次普通的邀约罢了。
过了良久,你嵛实溃骸八以说,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不曾考虑过向千代伸出援手,对么?”
“是。”
“千代的存亡――我的国家的存亡,在你看来,根本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对么?”
“……是。”
你峥始仰天大笑,一直笑到泪流满面。
“我曾经视你为知己,我以为你对我也是抱着同样的认知的。但是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跟你,也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风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你崞松先ゾ咀x朔缫舻囊陆螅“你是专程来欣赏我落魄的模样的么?”
“不,我来,是想告诉你,”风音淡淡看着他,缓缓说道,“千代灭亡,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啪――”你崤不可遏,扬手甩了风音一个响亮的耳光。
第一章 曜神后裔(四)
风音虽然无法改变千代的命运,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他还是想为你嶙鲂┦裁吹摹
但是你峁断拒绝了他,宁愿死在龙冢之中,也不愿接受风音的好意,苟且偷生地活下去。
从千代回来之后,风音越发陷入了沉默,除了偶尔与花嫁交谈几句,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批阅奏折,一关便是一天。
到了夜间,风音将花嫁留宿在自己寝殿的频率也逐渐增加,繁茜生怕他纵欲过度,好几次想出言提醒,但一看到风音沉默的脸色,只能生生将话头咽回去。
只有花嫁心里清楚,其实风音留他,并非为了与他欢爱,更多时候,风音只是单纯地想要抱着他睡,时常会在睡梦中一遍遍唤着“花嫁”,想要诉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像是得不到救赎的孩子,委屈地痛哭失声。
渐渐地,花嫁能感觉到,白天的风音,试图用沉默与坚毅武装自己的内心,却总是在夜间无意识地暴露出自己的软弱。而身为芒宿国的尊主,他的软弱只能在花嫁面前表现出来。
千代亡国的消息,在九玄各国掀起一阵浪潮,余韵尚未止息,便又传来了大曜军队攻打初云的消息。
这一次,没有人再跑来求援,但是银琅殿上的长老们却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淡定了。
“大曜人想干什么?”年轻的长老濮阳咏皓义愤填膺地站出来道,“难不成他打算吞并周边各个国家不成?”
濮阳家族的其他几位长老纷纷站出来声援道,“大曜人太嚣张了,就算是曜神后裔,也不能无视各国之间的和平协议啊!”
“是啊是啊,之前他们自己内部打来打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把战火烧到了千代和初云。那是不是接下来,就轮到垩白和我们芒宿了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我们得想办法制止大曜人这样胡作非为!”
他们群情激烈地讨论了半晌,终于有人提醒道:“诸位,该不会忘了此处是银琅殿,而不是你们濮阳家族的会议室吧?”
说话之人是长老中年纪最长的空桐钦峰,显然是早已看不惯这几个濮阳家族的年轻人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要借此机会教训他们一下。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濮阳良遂,见空桐钦峰发话了,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开口道:“空桐长老说得是,这件事,还是应听凭尊主决策。”
濮阳咏皓等人于是立即安静了下来,静候风音发话。
大殿里寂静良久,才听风音淡淡道:“这件事,你们认为应该如何?”
什么啊,搞了半天是没主意啊。濮阳咏皓心里冷笑了一下,脸上却是一派正义:“尊主,现在大曜人正在集中军力攻打初云,我们不妨趁此机会主动与垩白联手,从背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既能让那嚣张的大曜人吃点教训,又能给远在南边的初云解了燃眉之急。”
他话音一落,便立即得到了同族长老们的响应,纷纷赞叹这真是一石二鸟的妙计。
更有一些后辈趁此机会拍他马屁:“咏皓长老自小熟读兵书,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啊,若是让咏皓长老率军出征,必定马到成功!”
濮阳咏皓听得心中十分得意,目光不断向尊主宝座的方向瞟去,就等着风音下令让他率军出兵了。
然而风音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还有别的事么?”
“呃?”这话题太跳跃了,众长老都没有反应过来。
风音只好又问了一遍:“诸位长老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上奏么,没有的话,就散了吧。”他说着,神情慵懒地站起了身。
“尊、尊主……”濮阳咏皓不可置信地唤住了风音,“方才那个提议……”他怀疑风音是不是突然之间健忘症发作,把他刚才说的那条妙计给忘了。
“哦,那个提议,以后再说吧。”风音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率先离开了银琅殿。
众长老渐渐散去,只有濮阳咏皓仍怔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同族的长老们从他身旁经过,都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人安慰道:“你别太往心里去,也许等尊主想明白了,会采纳你的建议的。”
也有人不怀好意地道:“这段时间,尊主的性情越来越古怪了,听神木峰上的人说,尊主几乎都不跟人说话了……哦,除了那个端木花嫁。难不成有断袖之癖的人,性格都会变得很古怪?”
立即有人制止他:“这里是神木峰,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挑了挑眉,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再造次。
“皇甫风音……”濮阳咏皓在心里默默地咬牙,“现在不采纳我的提议,绝对是你的损失,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待这最后一拨人也离开神木峰之后,花嫁才缓步从拐角处转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与他一起听墙角的繁茜。
方才这几个濮阳长老的调侃之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其中关于断袖之说,既是对尊主的不敬,更是对花嫁的侮辱。
繁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嫁的脸色,她以为花嫁会恼羞成怒,但是没有,花嫁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走远,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繁茜,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尊主了罢。”
“嗯?”繁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尊主最近似乎一直在为什么事而烦恼着。”花嫁道,“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之言,不值得拿去玷污尊主的视听。”
繁茜仔细一想,才回过神来――花嫁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风音罢了。
此时花嫁已经缓缓走远,繁茜向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轻声道:“繁茜……替尊主感谢您。”
在苏泽沉睡的这段时间,百鬼穴又发生了几次内部结构崩塌的迹象,想必是鬼首消失以及麒麟珏被夺走之后,百鬼穴接连失去两大能量源泉,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未免多生事端,原本打算原地休整片刻的众人只能立即离开此地,对于尚未苏醒的杨臣修和苏泽,他们只能费点劲,两人一组抬着他们走了。
一路上,李思考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忐忑开口道:“我说,你们会去救纪玖的吧?”
“当然会。”骆柒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拿麒麟珏换纪玖?”李思考还是心里不太有底,尤其这麒麟珏可是杨臣修和符宁止的共同所有物。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符宁止。现在杨臣修不省人事,唯一有决定权的人就只有符宁止了。
符宁止拨弄着手中的麒麟珏,半晌才道:“这东西原本是用来护疆佑民的,如今既然垩白早已不存在了,留着它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不如用它去换一条人命还更值当一些。”
李思考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抱住符宁止感激涕零:“符宁止,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和纪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的!”
众人黑线,听李思考这口吻,难不成已经把自己和纪玖看做一个整体了?
“但是杨臣修那边,没问题么?”陈希扬问道,“是否等他醒来之后问一下他的意见?”
“他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了。”符宁止冷冷道,“他的梦想不是登上百鬼穴的统治地位么,现在百鬼穴已经崩塌了,对他来说这个梦想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他醒过来以后,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吵架或者打架我全都奉陪,反正我们两个人的恩怨,也该趁此机会有个了结了。”
众人汗,吵架的话,凭杨臣修那伶牙俐齿的一张嘴,估计符宁止是占不到什么上风的,但是如果打架的话,杨臣修绝对不是符宁止的对手。
以杨臣修的性格,绝对会是扬长避短的那种人,所以打架这种情况,会发生的概率估计会很小。至于吵架么……估计最后又会演变成杨臣修逗符宁止炸毛的情景。
不过以前两人虽然关系不算非常和谐,但好歹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恩怨,如今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两人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实在很难说了。
略过了这个话题之后,众人开始商讨如何与马弈攸那伙人交换人质的事情。
虽说符宁止已经答应了用麒麟珏交换人质,但是大家还是觉得,能在救出纪玖的前提下,同时保住麒麟珏那是最好不过了。但这只是最理想的一种状态罢了,万一无法实现,也只能做好放弃麒麟珏的准备。
陈希扬提醒符宁止先将附着在麒麟珏上的天地二魂和神兽烙印取下来,因为相比麒麟珏,显然这两样东西对符宁止来说更加重要。
同时,为了提防对方耍诈,企图拿了麒麟珏又不肯交换人质,所以他们这一方由谁来做与对方交换的代表很重要。
“那个……由我来吧?”李思考弱弱举起了手。
“你?”众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那个……虽然我没有你们这么厉害,但是……你们不是担心对方耍诈么,万一他们用假的纪玖来交换麒麟珏怎么办?我和纪玖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好歹也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我有自信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纪玖的真伪。”
“你没问题吗?”骆柒不放心地问。
“我一定会保护骆柒的!”李思考鼓起勇气道。
骆柒想了想,然后拍了拍李思考的肩膀道:“那就拜托你了。”
其实要说对纪玖的了解,从少年时期就和纪玖混在一起的骆柒,可以说一点也不输给李思考,但是李思考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出请求,想必也是为了表现出对纪玖的心意,骆柒不忍心拒绝他,只能给予鼓励。
第一章 曜神后裔(五)
一行人来到上次与蒙面人交换人质的地点,发现对方早已恭候多时。这倒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人质在对方手上,他们自然是要提前到达,也好多做准备。
只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出现的蒙面人,数量比上一次还要多出三人。
众人都有些惊讶,他们原本以为马弈攸和他的同伴不过是两个为了钱财豁出命去的亡命之徒,却没想到这个亡命之徒的规模比原本想象的稍微大了些。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人手怎么样也不会太单薄,只要有利益可分,临时拉一伙人一起干一票,也不算什么难事。
“东西已经拿到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嘛。”开口之人似乎就是上次与他们交易的那个人,虽然蒙了面又用了变声器,但声线跟上次听起来差不多,所以很好辨认。
骆柒心系纪玖安危,没有心情跟他们周旋,开门见山地问道:“纪玖呢,先让我看看他,等确定他安然无恙了,我们才能把东西给你。”
蒙面人没有异议,朝身后的同伴挥了挥手,其中一个蒙面人便拖过来一只麻袋,解开袋口,露出纪玖的脑袋。
纪玖似乎被蒙得久了,骤然见到亮光,一时间还有些茫然。
骆柒瞬间暴躁了:“你们居然把他栓在麻袋里面!也不怕闷死他!!”
那蒙面人笑道:“这不还好好活着呢吗,放心,我有在麻袋上钻了很多孔,闷不死他的。”
“你们这些混蛋,简直不把他当人看!”骆柒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就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莫传延一把拽住他道:“别冲动,我们现在是来跟他们交换人质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选择确定纪玖没事就好。”
骆柒总算是有点冷静下来了,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
陈希扬高声道:“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们按照约定把麒麟珏带来了,你们也该履行承诺放人了吧?”
对方道:“是不是真的麒麟珏,要验过才知道。”
陈希扬接口道:“那么麻袋中的纪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精神状态是否良好,我们也要验过才知道。”
李思考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没错,最好别让我们发现纪玖身上少了一根寒毛。”
对方冷笑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只是让身后一名同伴将纪玖从麻袋中解放出来,但全身上下依然五花大绑着,就这样被蒙面人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了几步。
同时符宁止也已经将麒麟珏交到了李思考手中,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方案,由李思考负责对纪玖的真伪进行鉴别,其余人则在他身后随时做好准备,一旦发现对方要耍什么花招,他们立即出手。
李思考接过麒麟珏后,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骆柒不满地催促他,“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我……我突然有点害怕……”李思考支支吾吾着,靠近骆柒,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我怕我一时紧张,没能鉴别出真正的纪玖……”
“我擦!”骆柒又暴躁了,“这小子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亏得我之前还很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