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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人中尊称他一生楼主,见者跪地,无不心存敬畏,仿佛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立刻把生命献祭给他。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楼雪衣自己从不穿白衣,也从来不让他唯一的儿子穿,他漆黑的修身长袍始终充满了一种独特的慵懒和神秘感。
    这个男人容貌看起来仿佛冰雕玉砌般,五官精致完美,一头乌黑长发几乎要垂落到地上――叶小楼一直觉得他爱惜自己的头发高过大多数人的性命。原因就是叶小楼曾经看到过一个侍女因为弄断了他的一根头发,而被活生生的砍断了手指。
    叶小楼眼里先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像是大白天里看见了一个鬼魅。
    楼雪衣皮肤雪白,年轻俊美的脸仿佛常年被冰凝固住了一样,他静静地看着叶小楼,眼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楼主。”叶小楼下意识的要单膝跪地,但猛地想起来什么,又站直了身体。
    楼雪衣看了他半晌,突然勾起唇角,“你叫我什么?”
    他的瞳孔湿润,狭长的眼眸看起来动人心魄,然而他的目光却如冰雪般冷冽,即使笑起来,笑容也有种说不出的残酷和邪气。
    叶小楼冷冷道:“楼主权倾江湖,少卿即便已经不是雪衣楼的人,称您为医生楼主,有何不对?”
    楼雪衣身形一闪,下一秒他就站在叶小楼面前,凑近了他的脸。
    叶小楼一动不动。
    楼雪衣像是在欣赏他一样,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蛋,锋利的指尖划破了他的皮肤。
    “你以前……不是这么叫我的。”楼雪衣微眯着眼睛,轻笑的看着他。
    如果他对谁露出这样的笑容,那个人恐怕会立即甘愿为他赴死也说不定。
    叶小楼曾经也会,而且他恐怕就是这么死过了一次。
    “那我该叫你什么?”
    楼雪衣的脸离的他那么近,叶小楼几乎可以看得到他根根纤长柔软的睫毛,他的眼眸如同宝石般温润,简直能让人深陷进去。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冰雪穿透般的气息,叶小楼刹那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张脸……他还见过另外一个人,有着和楼雪衣同样面容的男人。
    “回来吧,小楼。”楼雪衣在他耳边轻叹,“爹爹当初不该丢下你,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不。”叶小楼轻声说:“你不是我爹爹。”
    第一百八十九章你不是我的爹爹
    叶小楼无法原谅楼雪衣,因为他始终对这个人恨不起来。
    他十几岁的时候,曾有无数个夜晚眼含杀意,想要费尽心思杀掉这个人,虽然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别说楼雪衣自身的武功深不可测,光是楼中那些护卫,叶小楼都没有把握对抗得了。
    也许他根本就是太过软弱,想就此解脱也说不定。
    不过对于现在的叶小楼而言,那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叶小楼对楼雪衣的感情始终是十分复杂的,但多年以后,他在这个梦境的世界里再次见到这个男人,除了第一眼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以外,他竟然没有以往那种强烈而复杂的心情。
    “你不是我爹爹。”叶小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的爹爹,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楼雪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眼底有刹那的不可置信。
    “你长大了啊……”楼雪衣微微垂下睫毛,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叶小楼脸上被他划破的伤痕,动作轻柔,隐隐带着一丝歉疚的意味。
    “我一直都该到诉你。”楼雪衣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他的眼里没有戏虐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悲哀,“杀死婉儿的,不是雪衣楼的人。”
    “我知道。”叶小楼顿了一下,低声道:“但他确实是因你而死。”
    楼雪衣轻轻笑了一下。
    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叶小楼从年幼稚嫩的孩童一直成长到了如今这样,而如今的叶小楼,容貌精致漂亮,甚至比以往还要出色,看着他时的目光也已经完全不同以往。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的,永远只注视着雪衣楼楼主的叶少卿了。
    楼雪衣微微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的小楼,终于长大了……”
    叶小楼几乎抑制不他眼里的泪珠成串的往下滚落,心里仿佛像刀割一样疼的彻骨。
    楼雪衣接住他眼里流出来的一滴眼泪,然后紧紧握在手里。
    他久久的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最终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叶小楼的身体已经开始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座象征着武林权力之巅的雪衣楼。
    叶小楼心中疼痛难忍,就算是当初落入湖底,冰凉的湖水淹没他的时候,都没有让他像现在这样,这种感觉仿佛像是他的心脏被活生生的挖下了一块肉,疼的寒冷彻骨。
    “爹爹!”
    叶小楼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不要哭。”男人低沉的声音道:“小楼乖,不哭了好不好?”
    叶小楼仿佛被噩梦死死包裹住,快要被完全淹没了一样,他紧闭的双眼中有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滚落,两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看上去非常骇人。
    啪的一声。
    叶小楼猛地睁开眼睛,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天花板的空白,然而脸上的痛确实火辣辣的,提醒他已经醒过来的事实。
    他的下巴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叶小楼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泪水流出来,他的视线清晰了很多。
    “爹爹?”
    项炎紧紧盯着他,冷酷的面容隐隐带着一丝焦虑,她的下巴上甚至还有铁青的胡渣显了出来。
    项炎一向很注意仪表,叶小楼经常倚在卫生间的门口,看着他刮胡子,项炎赤裸着上半身,微微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那个时候的样子非常性感且迷人,叶小楼倚在门边一直看着他刮完,然后再把他推出去自己上厕所。
    他这样子看上去有种成熟男人沉郁的魅力,然而她的眼里血丝满布,看上去是只有些憔悴。
    自叶小楼被带回来那一刻起,项炎不眠不休的在床边看着,连饭都没吃一顿,来的人全让他轰走了,除了医生谁都不能踏进这里一步,后来干脆连医生都不敢随便进来了。
    “是爹爹……”叶小楼抽了下鼻子,可怜兮兮的。
    “不是我是谁?”项炎冷冷道:“你梦见睡了哭得那么厉害,谁欺负你了?”
    项炎最受不了他这种可怜兮兮招人疼的劲儿,叶小楼要是稍微在他面前示弱一下,再撒一下娇,项炎的心头要软化了,每次都恨不得把他想要的东西全都给他,让他哪怕是高兴一点,更何况他现在哭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他全心全意疼爱着他,爱护着他,送给他一切喜欢的东西,可是他最心爱的小儿子,为什么还哭得那么委屈?
    叶小楼眨了眨眼睛,突然起身搂住他的脖子。
    项炎措不及防,眼里显出诧异的神色。
    “爹爹――”叶小楼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项炎这下彻底有点懵,“怎么了?”
    叶小楼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项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这么哭过了,他几乎忘了他的小儿子一哭起来是最让人受不了的,简直能把人的心给生生哭碎了。
    “我……我以为爹爹不要我了,谁都不要我了……”叶小楼哭得眼睛红肿,满脸是泪,说话都断断续续。
    他这个样子简直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仓皇无措,紧紧抱着项炎的脖子不肯撒手,要是让别人看到恐怕都觉得难以置信,这个矜贵冷淡的项家小公子,什么时候会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来?
    叶小楼心里的痛楚积压了太久,从他进入雪衣楼开始,他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全被他死死压在了心底,就算是哭也是堵在被窝里强忍着哽咽,第二天天不亮就去楼里继续接受训练。
    哪怕是在他母亲死的那一天,他的嘴唇被自己要的满嘴是血,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第一次彻彻底底的放声大哭出来的时候,就是他在医院里第一次看到项炎,那也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哭着叫出一声‘爹爹’,项炎当时没有答应他,却在这么多人面前任由当时这个陌生的孩子抱着,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轻柔的吻着他的脸和眼睛,“小楼不哭啊,爸爸在这,爸爸会保护你。”
    叶小楼漂亮的眼睛被泪水氤氲,同人漆黑湿润,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一边脸还带着红印,衬得脸蛋越发雪白。
    他轻轻皱皱眉,看起来很像当年那个扑在项炎说身上的那个年幼懵懂、却哭的比大人伤心时还要绝望的孩子。
    “爸爸。”也小楼哽咽着说:“爸爸别走,别离开我。”
    “不走。”项炎的心都疼了,他微微叹息着,把叶小楼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乖,不哭了。”项炎捧起他的脸,哄他:“爸爸哪里都不去,每天都陪着你,陪你吃饭,陪你看书,晚上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可你刚才打我。”叶小楼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听起来既可怜又招人疼。
    项炎顿时怔住了。
    他刚才确实一巴掌打到了叶小楼的脸上,叶小楼的脸蛋现在还有点红肿。
    叶小楼平时有点小伤小痛,项炎比谁都心疼,恨不得自己替他去难受,更何况这样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那简直等于是十倍百倍的疼在他自己的肉里。
    然而叶小楼刚才那个样子,手臂都痉挛了,看起来几乎要活活的在噩梦里睡死过去,项炎要是不一巴掌把他打醒,难道要看着他这么痛苦下去?
    这个冷酷狠辣的黑道教父,从来都是杀伐决断,就算是更在身边十几年的心腹手下都能下得了手,可单单只是刚才那一巴掌,他打过去的时候手几乎都是颤抖的。
    不过项炎当时可没想到打完之后怎么办,这下好了,小儿子确实是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但人家心里可委屈着呢。
    项炎平时连碰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现在直接一巴掌打脸上,叶小楼能不委屈么……
    第一百九十章我只要你一个人
    “是爸爸错了,宝贝儿。”
    这还是项炎第一次这样道歉,换成别人光是看着他的脸色就下的说不出话来了,哪还敢说出叶小楼这样的话来?
    项炎低声道:“爸爸让你打回来好不好?”
    叶小楼哽咽着摇摇头。
    项炎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爱你,爸爸。”叶小楼哭着说:“爸爸要是生我的气,可以打我,但是不准不要我,也不准不理我。”
    项炎呼吸一停,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叶小楼前一句话上了。
    这是第一次,叶小楼这么明明白白的说出对项炎的爱,这在以前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
    叶小楼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从来不是语言,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亲人献出性命,却从未说过自己想要什么。
    在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年代,才真正可以造就出像楼雪衣那样高高在上,为世人所畏惧和崇敬的人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