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融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踏着马背,向坠落的杨如霜飞跃而去,“母妃!”
在将将落地之时,终于将她接住。
杨如霜艰难地举起手,想要抚摸陶融的面庞,指尖还未触碰到之时,已经永远的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一滴滴清泪滴在杨如霜的伤口上,血泪交织在一起,再也回不到从前模样。
云时和见陶鉴已死,抓紧时机高呼,“陶鉴已死,降者不杀!”
西陶没了主心骨,一个个都作鸟兽散,怕死的人,直接就打开了城门。
激烈的刀剑砍杀声,淹没了陶融压抑的哭声。
纪辞从马背上翻下,快步跑向陶融。
手掌紧握成拳又松开,最终,轻轻地放在陶融肩上,“母妃她……”
陶融咽下口中的苦涩与悲痛,用力将杨如霜抱起,一步步走向远离皇城的街道。
纪辞不知道陶融要去往何方,只是静默地跟在陶融身后。
许久,许久。
纪辞双腿几乎已经麻木,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没有迈动的气力。
陶融终于停住了脚步,迈向一处烧焦的废墟处。
纪辞疑惑的目光,无意间瞥见半块焦黑的牌匾。
依稀之间可以瞧出,上面的“萧”字。
难道,这里是萧府?
萧府拜陶鉴所赐,一把火化成了焦土。
满门几十人,皆丧生于火海之中。
难不成,杨如霜手刃陶鉴,是为了给萧家报仇雪恨?
杨如霜和萧家……
陶融将杨如霜小心地放在地上后,麻木地跪在地上。
从地上捡拾焦黑的木柴,堆在杨如霜的身上。
纪辞没有多问什么,安安静静地帮忙捡木柴。
直到杨如霜的尸首,被小山丘似的木柴堆满,陶融才跪在地上,痛苦地摸出火折子,将木柴点燃。
漫天的火光,辉映出陶融嘴角的一抹苦笑,喑哑着压抑颤抖的嗓子,“母亲,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皇室中人。”
纪辞心疼不已,从后背紧紧抱住陶融。
“小小,以后,我只有你了……”
纪辞听了陶融的话,心似乎被戳了个口子,猛烈嚣张的凉风,不断的往这道口子里灌去。
若她离开后,陶融真的就是孤寡一生。
“我们,要个孩子吧。”
还有四个任务,还剩一年时间。
如果有个孩子,她离开陶融,也许还能给他留个念想。
“我要守孝。”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急糊涂了,居然把守孝忘了!
真恨不得给自己打一巴掌。
“嗯,我知道。”
“你会不会怪我,如果没有攻打西陶,也许,母亲不会……”
那个“死”字,纪辞实在是说不出来。
“萧老将军遇难之时,母亲便已心存死志。此事,与你无尤。”
陶融望着火堆一点点燃烧殆尽后,才扶着纪辞起来。
因为跪得太久,纪辞起来时,身子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我背你回去。”
西陶皇朝,在城门被破的那一刻,就此覆灭,画上一个令人唏嘘的句号。
大辞军队终于结束将近半年的征战,但大家都顾及着经受丧母之痛的陶融,并未狂欢庆祝,只是私下里喝酒吃肉。
还没有班师回朝,辞陌衍册封陶融为荣王的圣旨,便已经快马加鞭传了过来。
陶融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旁边。
自从杨如霜死后,陶融便日日抄写经书,嘴角难得再挂上笑意。
只有在面对纪辞时,才会挤出一丝丝的笑意。
只是,那笑容却极其地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大战过后,大辞善待西陶百姓,凡烽火过处,免除一年赋税。
百姓们从来不关心,到底是谁坐龙庭,在意的,从来是自己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免除赋税的政策下来,西陶百姓很快便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大辞黎民。
陶融守孝,原本打算直接回夜梧,不再过问朝野之事。
奈何,最新开启的任务六是——让辞莫莫伏诛。
“辞莫莫已经被圈禁在宗人府,身边的人都各自散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陶融仍在埋头抄写佛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既然,京城还有未了之事,便先回公主府。”
纪辞一边在旁边研墨,一边一丝不苟地帮陶融整理经书,“你觉得,这次辞莫莫还能生出什么祸端啊?”
“不必忧心,凡事有我。”
八月下旬,纪辞终于回到公主府。
不久后,便听到一个晴天霹雳。
“半溪,你再说一遍?!”
“皇上退位让国,传位给辞莫莫之子云岁丰。”
若非此事是半溪所说,纪辞听都不会听,“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辞陌衍为何要退位让国?”
“子晏说,今日早朝之时,皇上亲口所说。金口玉言,绝无虚假。兰温上言劝谏,被当庭杖责,还被送进了天牢。现在,皇上把自己关在东宫之中,谁也不肯见。”
“即便是退位让国,也该传位给幼卿的孩子啊。我记得,当初你诊过脉,说是皇子。算算日子,就是这几日的事。”
“昨日,皇后娘娘产子,诞下一个死胎。今早,皇后娘娘与胎儿,都不见了踪迹。子晏已经带人去找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越听,纪辞越是心慌。
联想到第六个任务,纪辞可以肯定,这一切都出自辞莫莫之手。
“小岁丰当真是辞莫莫的孩子?”
纪辞记得很清楚,于遇他们当初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云岁丰绝对不是辞莫莫的儿子。
“辞莫莫尚在闺中之时,与云谷心意相通,定下了终身。先帝却给云谷赐婚,让云谷娶子晏生母为妻。不久,觉得亏欠辞莫莫,又择京中才子徐谊,赐给辞莫莫为驸马。”
“虽然男婚女嫁,二人后来还是暗通款曲,产下一子,寄养在云白氏名下,也就是云岁丰。为了不走漏风声,明面上,辞莫莫与云谷一直没有任何往来。”
纪辞听了这段往事,不由得抓紧了衣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可不是,我一直都觉得,辞莫莫像个疯子,总是没来由地跟人争东西。知道这件事后,突然能理解了。一个人失去了最珍贵的,便会报复性争夺别的东西,借此来满足自己空虚的内心。”
纪辞听了这些,唏嘘不已,一时对辞莫莫也产生了同情。
不过,同情归同情,纪辞还是很有原则。
“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过,自己的苦痛遭遇,并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半溪的态度也很是坚决,“子晏母亲惨死、子晏中毒失语,都是辞莫莫下的毒手。她做出的事,都得付出代价!”
“对了,小岁丰还在府上吗?”
“前些天,云白氏过来接岁丰,我的态度很强硬,没能让他们得逞。岁丰的身子还没大好,若是被他们接走,还不知道会糟蹋成什么样。”
半溪说着说着,话锋突然一转,“只不过,这次,岁丰似乎想去辞莫莫身边。若他执意如此,我们也不便强留。”
“他最近,有没有和什么接触过?或者,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半溪摸着下巴仔细思忖,“公主府的人,我都约束过,他们都不会乱嚼舌根。岁丰出府时,我也陪在他身边。若是听到什么风声,我应该都会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