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警车开道，从小区到医院只花了五分钟。
    两个女警陪着她一起坐上了去顶楼的电梯，还有另外一个女警在给她绑安全绳。
    “凌小姐，你是医生，应该明白救人为重。”
    凌壹点了点头，“我明白。”
    在人命面前，其他所以东西都得往后，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顶楼上，狂风呼啸。
    冯蕙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最边上，两条腿在空中一来一回地晃着。
    看见她的时候，也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声：“你来了，还挺准时的。”
    凌壹想往前走两步多靠近她，冯蕙却叫了停：“你就站在那里吧，你说话我听得到。”
    凌壹说：“冯蕙，有时候不能听新闻的片面之词，我可以解释……”
    “你不用解释了，我今天叫你来，不是想听你解释的。”
    冯蕙回头，对两个女警说：“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跟凌壹说说话。”
    女警眉头紧皱：“冯女士，您要不先上来，凌壹医生已经来了，你们坐下来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所幸这是医院，冯蕙的精神科医生也到了，在一旁帮着安抚她的情绪：“冯女士，就算是要给人判刑，也总得弄清楚前因后果，梳理一下证据核实一下罪责，等把一切都说开了，再做选择也是可以的。”
    “你们都不懂。”
    冯蕙笑了，她仰头看向天空，本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被狂风吹得更加凌乱。
    “冯女士……”
    冯蕙作势要跳下去：“你们都别说了，我只是想单独跟凌壹说说话而已，如果你们还继续啰嗦，那我就跳了。”
    女警和精神科医生见状，再也不敢开口。
    而楼下，有不少人都已经出来看热闹了。
    有医生护士，也有患者，还有患者家属，马路边也围着不少路人，对面是个家属楼，楼内有好多人正在拿着手机对准了冯蕙，不清楚是在拍照，还是在直播。
    医院大楼的正下方，警方已经放好了充气气垫，以防万一。
    “还有，让消防员不用偷偷摸摸地往这边攀爬了，他们平时都挺辛苦的，不要再让他们为了我劳累了。”
    冯蕙今天的状态，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同。
    凌壹以为来了之后会看到一个疯狂发泄的冯蕙，会咒骂她，会痛斥她，甚至会打她，或者跟警方说的一样，会抓着她一起同归于尽。
    但是她没有，她出奇地平静。
    “凌壹，你让女警和消防员们都走吧，我们好好聊聊天，好不好？”
    女警和精神科医生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耳机里接收到了指令，快速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女警看着凌壹欲言又止：“能救则救，实在不行……先保护自己。”
    凌壹点了点头。
    天台上的其他人都走了，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她和冯蕙两个人。
    冯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她笑了一下：“过来坐吧。”
    凌壹没动。
    “你害怕吗？”冯蕙笑了：“你如果没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你怕什么。”
    凌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跟她一样把双脚垂在空中。
    这里的风比后面还大，如果再大一点，或许真的能把人吹下去。
    在呼啸的风中，冯蕙的声音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凌壹，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懦弱，很烦人，很无理取闹？”
    凌壹摇头：“从来没有。”
    “你是医生，而且是妇产科医生，古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可是女子和小人全都要面对的，她们所有的负面情绪，她们的紧张、无措、痛苦，你们当妇产科医生的，全都要承受。”
    “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从我选择当医生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冯蕙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你比我厉害。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成就，而我只是一个没用的家庭主妇，赚不了钱，靠着丈夫养，那么多女人怀孕生子也没怎么样，我就得了抑郁症。”
    “产前产后都是抑郁症的高发期，有这样情况的不止你一个，你别这样想。”
    冯蕙回过头来，朝她粲然一笑：“你看，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你明明知道如果我轻轻一拉你也会掉下去，可你还在劝我。”
    “冯蕙，韩旭没有出轨，更没有出轨我。”
    “其实新闻一出来，我是震惊的，甚至还晕了过去。可是我被抢救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
    “跟我一个抑郁症病人在一起，他也是很痛苦的，”冯蕙说：“我的情绪不稳定，时刻都有爆发的风险，他的白天黑夜不停地守在我身边，做我的情绪垃圾桶。孩子我生下来了，可我完全没办法照顾孩子，我给周围所有人带来的都是灾难。”
    凌壹越听越不对劲，她紧紧握着冯蕙的手，“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跳楼的？”
    “我刚刚在这里考虑了很久，”冯蕙说：“我真的不想再拖累大家了，只要没了我，韩旭他就可以松一口气，我爸妈也不用时刻担心我担心的几个月睡不好觉，负责我的护士上班的时候也不用时刻绷紧神经，她可以摸鱼，可以打盹，可以偷偷用手机跟男朋友发消息，大家都能过得好了。”
    “冯……”
    “凌壹，你不用劝我，我就是想最后把心里话都告诉你。”冯蕙狡黠一笑：“这样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临床样本，好好研究一下，我知道你很厉害，你可以把我写成论文，以后再有人有产前产后抑郁症，也能有个前车之鉴，知道该怎么更好地应对……不要让她步我的后尘。”
    “可你还有孩子，你一走了之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韩旭是个好人，我公公婆婆也很好，他们会好好把孩子养大的，我很放心。”
    “你舍得？”凌壹道：“如果是我，一想到要跟自己的孩子永远天人永隔，我是做不到的。”
    冯蕙笑她：“说得你好像有孩子似的。”
    “我有。”
    凌壹拉着她的手，缓缓轻抚上自己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