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白突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震惊了：“傅总，你……你们可是兄妹啊！你们怎么能……”
    “当然不能。”
    这话不是傅景洲说的，是凌壹说的。
    凌壹倒是没多大反应，还保持着跟方才一样的微笑：“方先生，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哥。他这个人为人很正派的。”
    方既白心下稍安：“真是吓到我了。是的是的，我生意上的朋友们也提过，傅总为人正派仗义，人品非常靠得住，当然，凌小姐你也是，是我小人之心了。”
    “没关系，这句话就是有歧义，不过说开了就好了。”
    方既白追问道：“那不知道傅总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壹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想带我去国外精子库。是不是，哥？”
    傅景洲的脸黑得彻底。
    他拒绝回答。
    方既白却恍然大悟了。
    但随即脸色也有点发白：“那凌小姐你的想法呢？”
    “我刚说了呀，我不想当单亲妈妈，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能享受到跟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父母的疼爱。”
    方既白立刻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郑重地说道：“凌小姐，我本人可能并没有傅总平时往来的那些精英那么厉害，也没有他身边的朋友们那么有权势地位，但我会努力当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的。”
    凌壹听完他的剖白，仍旧是淡淡的笑：“嗯。”
    “你不相信我？”
    “相信啊，怎么不信，”凌壹道：“但这两句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我前些年在妇产科，见多了世态炎凉，我本人其实对夫妻感情没什么要求，因为这东西确实是不太牢靠，我只希望能有一个对孩子用心负责的丈夫就足够了。”
    方既白深深思索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我觉得我可以办到。”
    凌壹笑：“这都是后话了，还有一些话我想跟你说清楚，走吧。”
    她快速走到了电梯，正好电梯就停在6层，按了下行键，她在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的时候就仗着自己纤瘦直接钻了进去。
    好像生怕在被谁喊住似的。
    然后是方既白。
    他一贯进退有度，礼仪方面绝不会出错，回过头跟未来的大舅哥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也跨进了电梯。
    傅景洲追过去的时候，电梯已经下行到了五楼，任凭他再怎么用力拍下下行键，已经为时已晚了。
    方既白租的房车不算太大，两个人坐在里面，空间都不怎么宽敞。
    他说：“委屈你了，凌小姐。”
    凌壹在仅有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方既白坐在床上，跟她面对面。
    她开开的口：“方先生，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情权和选择权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
    方既白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之前怀过一个孩子，但是因为那场事故，孩子没了。当时已经五个多月将近六个月，胚胎已经成型了。”
    方既白刚才是听到了一些，也有微微的震惊，不过凌壹之前就说过，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谁还能没点过去？
    “我前妻当时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也怀着我的孩子，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做了人工流产，听说是……做手术的那种。”
    一般月份小的都是药流，月份大的才上手术台。
    凌壹道：“你知道人工流产手术的原理是什么吗？”
    “人为把胚胎取出来？”
    凌壹摇了摇头：“对，但不全对。胎儿已经发育地有了一定的体积，又没有办法正常分娩，所以只能……用机器把她在子宫里就打成碎片，然后一片一片地取出来。”
    方既白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以，你前妻能下定决心，做手术也要拿掉那个孩子，想必……离婚的意愿很坚决。方先生，我在妇产科这么多年，坚持大月份引产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年纪小不懂事，掩盖自己怀孕的消息直到肚子大了才被家长带来做手术的；另一种，就是彻底对丈夫失望了的。”
    方既白脸上划过一丝悔恨，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你跟你前妻的事情是你们的隐私，我不想去窥探，更不想从你口中知道些什么前尘过往。就像我上次说的，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组成一个家庭，可以不爱，但会对家庭负责。”
    方既白似乎还沉浸在震惊和悲愤中，迟疑着点了点头。
    “既然是在这个基础上达成的共识，那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你前妻既然能这么狠下心，说明她之前爱你很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就是这个道理。人生在世，找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真的太不容易了，大多数人都是在爱而不得中度过了一生。今天你知道了流产的这些细节之后，如果你想回去找你的前妻，我不会有任何的怨怼，相反，我会祝福你们。”
    方既白用手捂住了脸，摇了摇头：“我们已经不可能了，她已经再婚了。”
    凌壹的眼中也有些惋惜：“这样啊。”
    她这样坦诚，方既白也愿意敞开心扉：“我也觉得对不起她，偷偷去看过她几次，见到了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一起走出电影院……额，就很像那次我们在电影院外面遇到傅总的场景，真的一模一样。那个男人去停车场取车，我趁机跟她说了几句话，后来又跟那个男人打了照面，再然后……她上了他的车，离开了。”
    凌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巧合？
    “不过我跟傅总不一样，我的身份是前夫，他的身份是哥哥。哥哥可以名正言顺插手妹妹的婚事，但前夫……就不合适了。凌小姐——”
    方既白抬起头，苦笑了一下：“那天下大雨，我回家之后，分别回忆着这两个场景，我真的有点羡慕傅总，有一个哥哥的身份，倘若我也有，那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把她抢回来。”
    凌壹也笑：“那你觉得，她还爱你吗？”
    方既白顿了一下，摇头：“可能连恨都没有了吧，她那天很开心，画着漂亮的妆，穿着漂亮的裙子，她还主动把伞借给了我，然后钻进了那个男人用外套撑起的一方天地里，两个人一起跑到了车边。”
    他再次闭上眼睛：“我倒宁愿她恨我，别这么淡然处之，我心里有愧，我对不起她。”
    凌壹没说话。
    她偏头看向窗外。
    房车就停在酒店外的停车场里，一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水。
    但人总有种特异功能，眼睛里看到的，跟脑子里想到的，可以不是一回事。
    就像她，她现在思考的就是方既白的那个前妻，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会装？
    什么淡然处之，什么镇定自若，她修炼了二十多年，在这方面演技超群，装淡然早就装出了经验，就算国际大导演来了也绝对看不出破绽。
    那她呢？
    对男人一次次的失望，最后累积成绝望，直至心灰意冷。
    当冰冷的机器探入她的子宫翻搅的时候，当感觉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变成了毫无生机的肉，被一片一片拿出去的时候，当抚摸着自己扁平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的时候，当一个人午夜里发了疯一样痛苦嘶号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淡然的了？
    她杀了他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