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无所求,死亦何悲。
贫僧早已放下生死,又何须以死明志?
救与不救,只在一念,贫僧选择……不救。”
三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借此表明心志。
“哦……”
观音菩萨轻轻叹了口气,“可知你这么说, 佛祖必然会十分失望!”
黎山老母转向观音菩萨,
“我就说不要这么试探小和尚,非要把人给逼上绝路,换了是老身,也没有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自己的道理!”
不,你不懂!
文殊和普贤菩萨一起转向黎山老母。
从阐教入佛门,她们更清楚这其中的关窍。
佛门所看重的, 并非结果, 而是心意。有了救人之心,就算力所不及,也是达到了佛祖的要求。
三藏这一关之所以难过,反而是在他选择救与不救都是错。
救了,是没有大局观,枉顾自己取经人的责任和佛祖重托。
不救,又是没有生出慈悲心,西游的重任,还是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上。
究其实,这件事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又或者到底有没有正确答案,她们心里也在犯嘀咕。
不会是佛祖刻意为难三藏吧?
几位菩萨看向唐僧师徒的眼神,都有了些许怜悯。
“若换了几位菩萨是我,又当如何做?”
三藏开始发问。
“阿弥陀佛,遵循本心,无谓对错!”
观音菩萨欠了欠身,给出了她的回答。
“贫僧的本心,便是……我与众生无别。”
三藏微微低头,对三位菩萨施礼。
我与众生无别?
“众生即我, 我即是众生,无有分别。三藏可放下自身生死,也可放下众生,死者死矣,贫僧有所当为,不会轻言牺牲。”
“好!”
静轩居士实在忍不住,给三藏鼓掌叫好,
“好一个有所当为,当仁不让,这才是大智大勇的取经人!”
这句话一出口,黎山老母和几位菩萨的眼光全都向他聚焦。
唐三藏离经叛道也就算了,你一个卷帘将军,玉帝派来取经队伍的卧底,跟着起什么哄?
“所以你斩杀了眼耳鼻舌身意六贼,又在西番哈咇国边境,怒斩妖王和魔将?”
观音菩萨看似平静,眼里却蕴含着异样的光芒。
虽然三藏是佛祖指派, 但对外却是她保举的取经人, 现在搞成这样, 她才是进退两难的那个。
原来如此。
静轩居士脑筋一动,这才明白今日之考验是为何而来。
唐三藏以霹雳手段,震惊了灵山诸位高层,如来这是坐不住了,所以派观音出题试探?
“是!”
三藏表现出了耿直和倔强的一面,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你~
观音菩萨柳眉倒竖,脸上隐隐现出了怒容。
“菩萨休恼!”
悟空立刻跳了出来,挡在三藏身前,“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试探,菩萨在上,就回去禀报佛祖,说我这师父慈悲为怀,舍己为人,救活了你家老丈,不就行了?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死是假死,救也白救,佛祖老儿也没损失不是?”
“你这猴头,休得歪缠!“
菩萨伸手,作势要打悟空,中途却又停下,开口说道,
“西行路上,要历经无数艰难险阻,但凡有一丝杂念,都到不了灵山,取不得真经,岂可如此儿戏?”
取不取得真经,是你说了算的?
静轩居士嗤之以鼻。
就算没有《大藏经》,唐王李世民的绝世刻本,还装在本居士脑子里呢。
这一念方生,他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
眼前浮现出太宗皇帝春风拂面的笑容,
“治国之道,以’仁’为本,这个仁却不是妇人之仁,是当仁不让、舍身成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武,是甘受千夫所指,守护心中信念绝不言退的坚定之仁。”
这句话,明显不是太宗皇帝的语态,静轩居士也含糊了,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真是太宗皇帝说的。
但这道意念在心中流转,他感觉自己的眼中,忽然多了一个字:
“仁!”
呃......
我的眼睛,我眼睛要瞎了!
静轩居士给那斗大的字体上冒出的金光,晃得看不见眼前景物,一阵张牙舞爪,胡乱扑腾。
“悟净!”
三藏关切地看过来。
八戒和悟空两人,连忙把他制住,翻开眼皮细细检查。
瞬间就把空中的黎山老母几人晾到一边。
“哼!又在做戏!”
菩萨气愤之极,袍袖一挥,忿忿离去。
文殊和广贤两位菩萨紧随其后,就只剩下黎山老母,怜悯地看了几人一眼,“西行路险,你等…...好自为之吧!”
四圣退场,就只剩下三藏师徒四人,眼看着周遭院落和景物,渐次化为烟尘,消散在空气之中。
他们立身之处,原是一片空寂无人的小树林。
“还好悟净机警,想出了这等胡搅蛮缠的法子,”
悟空毛毛慥慥的,猴爪子都快把静轩居士的眼珠抠出来了,却一点异样也没瞧见,还当是沙悟净急中生智想出来的脱身之计,当下停了手,笑嘻嘻说道,
“师父不必忧心,西行路上有俺老孙,便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哼,这只傻猴子,”
猪八戒不屑地冷笑,“你哪知道这些佛菩萨的手段?当面上都是你好我也好,指不定背后使绊子呢。”
“呆子!给俺老孙闭嘴。”
悟空冷冷训斥,“你倒是能耐,那怎么好好地元帅当不成,还被打落猪胎?”
我......
猪八戒一时语噻,满肚子的火,却没冲悟空发,反而转向了静轩居士,
“那就要问我们的卷帘师弟了啊!”
我才不是卷帘!
静轩居士有心辩解,又一转念,却发现天蓬下界,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雷声普化天尊、紫微大帝和自己设局,干掉了卷帘,玉帝立刻予以反击,解决了天蓬,就也合情合理?
“不要吵了!”
三藏拿出了老师的威严,制止了弟子之间的吵闹,“既是无事,及早上路吧。不管菩萨怎么想怎么做,经是一定要取回来的。”
说完,深深看了静轩居士一眼。
只有他隐隐感觉,静轩居士刚才不是装的,应该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好现在问,所以决定先离开再说。
“走!”
悟空一挥手,扛着金箍棒,优哉游哉地向林外走去。
八戒赶紧去牵马…...至于沙悟净,就只剩下挑担子的份儿。
师徒四人,刚刚走出松树林,就听头上一道声音响起,
“想来便来,说走就走,问过我乌巢了么?”
乌巢禅师?
几人循声看了过去。
只见身后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大片祥云,尽数化作莲花模样,端的是雾霭千层,莲花万朵,掩映着上方一道身影,投射下灿灿的光华。
不是吧?
乌巢禅师不是这之前的剧情?
静轩居士心生疑惑,“师父,你们之前没遇到过这个……乌巢禅师?”
“不曾!”
三藏淡淡地回答,凝神看向乌巢禅师,“禅师有何指教?”
“既无菩萨心肠,便需有金刚的手段。佛祖派我来,与圣僧切磋一二!”
乌巢禅师悠悠然落地,化作一个灰布僧袍的大耳和尚,拉开马步,摆出武僧的架势,
“谁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