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这样可太好了。
我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作为一个人。
弥生月还穿着很久很久以前,她经常穿的白色上衣和绯红色的绔,赤着脚丫子,踩着光滑的地板走出她住了几十年的和室。
地上有点凉,还沾着又白又细的雪。
弥生月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出这间和室,从姐姐不再来看她的那天起,弥生月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连每年最后一天的族内祭祀也没有去,一直一直待在族地里,直到故乡被人毁灭的那天,栗子婆婆把她带出来,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族地里。
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红色的雪,红色的血,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火,红色的夕阳。
弥生月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这间和室有多久,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总是板着一张脸的栗子婆婆,在冬天光秃秃的老树,远远眺望过去,迎着海风的朱红色鸟居。
我要走了。弥生月说。
这一次是她自己走了。
再见。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无法再回去。
*
沿着长长的游廊走出去的那一刻,火焰就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舔舐着木材质地的凭栏、承重柱。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还有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金属的利器没入血肉,割裂肌肉,刺破血管,血液飞溅如花。
红色的火焰,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整个世界。
旁边的承重柱被火焰烧得焦黑,像个不堪重负的老人一样,啪的一声倒了下去,断成了两截,原本承重柱支撑的顶棚失去了支柱之后一同倒了下去,瓦片砸在地上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五条悟皱了皱眉头。
咒术师的世界很阴暗,随时随地都有死翘翘的可能,今天还能见到的人,保不齐明天他就被咒灵啃了,或者是死在诅咒师的诅咒里。
他已经习惯见证死亡了。
可是即使是他,也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死亡,还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死亡。
简直像是战争年代,战败方正在面临的敌军大屠杀。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夏油杰喃喃地开口,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瞳孔止不住地震动。
这个年代不应该有这样大规模的屠杀。
夏油杰出身于普通人家庭,在进入高专之前,对咒术师的世界只能说是一知半解,正式进入这个世界之后,里世界的黑暗曾经让他震惊不已,少年天生的正义感和使命感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和反胃之后,反而让他坚定了自己身为咒术师的使命和责任。
实力强大,心性坚韧,否则他也不会跟五条悟这个狗逼勾肩搭背,一起在夜蛾正道背后作死,作完死之后再一起挨夜蛾正道的铁拳,挨完拳头之后再出去霍霍外面的咒术师和咒灵。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都是见过死亡的,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死亡,还是人类对人类的屠杀。
别怕。衣摆突然一紧,五条悟低头看到了红色的发旋。
弥生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睛却是看着前面的血和火,直面漫天的悲鸣。
琥珀色的眼瞳映着摇曳的火光,火星飞溅在那头鲜艳的红色头发间。
那些都是幻影。弥生月说。
被五条悟和夏油杰科普了那么多有关咒灵的知识,弥生月大致知道这个咒灵的术式是什么了。
以深藏在他人心中的回忆,构造出相应的幻影,将其困于其中。
弥生月很少会做梦,可是总有那么一些特殊的时候,穿过氤氲着雾气的海面,红色的头发,红色的夕阳,红色的火总是不打招呼就冒出来。
浓郁的铁锈味和海盐的味道被海风送进弥生月的鼻子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她想要吐。
你会害怕吗?
五条悟看到弥生月朝他笑了,笑得灿烂得要命,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小红毛笑得那么灿烂,火光映着白皙的皮肤,小红毛的脸红扑扑的,琥珀色的眼睛笑弯起来的时候,像一只红色小狐狸。
五条悟莫名地觉得超级热。
一把糊在小红毛的脸上,龇牙咧嘴地开口,老子当然不怕!
妈的肯定是那个咒灵的错,老子要把它揍成渣!
不害怕就走了。弥生月把五条悟糊在自己脸上的手拿下来,脱离五条悟魔爪的脸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五条悟莫名觉得小红毛还是笑着好了。
深呼吸,迈开脚步,周围是摇曳的火光,血液泼洒在地上,弥生月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液,脚步不停地朝前,火光在她的红头发上流转。
五条悟觉得这个红毛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出来。
走了,杰。五条悟看了看脸色不好的夏油杰,夏油杰只是点头,跟了上去。
地面开始震动,然后是越发清晰的隆隆音,弥生月熟悉的房屋陆陆续续地倒塌,火焰窜得老高,火光把天幕染成炫丽的红。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摇晃。
弥生月看到了朱红色的鸟居和背对着被火光映成红色的海面,海平面上,白光缓缓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