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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怪郑玉衡生得太有欺骗性。温皓兰虽已做到户部侍郎,在户部仅仅屈居于尚书大人徐老之下,但他的年纪跟魏叔满相差仿佛,刚过了而立不久,都堪称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在这种从政的经历下,温皓兰对自己的眼光过于信赖。他第一眼见到郑玉衡时,就觉得他整个人温文尔雅、人如修竹,从上到下都溢着一股清正纯粹的儒生文士之意,再加上此人眼眸清澈,外貌出众,便更让温皓兰误认为他是只知道读书办事的乖顺之人了。
    就这样的人,还能赌赢他老弟?
    温皓兰转过头,见温皓成满脸窘迫,欲怒难发,憋得要出世升天的模样,就知道郑玉衡说得是真的了。
    他一时大怒:连赌都赌不赢,二十来年都活到狗身上了,我还要你做什么!
    温衙内见此情状,知道他哥今日是不会为他做主了,他身子又虚弱,跑也跑不掉,被他亲哥摁着扇了俩大嘴巴子,委屈地哗哗流泪。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今日可是十足地伤心。
    温侍郎教训了弟弟,让温府的人将他重新送回马车上,而后抖了抖袖子,稍整衣冠,跟郑玉衡道:让你见笑了。
    郑玉衡谦和道:不敢。温大人公私分明,下官钦佩。
    钧之,温皓兰直接这样称呼他,我虽然提拔你,但朝内皆知我是为了什么,众人眼中,你依然与内厂脱不开干系,外头若有风言风语,你千万不要在意,我们都是为了国朝办事的。
    郑玉衡应道:多谢侍郎提点,我明白的。
    温皓兰看了他片刻,吐出一口气,慢慢道:也不知那边能审讯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我心中其实隐隐有一个猜想,但不敢诉之于口。这户部中,我向来与人为善,真容不下我的人,只有两类人。
    觉得大人挡了他升迁之路的人。郑玉衡轻轻地接过话,以及,觉得大人威胁他地位的人。
    正是。温皓兰赞赏颔首,我知道你能检举此事,又能在内厂从容脱身,必不是他们的人,这才好与你说。
    侍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郑玉衡问道,特意提及,是有话要嘱咐吗?
    是。温皓兰道,他靠近几步,附耳低语,若是后者,因北征的事宜尚待讨论,户部清算收支和整理年末用度等事、加上计算和商讨北征所费、呈表上书恐怕上面的职务是不能换人的。就算太后娘娘、或是皇帝陛下,他们两位审出来是谁要害我,我怕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他。
    郑玉衡心中也有了成算,他推测出十之八九,知道对方的这番考量是对的,便道:陛下已经很多年都动不了他了。
    温皓兰退后一步,知道他对朝野时局洞若观火,点到即止,不再多言,而是说:你在这时候升迁,其实未必是好事,区区仓部司主事之一,尚可以偷懒守旧,含糊其辞,但度支部承务郎,恐怕是真要出力的那些人之一。这是个又繁重、又麻烦的活儿,做得好,是上面的指点施恩,做不到,就是你的错。
    郑玉衡抬手行礼,态度谦逊温润:能为朝中出力,受温侍郎拔擢之恩,是下官之幸,若不繁重辛苦,下官食禄不安。
    接触他时间较短的人,譬如温皓兰,就会认为这是一个聪明且很识时务、很好摆弄的人。等到触及到郑玉衡身上的刺时,才会迟迟地意识到他是个扎手人物。
    温侍郎这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闻言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以表赞许和嘉奖。
    他也不再多留,登上温家的马车,刚钻进车中,忽然又回头瞧一眼他,道:钧之,我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不曾?总觉得你很面善。
    郑玉衡动作微顿,答道:下官是第一次见到侍郎大人,或许我们有缘。
    他口上如此,心中却默默补充:上回见到侍郎你,还是在世子的成亲宴上我可是只跟诸位已荣休的老大人们同席,你我遥遥一面之缘而已,你这记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慈宁宫。
    董灵鹫果然从许祥口中听到了一个她意料之中,但并不怎么愿意听到的名字。
    她的指尖拨弄着棋子,淡淡道:这下可好,皇帝正愁没由头杀他,这个把柄他一定要握住只不过在这节骨眼儿上,用得到这人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就是贪官污吏身上的两面性了。虚账贪污是一笔罪,的确不可饶恕,可是他又将户部经营了多年,除了温皓兰之外,六科里不乏他的学生故吏,户部尤甚。这也是当年她和孟臻一致同意对温侍郎破格超拔的原因之一天下仓廪度支之事,国库账目之事,决不能由一人把持,成为他一家独大的一言堂。
    如果此时是年中,一无赈济福州事,二无商讨北征事,那么董灵鹫掂量着,这个人是可杀的,可偏偏是这个事多繁杂的寒冬腊月,她反而没办法这就要了他的命。
    坐在董灵鹫对面的是王皇后,王婉柔亦通棋技。
    因太后当政之故,所以大殷的熙宁、惠宁两代,迄今为止,都没有后宫不许干政的规矩,曾经站出来规劝的人,都已经在地底下陪先帝了,久而久之,王皇后等人也并不觉得她们从旁聆听有何不妥,虽然皇后听不懂母后跟许秉笔在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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