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身后的数位度支部官员都跟着脊背一紧,满脑子飘雪花什么时候这种场合有他们的事儿了?
度支部有一位承务郎,年前时,就是他负责清算国库现有财力,设计模拟出兵之事,到底也拿出了一个结果,请陛下拿一个章程。
温皓兰有意提拔,点到即止,等着孟诚询问。孟诚也深谙这群人的话术,直接问道:谁这么能干,站起身来回话。
说罢就撂下折子,抬眼向一众户部官员看去。
他的话音刚落,在神英殿最靠近门的末尾,有一位绿衣文吏站了起来,他穿着带有白鹇修竹图样的公服,遥遥地向他行礼。
站那么远干什么。孟诚扫了他一眼,逆着光没看清,倒是耐心耗尽了,走过来。
对方近前几步,声音清朗平静:臣郑钧之,请陛下圣安。
郑钧孟诚刚想说这名字耳熟,话语猛地一顿,因为这声音更他娘的耳熟。
他直起身,抬眸盯着眼前的人,说:叫什么,再说一遍。
郑玉衡叹了口气,道:臣郑钧之,请皇帝陛下圣体躬安。
孟诚盯了他一会儿,豁然起身,把折子啪地一下摔到案上,气得牙齿咯吱咯吱响,高声喊道:拉出去砍了!
全户部的人,甚至包括徐瑾和温皓兰,都瞬间被这个架势给惊呆了,他们为这少年天子的勃然大怒而震惊和呆滞,很多户部官员都为在这种突兀的愤怒之中下意识地跪地、请求息怒。
只有郑玉衡没动,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道:请陛下三思。
朕思什么思,朕今天就要示威的话没说完,殿外的紫微卫佩着甲胄,咔咔地走上殿来,刚要把郑玉衡拉出去,孟诚脸色又一黑,滚下去,平日里朕挨骂的时候跟死了一样,让你们砍人倒是积极,劝都不知道劝一下,都他娘的滚!
紫微卫十年遇不到一个这样的活儿,还没碰到人就又被皇帝骂回去了,灰溜溜地跪下磕了个头,退出了神英殿。
孟诚双手撑住御案,低头平复了好一会儿,看了看郑玉衡那张低眉顺眼的脸,怕一时冲动耽误了母后的大事,强迫着自己又坐了回去,肉眼可见地满身冷气:刚刚的事,起居郎不许记。
一旁奋笔疾书的起居郎愣愣抬头:陛下,已经写上了。
孟诚阴恻恻地道:原来朕该砍的是你。
起居郎呆了片刻,忙道:这就改,臣这就改!
作者有话说:
好险,差点就完结在这里了。本来不想让小皇帝反应这么大,但写到一半角色把笔抢过去了,孟诚说我今天不想着砍了他我就不姓孟,所以后两百字是他写的。
小郑虽然只有一个脑袋,但是脖子长得很坚固嘛OwO
第80章
起居郎刚诚惶诚恐地说完, 孟诚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一些,他抬起手, 掌心揉着自己的眼睛, 深深吐出一口气,又坐下了。
殿内许多末流文官胆战心惊,不敢言语,心里很是捉摸不透素有仁爱温厚之名的新帝怎么也有如此喜怒无常的暴怒时候, 还是说不愧是明德帝唯一的嫡子, 即便还年幼, 也是一只年幼的虎, 不能看轻?
不光这些小官腹中狐疑, 连温皓兰都吓了一跳。他先是看向徐尚书,见徐尚书同样眉头紧皱,脸上不见笑颜, 便猜测出这或许跟徐尚书无关,而是郑钧之自己的事情。
这就奇了怪了, 此人在擢升从五品户部官吏之前,只是区区一个主事而已。这身份说到底、说破大天,也不可能见到皇帝陛下, 这可是当今圣上。而温皓兰又探过京中大多名门中的风声,名门望族、皇家外戚, 这里面也并没有郑钧之这么一个人来。
场面变得十分微妙。
郑玉衡仍旧躬身行礼, 松形鹤骨,洒然峻拔,眉目虽压低, 但没有因为圣上的大怒之语展现出丁点畏惧和恐慌, 只是平平静静地等候吩咐, 望之竟有几分古君子的风仪。
温皓兰愈发欣赏的同时,也愈发有些疑惑。
孟诚坐在御座上静了一会儿,他的指端按着折子,好半天才整理好情绪,面无表情地望着郑玉衡:钧之,好名字。
郑玉衡道:陛下谬赞。
孟诚提高了声量:谁给你取的名字?
臣的他的话顿了一下,臣身边一位重要的人。
小皇帝心情刚好点,这时候激怒他不是明智之选,更会枉费了太后娘娘的一片盘算和规划,得不偿失,所以郑玉衡只能将心中笃定的身份藏在舌根底下,不倾吐出半个字来。
孟诚哼了一声,见他还没猖獗到太过分的地步,便只冷冷地道:做什么承务郎,可真是委屈你了。
郑玉衡谦和温顺道:不委屈,臣顽愚拙劣,又无资历,居此位已觉不安。
他居然认真回答了。孟诚的火气又上来一阵,他擒起案上的奏折,一下又一下烦躁地拍着掌心,说:温侍郎这是要提拔举荐你,才把你荐到朕的面前,别讲那些空话,把该说的说了,不然朕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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