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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灵鹫的寝殿里也放着他的好几本书,大多是一些晦涩的古籍残典、孤本医经,偶尔也有些户部的事带回来。只不过他向来收纳规整得很好,平日里轻易是看不到的。
    她侧身睡,顺着烛火和床帐微动的间隙,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敲了敲床沿。
    郑玉衡有点没缓过劲儿来,喉咙里还压着一口气,故意道:您睡吧,臣今日是个诤臣,绝不做小人之行径。
    他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却在喊着快来哄我快来哄我,既有点被宠出来的傲气,还有点矜持的娇气。
    董灵鹫道:是灯太亮了。
    郑玉衡:哦。
    他默默把烛火熄了,心道以前都是点着的,怎么就今儿她觉得亮了?他摸着黑爬上床,钻进锦被里,不好意思但没台阶也要硬下地把董灵鹫抱在怀里。
    董灵鹫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热得惊人。
    太过浓稠的黑暗充斥着整个寝殿。彼此的呼吸越来越清晰、落入耳中,越来越紧绷,仿佛跟心声同频。
    郑玉衡:我
    董灵鹫: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停下。
    安静片刻,董灵鹫道:你先说。
    郑玉衡抱着她,在她的肩头吸了好几口,像心理建设似的踌躇了片刻,道:檀娘,我平日里不说,是为了你的心。你的心不属于我,属于这片国土,属于今日像殿外那两个小宫人一样的每一个百姓臣民。如果我为了我的心,为了治好你,就让你彻底放下,放弃责任、权利、抱负,这样我就太自私了。
    董灵鹫道:我知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个。
    我比任何人都在意你,愿意为你打算。可是依如今这个情景,我能做到的事情还太稀少,太有限。他倾诉道,能让你少操心一分,我便离我的目的又近了一分。檀娘,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再满腹心事,不再千思百虑,以养身养病为要?
    董灵鹫沉默了许久,回道:再等等会有这一天的。
    这一天是近是远,我实在看不见。他叹息般地道。
    你不是已经在帮我了吗?董灵鹫抚摸着他的脸,在黑暗中,触感无限地放大,她纤细温暖的手指在脸颊上拂动,有着无边的柔情。
    我微不足道。他说。
    哪里会呢。董灵鹫勾住他的脖颈,你好得很,连中两元、状元才干、宰辅料子。
    郑玉衡没有被安慰到,他闷不吭声,眷恋又难过地轻轻蹭着她的手指。
    她说:等皇帝再经一些事,他还有盈盈,他们两人都长成,有个面对风浪的能力。我便慢慢放开手若是日后有那么一天,就在京郊圈一块地建宅子,我们两个人住。
    我们两个人?
    对。还是说你更喜欢高门大院,奴仆成群?
    不,他只是觉得这美好到不现实,就我们两个人。
    把皑皑带过去。她说,到时候,再有这种冬天,我就抱着它在家里睡觉,蒙头睡个一天,一个字也不看,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郑玉衡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画面,他心上尊贵无比的董灵鹫脱去华服和金饰,穿着柔软日常的衣衫,怀抱着皑皑在榻上休息,不再高不可攀、不再凛然不能犯,而是撕开了权势的外衣,那么鲜活自由,那么温婉动人。
    他道:您是骗我的吧,我都要相信了。
    你这样难过,就算是骗你,也是想让你高兴,算得上错吗?
    这是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骗局,一个散发着芬芳诱人味道的谎言她即便能落得清闲,也是在皇宫大内,在慈宁宫,在天子身边,等她百年以后,会跟明德帝合葬,成为明君贤后的典范。
    而他,不过是野史中提到的、捕风捉影的艳闻,不足一提。
    殿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此前,郑玉衡从来没有拥有她的妄想,因为正如他所言,董灵鹫的心不属于他自己,他已经是对方的生命里较为特殊的那个,至于这个特殊的程度,他也无法把握。
    但当她所形容的那个画面浮现出来时,郑玉衡忽然极为渴望,他为了伪装乖巧而压制下去的占有欲缓慢地攀升。哪怕不能达到想象中的美好,但他也想要得到董灵鹫更多的特殊、更多的另眼相待,得到她强烈的偏爱。
    在这夜幕里,董灵鹫最后解释道:我之前说的话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同你开玩笑,以为你待谁都这么好、这么用心。
    说罢,她便睡下了。
    郑玉衡睁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对方的话语中悟出来一部分含蓄的意义什么叫对谁都好、谁都知道他的好处,檀娘这不会是在吃他的醋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郑玉衡立刻就坐卧不安了。他欲言又止,伸出手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想要从她口中听到确认,可是董灵鹫却不理他,也不知道究竟睡没睡着。
    郑玉衡被这道猜想震得彻夜难眠,在心里打了一宿的腹稿,愣是没能睡着觉,连自己的忧愁都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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