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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孟兄可没有叫出来的必要, 郑玉衡只老老实实地叫他陛下就够了,不然小皇帝性子一上来,郑玉衡虽然说不上怕, 但也不想让董灵鹫为难。
    孟诚的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儿,见这位久未见面的小郑太医一没穿医官的衣裳、二没穿文官的补服, 而是一身软缎常服, 衣衫在四月里略显得单薄,但此人比自己稍高了半分,清俊年少, 霜形雪塑, 正温文尔雅地跪在母后身前, 似乎方才在回话。
    小皇帝眼睛里是这么看的,心里却跟公主见他的第一面想到一处去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回来就跟个狐狸精似的,要不是怕母后伤心,怎么不死在外头。
    孟诚憋了一肚子气话,可张口说不得,只得在殿中跟董灵鹫行礼,道:儿臣请母后凤体坤安。
    免了。董灵鹫目光平和,面无异色,柔和地跟孟诚道,要是只请安,这会儿就回去休息吧,哀家最不喜欢繁琐规矩,你知道。
    孟诚道:儿臣知晓,所以前来还有一事请教。
    自从上一次董灵鹫亲自教导他政务开始,慈宁宫自然就设了皇帝的御座,离董灵鹫的案前很近,华贵周全,只是位置略偏些。
    这时赵清将椅子挪了挪,方便孟诚坐下,小皇帝就坐到椅子上,姿态恭敬地问了几句政务上的事儿,话没说完,忽然转头看向郑玉衡,道:原来郑太医回来了,儿臣没看见,耽误母后跟他说话了。
    董灵鹫心里怎么想的还不知道,反正郑玉衡是一个字儿都没信。孟诚肯定看见他半天了,所以故意跟檀娘东拉西扯的不理他,可叹的是他刚刚惹了檀娘生气,这时候不敢起身,所以没动。
    董灵鹫拈起一本他说的奏章来,边看边道:也刚回京,皇帝不是知道么?跟朱里阿力台一起回来的。
    孟诚道:原来如此,这么会服侍伺候、医术又这么高明的人,本就不该往外跑的,是儿臣不孝,擅自做主,反而带累母后担心。
    要是郑玉衡真出了什么事,小皇帝怕被母亲责怪,说不准要七上八下地害怕,但这工夫他囫囵个儿地回到慈宁宫,孟诚就又翻脸,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
    天底下人的脾性大多这样,郑玉衡懒得理他,假装没听见,悄悄地观望董灵鹫的神情。
    董灵鹫比他们两个加起来的心眼子还多,喜怒内敛,淡如止水,让人完全窥不出究竟是高不高兴。
    哀家也不担心,董灵鹫说了句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是假的,可谁也不敢直言的话,郑太医医术高明,失了可惜。快起来吧,是皇帝打搅哀家跟你叙旧了,还跪着干什么?
    郑玉衡这才不声不响地起身。
    他迎着孟诚来回盘旋的视线,竟然莫名生出一股偷情被捉的诡异愧疚,耳根的热还没退下去,只能拢了一下袖子,遮住自己伤痕未愈的手。
    是朕打搅你了。孟诚笑着道,身体还好吗?没受什么伤吧?
    郑玉衡望见他唇边的笑意,在心里无声叹气黄鼠狼给鸡拜年,看着笑里藏刀的,这个最坦诚最单纯的皇帝陛下,理政久了怎么也玩起这套来了。
    就跟董灵鹫不喜欢过于繁乱的规矩、却自有法度一样,小郑太医也不喜欢假笑应酬打官腔,但他明白世情道理,非要用的时候,也并不生涩,于是不卑不亢地回复:承蒙陛下和太后娘娘关怀,臣身体无恙,没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的伤。
    孟诚又道:那好,朕看见你回来,心里也放松了。是记太医院郑玉衡一功呢,还是记户部承务郎郑钧之一功?
    臣
    这里哪有户部的人。董灵鹫淡淡道,他是替哀家出京寻药去了,碰见押送北肃人回来,凑巧一起进京。
    太后开口,孟诚就不好在这件事上扯着他不放了,咳了两声,道:是,儿臣记错了。
    董灵鹫看完了奏章,跟孟诚从这纸上的事,一直谈到六太子在京中的事情,虽然说是比照宗亲软禁起来,但想来不日就要有北肃使者为议和而觐见,那院子其实也住不了多久。
    皇帝没去见他,以孟诚的身份,过去有失尊贵了,但他又实在想看一看这个北疆之外、偏僻冰雪之地的继承人,便询问母后,是否要传召他一见。
    董灵鹫看完这些,不再管笔墨事,随即摘了护甲净手,换到第二条帕子擦拭时,从容不迫道:你是君,他是臣,虽分属两国,他仅是储君,仍有天地君臣之别这不是我要说的,这是天底下大多数人这么想的,你要是去理会他,无论是召见、还是前往,都不太好。
    孟诚沉思片刻。
    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董灵鹫慢条斯理地阐述,你虽然是大国之君,可从小锦衣华服、玉粒金莼,是倾天下之力供养而成的太子,先皇帝驾崩之前,没让你经受过太多的苦,所以登基以来,面临五湖四海、茫然失措,瞻前顾后,总疑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信心不足如今听闻只知骑射御马的蛮荒北国,竟然养出能掌兵弄权、代父亲征的储君,心里不满?
    知子莫若母。孟诚这点心思被她戳中个九成九,无奈想着恐怕这辈子都翻不出母后的掌心了,旋即应答:母后英明,只唯有一点,儿臣并非不满,而是正要因这个请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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