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灵鹫微笑着看她,点点头。
女官上前,将女孩儿扶起,领在手中,带到董灵鹫身后。
这套流程太熟练,看得卫老夫人齿根直泛酸她这是来干什么来了?怎么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这就把我孙媳带到宫里上学去了?
老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百种情绪交杂,混乱地回想着。
董灵鹫又喝了一盏茶,跟她闲话家常,大约到了临近日暮之时,两人在后宅与众女眷用过了膳,董灵鹫终于等来迟迟不露面的卫泽方。
卫大夫将董太后请进堂中议事,留下女官和他在朝中亦有官职的儿子,陪侍了一整天的卫家女眷尽皆退出。
日暮余晖,昏沉的金光洒落在阶陛之上。
卫泽方俯身向她行礼。
董灵鹫立在正中,手指落在瓷器的盏盖上,手指抚摸着细腻的茶具表面:你倒是能忍。
太后娘娘卫泽方加重了语气,老臣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娘娘亲自前来所为何事!此事非老臣纠缠不休,而是于天理不合,于人伦道义不合啊!
董灵鹫等了他一日,已经失去耐心,声音泛着凉气四溢的凛冽之感:什么是天理伦常,什么是人伦道义?别拿那些场面话教我犯恶心了!
她跟郑钧之既不是亲戚、又各自并无家室,能让卫泽方拿这八个字说嘴的,只有两点。
你是觉得我一个女子,行事不羁,不乖乖守寡,就是淫/秽放/荡,还是觉得我为长不尊,贪恋青春?她将这两点切实地说出来,省去卫泽方质问她的时间,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条,又或者,你是觉得,先圣人碰过的女人,就应该被包装成一种贞洁象征,供人参拜,但凡有丁点染指,都是对先圣人的挑衅?
说到最后,董灵鹫几乎因为这份可笑湮灭了怒火,语气复又沉缓。
这不是对先帝的挑衅吧,董灵鹫看向他,是对你们。我发觉有时候人很有意思,对这种事情格外能够感同身受,为之愤慨。
娘娘!卫泽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卫大夫,你这把年纪,哀家可不忍心。董灵鹫说完,一旁的女官内侍已经上前搀扶。
娘娘,老臣对先帝至忠之心日月可鉴!对娘娘敬佩之情天地可表!但您您终究是女子啊,此人荒唐至极,祸乱宫闱,众人都心知肚明,哪怕不十分准,也有八分把握。就算不曾取得罪证,可这、这种事怎么能够让朝野上下,都忍得下来呢!
卫泽方越说越激动,最后老泪纵横,若不是周围内侍搀着,简直要倒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与之相应的,是董灵鹫突如其来的平静,她在听到终究两个字时,就已经习惯到免疫了。因此她反而怒意消散,随意地转着手里的红珊瑚手串,立在屏风之前,抬指抚了抚上面的绘着的青色远山。
董灵鹫淡淡地道:可哀家让你们忍。
卫泽方望着她的背影,颓丧地倒了下来。
堂外寒风潇潇。
哀家若在这里逼死你,朝野上下定然激愤,但你想撞柱而死,周全御史台之名,也得想一想老夫人的年纪。董灵鹫转过身,垂眸看着他,卫大夫,我记得在我参政的第一日,你就嚷着前朝后宫要泾渭分明,甚至上书过让先帝废后这多年来,你劝阻我的事,大大小小,为数不少,可有做成的吗?
她上前几步,亲手将卫泽方扶了起来,话锋一转,忽然道:你的长房孙媳钟灵毓秀,哀家把她接到身边,亲自教导她几年。
卫泽方的手猛地叩紧。
希望她能真有个好前程吧。她说。
作者有话说:
上联:慈爱垂悯爱护百官,下联:英明神武天下典范。横批:给我忍着。
第132章
郑玉衡和孟诚都没能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
两人只是模模糊糊有一种预感, 并没有来得及问。第二日,御史台的态度转脸大变, 连为难人的邢御史也面色铁青、却不发一言, 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告诫和提醒。
郑玉衡卸下了手镣,看着文吏将此事的案卷笔录封了起来。他手上的伤因为磨损太久,伤上加伤,所以需要养一段时间, 只不过这次重物卸除, 不必再受到更多的磨损, 倒是令人轻松不少。
小郑大人养足了精神, 脑子也转得过来了。他协助孟诚解决了此事的首尾, 而后终于按捺不住地悄悄到分别数日的慈宁宫去探望。
腊月二十,两个小丫鬟在外头点一盏鲜亮的小灯笼,挂在宫人值夜处的小门上。因为杜尚仪去尚宫局帮忙, 宫里的气氛显然活泛闹腾得多了,不当值的宫女在宫侍所居的矮房子里摆炉子吃暖锅, 还有一些靠在小榻上绣花、打络子。
挂小灯笼的门帘哗啦一响,一人迈进来,拍拍肩上的雪, 转头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躲懒呢,娘娘喜欢清静, 殿里才留几个人伺候, 你们就都跑来歇着了,那屋炉子上煨得肉是谁的?香得我要馋死了。
崔女使,那是曼曼姐煨的, 你要吃吗?我给你盛一碗。一个年轻丫头撂下针线, 起身说。
我不吃, 你坐吧。崔灵道,侍药间也就留了两个丫头看炉子,今早娘娘服了药,说苦得不爱喝,我是告诉膳房的张婆子一声,晚上给炖一碗冰糖燕窝,你们谁见着她了可告诉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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