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珩没有回话,他也不要郁珩的回话,自顾自接着说。
你国史学的很好,对于那段时期一定不陌生。史书上说,那是个动荡的时期,饿殍遍地,尸横遍野。他说着声音渐冷:他们知道什么?那些撰写国史的那群人,住着雕梁画栋的宅邸,吃着精细的白米,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灾难。
没有同乞丐一起睡在飘摇的破庙,没有因为抢一碗没有几粒米的稀粥打的头破血流,没有饿到昏厥连山上的树皮没有被人啃得精光,没有见过人饿到极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们没有见过那样宛若地狱的场景。
他们只是坐在府上等着各地的传来一个个消息,然后将消息汇集,编纂在史书上,在那张薄薄的纸上写下短短几行字,高高在上的指点评价。
郁珩沉默着没有说话,司马丘的语气冷寒,言语中的憎恶近乎溢出,然后旋即,在他说完最后一句后,态度便骤然转变。
就好像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浮出水面有了能呼吸的瞬息,像寒冬之后的暖阳,像枯木逢春。
像苦尽甘来,他尝到了世间给予的第一颗糖。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她的,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饿的近乎晕厥,城外放的稀粥一早就被抢干净,我抢不到,只好上山找吃食,但是山上又有什么那?山上野草树皮都也早都被啃干净了。
我只能一路走,一直走,往山上更高处走。想着也许上边会有树皮,有野草。但我失算了,我一路走到这里,就是我们脚下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我饿的受不了,走不动了,我停下来,那时候这个地方还不想现在这样,满地的花。
这里是一片荒地,什么都没有。树皮、野草,什么都没有,我恨自己不争气,恨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眼泪一滴一滴的流,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所以索性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留在这里。
我想上天乞求,求他让我活下来,求他怜悯我哪怕一次,至少让我活着。
许是人之将死,我许愿也诚心许多,终于有一次,老天听到了我的乞求,我遇见了她,我活下来了。
说到这里司马丘的语气软和下来,这是郁珩所见到的司马丘最柔和的一次。
她那个时候穿了一身鹅黄的裙子,内衬是白的,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到我眼前,年少的我不知道那衣服是什么做的,只觉得好看,恍若仙子。
她实在美的离谱。
我以为是我死前看到的幻境,当时问了一句现在看来很蠢的话。
我问她:你是仙子吗?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没有回答我,而是蹲下来问我在玩什么。
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冷香的气息飘到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身上最好最好的味道,我说我饿,在吃土。她没有笑我,只是告诉我:你这个不好吃,吃了会胀肚子,会难受,说我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
她这样对我说,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胡乱将手上的黄土扔掉,起身便想跟着她,但那个时候我太虚弱了,我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我在她面前勉强站起又倒在她面前被她借住。
我觉得羞耻,她身上那么干净,我身上布满黄土污渍,和那群乞丐每日争食住在破庙,我的身上一股难闻的馊味儿。
她接住我,叹了一口气将我扶起,她塞给我一个糖馒头,白嫩嫩的,那个味道香的我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从她手上将那个糖馒头抢过来,我应该矜持一些。
但我忍不住,我几乎没怎么动摇便从她手里将吃食抢过来,那个白嫩嫩的糖馒头在到了我手上之后,立刻便出现了两个黑手印。但我不在乎,狼吞虎咽将它吃完。
说道这里司马丘嗤笑出声: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浅薄,为了活下去。
这样的糖馒头我一连吃了三个,还依然意犹未尽,直到她无奈的摊手,笑着道:没办法了,真的没有了。
她说山下还有,说要带着我去买,我走不动,她就背我下山。那个时候直到我趴在她的背上的前一刻都一直以为她是仙女,直到我感觉到她的心跳。
一下下的透过她的后背传给我,好像让我那颗不怎么跳动的心都连带着跳起来。
下山之后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地方,那个地方门前站着守卫,人高马大的,穿着叠片战甲,威风凛凛的,我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她身后边。
但她一点儿不怕,走到那几人面前从腰间抽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那两人看,那两人看完之后,进了府邸里面。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个肥头大耳,胖的像一头猪一样的人,出来弯着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我后知后觉得认出来那个弯着腰的人是县令,那个平常我根本见不着只在新年游街时候见过一面人,在她面前舔着脸讨笑。我不喜欢那个县令。司马丘道:那个县令满脸横肉,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
而我却连树皮野草都吃不上。
我以为她对县令会想对我一样好,但我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