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贵双手抓着信鸽,将信鸽拿进屋子里,皇上一眼便看着了腿上的东西。直接自己动手,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东西解了下来。是一张字条,字条上的字迹很熟悉……
“此局将结,切记,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谨慎,谨慎。思卿念卿,静待团圆。”
这字迹他认得,这是二哥的字。
皇上原本还在探究的眸光,一点点冷了下来……很快,眼中便全然是冰冷之色,再无犹疑探寻之意。
“不想知道二哥说的是什么?”皇上的声音冰冷刺骨,冻得容菀汐一个激灵。
这样的语气,她从未听过。
容菀汐缓缓抬头,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皇上眸光沉沉地盯着容菀汐,狠狠咬牙,好像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他到底在克制什么,一时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只知道,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假的……假的……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设的一个局。
这个局,她清楚、二哥也清楚……他们两个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俩一条心,合起伙儿来糊弄他这个傻子!
一切都是假的……从一开始,他便入了局……太子府门前的相遇、淑女坊中的那滴泪、慈宁宫之辩、契约之言、无奈之嫁、纠结抗拒、真心相与……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由始至终,他只不过是她为报母亲之仇的一颗棋子!由始至终,她心里的人,都是二哥!
他不介意自己成为她的棋子,不介意被她算计,甚至于,及至此刻,他的心底里居然还在窝囊地奢望着,只要她愿意,他就让她算计一辈子,也挺好。至少这样,她就能一辈子留在他的身边。
可是就连这么窝囊的机会,她都不给他。她早就和二哥商量好了,待到事情结束,他们就离开。二哥还在那边盼着团聚呢!
待到事情结束,他们这对分隔已久的苦命鸳鸯就可以双宿双飞去了,而他这颗棋子、这个外人,终究只能留在这深深的宫墙内,独自孤寂。在那些与心爱的情郎朝夕相伴的日子里,她可会想起他?
怕是不愿意吧?毕竟她为这一局付出得太多,连自己的身子都搭进来了。在此局终了之后的日子里,他将成为她一生之中永远不愿再提起的耻辱。为了余生能好好儿活着,她会将他永久地遗忘……
皇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容菀汐,渐渐,眼中的冰冷,又一点点化为了一种……近乎于乞求的哀伤。
他不想让她离他远去,他不想。
他还想要再看到她,还想在漫长的余生里,在每每心乱烦躁之时,能看到她温婉安恬的笑;还想要在每一个疲累难捱的夜里,能抱着她柔嫩娇软的身子……
他,真的离不开她。
所以……他不敢挑明。
无论皇上是恐吓还是探寻还是狠绝,容菀汐的眸光,始终如同一汪无波的湖水一般平静。可此时,在看到他哀伤的神色之时,容菀汐这平静的眸光里,却是猛地一阵波动……那是心疼。
她最怕看到他这副模样。
事实上,但凡是因她而起的他的情绪波动,只要不是嬉笑玩闹,她都很害怕。她怕他算计、怕他发狠、怕他疲累……可最怕的,却还是他这般隐忍妥协的模样。
“陛下……”容菀汐轻轻唤了皇上一声儿,上前去,蹲下来看着他,低声道:“怎的忽然又提起了翎王呢?既然是说薄妃的事情,便只与宫里相关,又提那不相干的人作什么?就只是因为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鸽子吗?”
容菀汐的目光落在李忠贵手中抓着的鸽子上,这鸽子不吵不闹地任人抓着,一看便是一只信鸽没错。但这又岂能是翎王的信鸽呢?自己与翎王到底有没有联系,难道她自己还不清楚么?
问题自然不在这个鸽子本身,而在于它带来的东西——皇上手里紧紧攥着的字条。
皇上为何一看之下,便说这是翎王传来的?定然和笔迹相关。
可是她真的可以肯定,翎王不可能传信给她。就算真有什么急事儿,也不可能把信传到宫里来,不至于如此糊涂。
字条被皇上紧紧攥在手里,容菀汐的手覆盖在皇上的手上,试着把字条从他的手里拿出来,边轻声道:“我还真想要看看这上头写的是什么,怎的就让陛下忽然想起了翎王?难不成写了一首骨肉兄弟的诗吗?”
皇上的手仍旧攥得紧紧的,并不打算把字条给容菀汐看。眸光,仍旧只是落在她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从他这略有些空洞的眸光里看出他的想法儿来。
然而这样恍似无知无觉的人,却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起身,转身向窗下的油灯旁而去。
容菀汐不知道皇上要去干什么,起身诧异地看着他……却见,皇上拿下了油灯罩,将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张字条扔了进去,烧了。
字条落入火中,灯台上的火瞬间变大,渐渐,随着字条的烧尽,灯台上的火焰又恢复了原样。皇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它烧完,从容地将灯罩重新罩上。在窗前静立了半晌,回身淡淡吩咐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传到薄妃那边,让她不许再提再闹。如宫里再有人敢提,凌迟。”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李忠贵说的。
这结果……原应是容菀汐最想要看到的。原本她所想的最好的结果,便是他无条件地相信她,不问因由、不问后果的了断了此事。可为何,这最好的结果真的出现之时,她的心却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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