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是我们的社长,我们写您的新闻,这——”
“没关系,尽管写,不但要写,还要写得狠,要比别家的报道都更耸人听闻,让人们看了我们的报道,就没兴趣再看别家的。等他们的目光都被我们抓住了,那接下来,我们就说什么是什么了。”
陈主编思索了一阵:“是的,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趁着印厂现在还没有开工,我先打电话给排字房,就说我们要换稿子,让他们等一等。”
葛秀夫挥挥手:“快去快去。”随即又对傅燕云说:“带他去打电话。”
傅燕云叹了口气,领着陈主编去客厅。费文青不敢和社长同处一室,所以也悄悄的跟了上。
第九十四章 :办公现场
陈主编往排字房里打了电话,葛秀夫还不放心,又派了一名保镖赶过去,代表自己驻守排字房,又让傅燕云找来纸笔,正好餐厅对面有间空屋,费文青在领会了主编和社长的意图之后,便进入空屋,以一只小板凳为座,以一只椅子为桌,埋头写了起来。
对他来讲,葛社长和陈主编都属于大人物一流,生平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为大人物效力,他紧张之余,又很兴奋,加之他平日独自负责“异土逸闻”专栏,每天阅读大量西洋小报,专门翻译各类人兽相恋、妇女产蛇之类的新闻,在这方面堪称是博闻强识,脑子里很有存货,所以下笔如有神,写满一张稿纸便送去餐厅呈给社长和主编,自己则是回来继续写下文。
送出去第三张稿纸时,葛秀夫没让他走。将这张稿纸浏览了一遍,葛秀夫站起来,用稿纸“唰”的一抽他的脸:“耸动,耸动,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什么叫耸动?写得这么轻描淡写你是怕吓着谁吗?”他坐下来,把稿纸往餐桌上一放,用笔在第二行下画了一条波浪线,然后将稿纸朝着费文青一扔:“从那往下重写,快!”
费文青弯腰捡起稿纸,小跑着回了空屋。对于社长,他确实不敢写得太肆无忌惮,但是现在看来,社长本人并不欣赏他的分寸。
抬手擦了一把热汗,他运笔如飞,开始采用无中生有的写法。这回没了顾忌,写得反倒是更顺畅了,一张稿纸一张稿纸的接连送出去,他让社长读得直点头。
随着葛秀夫点头次数的增多,傅宅的空气有了微妙的缓和。傅燕云先被他当成仆人使唤,支使得滴溜乱转,现在看他稍微消停一点了,便走到了餐厅外,轻轻的吁出了一口气,同时就发现葛秀夫这人极富存在感——他唯一的肉身确实是坐在餐厅里,但他制造出来的乌烟瘴气却可以弥漫整层一楼,这乌烟瘴气里含着他的热力、气味、情绪、声音,他不只是无处不在那么简单,他甚至是影响进了人的心里和脑里。
但傅燕云现在又不敢把他撵出去。
趁着葛秀夫现在暂时收了神通,他惦记起了楼上的弟弟。傅西凉方才是被他硬赶上楼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入睡。听见葛秀夫还在餐厅里对着他那个老陈高谈阔论,他悄悄迈步上楼,走过一段小走廊,然后停下来,将自己的卧室房门推开了一线。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在床头墙上开了一盏小壁灯,把细棉布的蓝床单照成了黑色,也给赤身的傅西凉镀了一层黯淡的金黄。
他侧身一动不动的躺着,但傅燕云看出了他并没有睡,因为两只赤脚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蹭着,不是这只脚的脚跟蹭过了那只脚的脚背,就是那只脚的脚趾划过了这只脚的脚掌。
他在无意识出神的时候,常爱有些小动作,傅燕云一直管着他,从小管到大,管得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恨不得将他重塑一遍。但似睡非睡的时候蹭脚丫子应该不算大事,这一点可以不必管了。
就在这时,傅西凉忽然坐了起来:“燕云。”
傅燕云本来已经预备下楼,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推开门走进卧室,他问:“洗过澡了?”
傅西凉回答“洗了”,随即又问:“葛秀夫在干什么?他不走了吗?”
“他有点事,忙完了就走。”
“你们在喝酒?”他听见了葛秀夫向傅燕云要酒杯。
“我没喝,是他喝。”
傅西凉点点头,然后仰了脸看他:“我也想吃。”
“你也饿了?”
傅西凉拉了他的手,要让他摸自己的肚子。傅燕云摸了一下便抽出手,心想弟弟的肚子确实是瘪了,应该给他弄点什么吃,但楼下被葛秀夫祸害得一片狼藉,已经没有完整洁净的食物可以端上来,让小丁去馆子另给他买些回来?可以倒是可以,但又怕兴师动众,再把葛秀夫招上来。葛秀夫方才忙着善后,似乎是暂时把自己这个弟弟忘了。
这么一想,他便小声告诉傅西凉:“楼下没什么可吃的了,葛秀夫还招来了报社里的两个人,闹得乱七八糟。”他推傅西凉:“还是睡吧,睡了就不饿了。”
傅西凉有些失望,躺下去闭了眼睛。傅燕云想给他找条内裤穿上,可楼下忽然又传上了葛秀夫的呼唤,而他这回理亏在先,也就只好忍气吞声,乖乖的下了楼去。
走入餐厅见了葛秀夫,他问道:“又叫我有什么事。”
葛秀夫抖了抖手里的一叠稿子,然后把稿子交给陈主编:“你亲自去,从头到尾都给我盯住了,绝对不能出半点纰漏,明早我一定要看到这份稿子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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