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只能截肢。”路阿姨叹了口气,将毯子重新盖上,“已经有几个月了。她爸是海员,常年不在家。我现在只能躺在家里靠着路瑶。是妈不中用,拖累了她。”
“妈,你千万别这么说。”沈路瑶说道,“你人不是好好的吗!”
路阿姨倚在靠背枕头上,她忧愁地又重复了一遍:“是妈拖累了你。”
小真看到那来自路阿姨的黑色情绪毒素正在沈路瑶清澈的浅层意识中扩散,沈路瑶浅层意识的颜色开始变得黯淡。这位母亲正在无意识地对女儿传播精神负面情绪,而且看起来已是常态。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没有多少智慧生物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肢体残缺。就算是身处科技发达的银河文明,人们使用便利的义肢来代替残肢,也意味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只有价高性能才会更好。
无论身处什么文明,都一样。
因为实在看不下去这极端丧气的情绪黑雾,小真试着对路阿姨释放了一些快乐的信息。作为异端噬心魔,他一直都很不喜欢直接操控智慧生物的意识。意识操作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和小动物们不同,一些违反智人本身意志的操作往往可能会伤害到智人的大脑。除非是面对像伊泽尔异形这样的敌人,小真绝不会采取强硬手段。
就像现在这样,他对着路阿姨抛出了一些包含着“快乐”“愉悦”的暗示,这种只会对智人对象产生轻微的暗示,并不会伤害他们。这招虽然对冯老师失败过,但在网红歌手谢冉身上很成功。
路阿姨的眼睛亮了亮,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抬,她露出了微笑,轻声说:“如果孩子她爸能早日回来,路瑶就会轻松一些。”在提到“孩子她爸”时,她的语气很温柔。然后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床头柜上的小金鱼缸,金鱼缸里养着一条小金鱼。她轻声说:“这是她爸这次出海之前,跟我去公园逛街给买的小金鱼。”
她的目光停留在金鱼缸上许久,小真绝望地看着他投放的明亮的快乐信息被浓厚的黑雾全部吞噬,一点都没留。
路阿姨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又变回了那个生无可恋的虚弱女人。
小真清晰地听到了她浅层意识中的一句话:“我就像是这条金鱼。”
金鱼缸里的小金鱼好像是鱼鳍受了伤,从鱼鳍处到腹部都呈现出不健康的暗色。
“这是我爸在公园摊位上捞的小金鱼,已经养了大半年了。”沈路瑶轻快地说,她拿起一旁的鱼食袋,往里面投了一点点鱼食。小金鱼感受到有饵食,立刻摇摇晃晃地向水面游去。
但由于小金鱼鱼鳍受伤的关系,它几乎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翻了半个肚皮,侧着身体游了上去,吃了几口饵食。
(我就像是这条金鱼。半死不活地等死。)
小真又听到了这句话。他抬起头,路阿姨忧郁地凝视着翻着半个肚皮的小金鱼,浓厚的黑雾笼罩了她的全身。
已经翻了半个肚皮,这条鱼也的确活不了几天了,小真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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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路瑶的两个同学都离开了。
路芬芳倚着靠背沉默地发呆,女儿贴心地为她开了电视,她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自从车祸受伤断肢以来的几个月,她都过得恍恍惚惚,到了如今,她仍觉得就像一场梦。
她伸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膝盖之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梦,是冷酷的现实。
如今她已经是个废人。
路芬芳想起了来探望她的亲朋好友们,他们看到她断肢时的那副怜悯与震惊的神态让她至今都想发抖。是的,她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也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只是一个躺在床上的残废。
老公看到她这幅样子会怎么想呢?他们是相亲认识交往结婚,她老公是个普通海员,夫妻一直聚少离多,可婚姻生活一直很和睦。每次老公出海归来,她都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再烧一桌好菜,每一次归来重聚是他们家最开心的一天。
如今,她只能躺在床上,成为一个残废,等着她老公的归来。他会怎么想自己?可怜?同情?嫌弃?等着他的不再是一个贴心的妻子,而是一个断腿的女人,一个可怜的残废,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还有她可怜的女儿,她的女儿自她出事后就很坚强,出院后肩负了照顾她这个残废的责任。如今她一放学就要赶着去菜场买菜,回家给她煮药。在前面伤口没有愈合的那段时期,小小的女儿还跟着护工学会了给她擦身清洁。
这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啊,如今却被迫学着做这些事。
是我拖累了她。路芬芳想。
我的女儿,我的珍珠,我的心肝,她被我拖累了,被一个我这么一个残废。
就算女儿每天都会精神满满地做家务,但她看见了女儿眉间的疲倦,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拖垮她的女儿。
她又把目光投放到床头柜的金鱼缸内,那条小金鱼干死不活地在水里游着。翻着半个肚皮。
它也是个残废,而且快死了。
我就像是这条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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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骑着一条金鱼在海面上遨游。这条金鱼半翻着肚皮,鱼鳍和鱼腹都有着不正常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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