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魏鸿卓。”男人回答道,“你哥哥的朋友。”
哦,你是我哥哥笔下那个欠扁的同学。
魏鸿卓是这个避难所的负责人之一,他将颜渚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颜渚眼中,魏鸿卓是一位沉稳干练的男人,与哥哥笔下那个讨嫌欠扁的同学截然不同。
在仔细倾听了颜渚的要求后,魏鸿卓摇了摇头,“能够进这座避难所的成年人都是要经过符合程序的抽签,我并不能决定能让谁进来。”
“我妈妈身上有病,我爸爸身体也不好,就不能让他们进来吗?”
“多多,抱歉。”
“别叫我多多。”
“我知道,你叫颜渚。”魏鸿卓说,“你几个月大时,我去看过你。你还对我笑呢。”
“……”
然后魏鸿卓又说了一句更惊人的话语,“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
“什么???”
魏鸿卓手指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了“渚”字,“与岸相望的小洲,名为渚。我当时也只是对叔叔阿姨提议,没想到他们真的会用这个名字。”
“……”
他的这番话稍微拉近了一点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但对于颜渚把父母接进来的恳求,魏鸿卓却只是摇头,他最后的神情有些悲伤,“外面正在排队等待抽签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多工作人员的亲人都没资格进来,如果我不按程序只顾私情,那这里的秩序与规则就会变得不堪一击。原谅我,颜渚。”
颜渚满怀着愤怒离开了,他在心中诅咒着魏鸿卓,暗骂他果然就像□□记里描写得那样欠扁讨嫌,但内心另外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魏鸿卓是正确的。
那之后的日子里他开始期待夜晚,等待着熄灯铃的打响。只有在进入梦乡时,他才能与哥哥在城市里游荡,或者和哥哥在狭小的房间里打游戏,如果时间玩久了,他的爸妈会冲过来用怒喝来终止兄弟二人的不务正业。
他渴求着这一切。那是一个没有异变,充满着阳光与欢笑的平凡世界。一个没有生死之隔,随时都能触碰交谈的哥哥,他的父母就在他们身边工作,生活,就像是空气般自然。
他开始厌恶白天的时光,那也只是人为规定出来的白天。终日不见天日的避难所又有什么白天。他依然没有收到父母的来信。在同时,他又恐惧起外面的消息。有时避难所会有一批的新的入住者,他们脸上的神色让人害怕。颜渚想问问他们外界究竟如何了,但当他们真的说起地面的情况时,他又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走。
魏鸿卓常常会来看他,虽然他说不能徇私情,但就像是补偿一般,他有时会给他带来一些属于配给餐之外的食物。魏鸿卓毕竟是这里的负责人,和他搞好关系办事总会方便一些,颜渚也把自己的态度软和了下来。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
魏鸿卓将他叫了过去,竟然只是喊他吃饭。
桌子上的菜很少,唯一起眼的就是半截红烧鱼。在避难所里,也算得上是佳肴了。颜渚看着鱼咽了一口口水。
原来今日是他的生日。
他们俩边吃边聊,魏鸿卓说起了哥哥以前的往事,一开始他们还能笑一笑,但随着魏鸿卓几杯酒下肚吐露真言后,颜渚才得知,原来魏鸿卓不久前得到消息,他的亲人全都下落不明了。
在避难所里,下落不明的另一种含义就是死亡。
这个看起来如山岳般沉稳的男人,眼睛有点发红。魏鸿卓对他说了很多话,他说这个地区已经遭遇了大规模的破坏,不止魏鸿卓一人失去了家人的消息,这所避难所内大多数人也是如此。颜渚听出了一点模糊的暗示,但他急急忙忙地将这种可能性推到了一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带着亲人的份活下去,活着比什么都好。”魏鸿卓最后对他说,“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颜渚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魏鸿卓流露出来的对无法见到亲人最后一面的哀恸与悔意一直盘旋在他的脑内。一夜无眠后,他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开这所避难所,他要去见爸爸妈妈。
他此刻怀着一丝已经近乎于偏执的侥幸。他只知道自己如果放任父母在外界死去,他的余生也将在悔恨中度过。如果哥哥活着,他一定会陪在父母的身边。但哥哥不在,能保护爸爸妈妈的只有自己。
他正是因此而生。
爸爸,妈妈,我这就来找你们。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就一直在观察避难所出入口,暗中记下了其中的各种程序与管理细则。也许在最初他就存了想要溜出这里的心思,这番苦心并没有白费,他终于找到机会溜出了避难所。
当走到地面后,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几乎让他崩溃。
一切已恍如隔世,昔日的建筑已成废墟,昔日明净的天空被无尽的粉尘所沾污,空气中漂浮着火焰燃烧后的灰烬。万物死气沉沉。他父母所在的防空洞已被碎石彻底掩埋。他们已经不在了——所有对未来的幻想与侥幸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然后,他看见了真实的噩梦。
就像是源自于虚空的恐怖存在,它有着乌黑闪亮的触须和蝙蝠般的翼翅,它的眼睛漆黑无光,那诡异的不符合生物逻辑的伪足在身下翻滚。那是专注于毁灭的武器。
那是凌驾于这个星球之上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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