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自顾自翻了一页书,不紧不慢道:“今日还未练字,既然才学了孟子,就把吾教你的内容抄写两遍。”
叶音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她声音飘忽道:“公子,这…这…”
顾澈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光凉凉,跟小猫露爪子似的。
叶音到嘴边的话一改:“谨遵公子命。”
她在圆凳坐下,提笔抄写,没多久就进入了状态。
顾澈视线挪移,不看字迹,叶音的架势还是很唬人的,眉目严肃,坐姿有力。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她饱满的额头,黑而弯的眉毛。
时下女子的眉毛多是柳叶眉,看上去温顺柔和。但叶音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她不太会画眉,还是天生如此,她的眉毛更挑一些,透着一点不羁和张狂,却又不算太夸张,就跟她这个人一样,看着老实本分,真接触了才知道内里有主意得很。
想到之前跟叶音的交流,身为武将世家的子弟,顾澈内里是认同叶音的观点。
否则不会只让叶音独自一人去置换冰盆。
以雷霆手段御外敌,以春风细雨润百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端看怎么用了。
可惜叶音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子,假以教导,日后走仕途,定能恩泽一方百姓。
再看朝中一些官员,读书读傻了,还用此误导圣上。思及去岁跟北狄议和,靖朝分明占据了上风,却还往外给钱给物,当真叫人愤怒憋屈,难以释怀。
忽然叶音抬头,挑眉揶揄:“公子偷看奴婢?”
顾澈猝不及防被逮住,眸光慌乱了瞬间,欲盖弥彰道:“字迹无神,约摸是练少了,再加两遍。”
“咔嚓”一声。
两人都寻声看去,哪怕叶音极力掩饰,断掉的毛笔杆子也不能恢复如初。
顾澈冷漠:“六遍。”
叶音:…造孽啊!
让你嘴贱,没事调侃小主家干嘛。
叶音认命地抄写文章,顾澈一直留意她,发现叶音真的一心抄写文章,他藏在袖子里攥紧的手才慢慢松开。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偷看人被抓包。
六遍文章抄完,叶音记了个七七八八,她把誊抄好的文章呈给顾澈:“公子请看,每一个字都是奴婢全心投入书写,一笔一划都力求写到最好。堪称奴婢的倾心之作。”
不理叶音的阴阳怪气,顾澈迅速浏览一遍字迹,他微微颔首:“略有进步,再接再厉。”
叶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
顾澈垂眸遮住眸中的笑意,作随口状:“吾有些渴,你去吩咐厨房,令他们将冰酪送过来。”
叶音:哎嘿!
叶音立即接茬:“公子,一来一回传话多费时间,奴婢直接将冰酪提回来给公子解渴。”
话音未落,她人就咻咻出了书房,留顾澈在原地眸子圆睁。
他自问从未克扣庄中饮食,为何叶音对吃食有非同一般的热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叶音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比之平时足足缩短了一半时间。
叶音打开盖子,取出一碗冰酪:“公子请用。”
通俗点来说,冰酪就是古代版冰淇淋,叶音眼巴巴地望着顾澈。
她带回来两碗呢。
那双眼睛又清亮又干净,明确地表达心中所想。
顾澈有种哭笑不得之感,之前两人讨论文章时,叶音身上那种深沉和若有若无的游离世俗外之感,已经荡然无存。
这会儿她纯粹的像一个稚儿。
顾澈无奈道:“坐下一起用罢。”
叶音:“谢谢公子,公子真好。”
她毫不客气地在顾澈身边落座,舀了一大勺冰酪送嘴里,口感细腻凉滑,带着淡淡的奶香,叶音美的眼睛都眯成缝了。
叶音:好吃(* ̄︶ ̄)~~
或许是受到叶音脸上的满足之色感染,顾澈也觉出几分别样滋味,细细感受。
院里蝉鸣声阵阵,随风入耳,
主仆俩坐在同一张桌子用食,竟无丝毫违和之感。
也幸好书房内没旁人,若是琴玉见了,恐怕也容忍不了叶音。
次日,琴玉伺候顾澈束发,丝绸般的乌发从齿梳间划过,她感受着指尖微凉的触感,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铜镜。
镜中人敛目低垂,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周身的冷清疏离却叫人不敢靠近,如九天之月凛然不可犯,又似翠柏清竹可望不可即。
琴玉不敢多看,细致地打理着顾澈的长发,屋里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
束好头发,琴玉半真半假笑道:“听闻叶音粗手粗脚,不然为公子束发这样的活也要一并揽去了。”
顾澈抬眸看向铜镜,目光冰凉,琴玉悚然一惊,如同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心虚地垂下头。
顾澈起身,漠然道:“她要学的还多。”
言罢,径直离去。
同为大丫鬟的芳青低声劝她:“你平常不这般莽撞。”
她拧着眉,不再多看琴玉一眼,迅速跟上了顾澈。
琴玉看着铜镜里狼狈的自己,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不能怪她急,公子现在留叶音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甚至连去厨房取冰酪的活也交给叶音做。
再过些日子,难保叶音不会接手公子的方方面面。
“当初是谁把叶音带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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