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琏在齐王妃身边扭来扭去,撒娇卖痴,一忽儿赌咒发誓一忽儿低声下气,齐王妃虽依旧不应,却也没了刚开始时的坚决,只是靠在榻上揉着眉心道:“不省心的东西,你且消停会儿,娘要睡了。”
魏琏便知这事是有眉目了,赶紧给齐王妃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笑嘻嘻道:“那阿娘好生歇息,儿就不打扰您了。”
齐王妃背着身挥挥手。
*
沈漪漪回了房中魂不守舍。
齐王妃和魏琏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于这两人来说,她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奴婢,主子想如何处置就能如何处置。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半年前自己也是正经的良家女子,阿爹还活着的时候,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就算是去世之后她去投奔了表哥,表哥一家也待她呵护备至,从未要她受过一点委屈。
她从小就没有家,也不知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母亲陈氏带着她四处颠沛流离,在苏州做绣娘度日,后来遇到她的养父沈固。
那时陈氏虽丧夫新寡,却正值花信妙龄,而沈固的原配夫人也已过世五六年。
沈家是苏州富商,在苏州经营了许多绸缎庄和绢行,陈氏便在沈家其中的一家绢行做绣娘,由于心思细腻珍巧,很得店主曹娘子喜爱,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陈氏与沈固相识了。
沈固怜惜陈氏半生凄苦,在曹娘子的牵线下将陈氏纳为贵妾,两人十分恩爱,即便陈氏此后一无所出,沈固也从未有过指责忽视。
但作为沈家的一家之主,没有主母主持中馈,没有子孙来继承家业终究不是长久之法,在沈老夫人的强硬要求下,沈固还是续娶了当地同是商户出身的钱家娘子为妻。
钱氏刚嫁来时尚且算是温婉贤淑,没过多久她怀了身孕,沈固怜惜爱妾,就再未踏足钱氏房中一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钱氏露出了泼辣刻薄的真面目,甚至稍有不如意,动辄便对陈氏和沈漪漪拳打脚踢。
沈固多有劝阻,一度想休妻,沈老夫人为了钱氏腹中孩儿,声泪俱下地给儿子下跪,这事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过了约莫有三四年,陈氏忧思成疾,病逝而终。
两年后,沈固也病重,知道自己死后钱氏绝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故而临死前将沈漪漪托付给原配夫人的姊妹崔夫人。
崔夫人一直都很喜爱聪慧可爱的漪漪,长子崔桓玉年长沈漪漪三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素日里却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厚,两小无猜。
定下婚事之后,沈固就追随着陈氏去了,他死之后,沈家果不其然落入了钱氏手中,崔家是落魄书香门第,能自保尚且不易,沈漪漪就在崔家守了三年孝,三年之后,正是她及笄之年。
沈漪漪到现在还记得父亲沈固临去之前曾拉着她的手说,宁做穷户妇,不为富家妾。
母亲是迫于无奈才嫁给父亲,可她的死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即便是被卖身为奴之时,沈漪漪心里也总是在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赎回自己的身契重获自由身。
又怎么可能去做魏琏的妾,她宁可一死!
一边害怕魏玹对自己痛下杀手,一边又担忧魏琏会背着齐王妃对她胡来,沈漪漪数着自己攒的预备赎回身契的银子几乎度日如年。
西川侯家的宋三姑娘来齐王府做客,找齐王妃叙话。
按说成婚前未婚夫妻不能见面,是以听到宋氏登门拜访的消息齐王妃颇为诧异。
宋三姑娘羞涩地道:“只是思念王妃,想与王妃说说话儿,略坐一会儿淑仪便走了。”
西川侯出身勋贵,宋淑仪的父亲更是太子少傅,齐王妃很看重这个儿媳妇,就叫人在明园里摆了宴席,请未来儿媳妇吃茶看戏,婆媳两人聊得十分畅快。
散戏后管事婆子来寻齐王妃对账,宋淑仪指着沈漪漪笑道:“就叫这丫头陪儿逛逛罢,不劳烦王妃费心了!”
齐王妃看了眼一旁花容月貌的小奴婢,没放心上,嘱咐她一定不要慢待了宋淑仪,与管事婆子匆匆离去。
人走远了后,宋淑仪摇着纨扇睨了一眼沈漪漪,又重新坐回位置上,笑道:“你就是依依?依依是你原本的名字?”
沈漪漪答道:“回姑娘的话,凡是入府的婢女,主子都会依着各自的喜好改了名字,奴婢原本的名字不叫依依。”
“那叫做什么呢?”
沈漪漪抬眸望了眼宋淑仪,不知为何,对方分明是在笑着,却令她心里却十分惴惴不安。
她轻声开口,“水中涟漪的“漪”字,便是奴婢的名字……”
一语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沈漪漪被宋淑仪的贴身婢女一巴掌掌掴到了地上。
“贱婢,果真是你!”
沈漪漪捂着脸抬起头,忍痛道:“姑娘为何要打奴婢?”
宋淑仪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扔到沈漪漪身上,“贱婢,你勾搭郎君,还敢把这劳什子落在了郎君身上,瞧瞧上面绣着的是不是你这贱婢的贱名!”
沈漪漪捡起帕子,帕子上绣着三道水波纹,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漪”字,正是那日被魏琏扯走的帕子,没想到竟然落到了宋淑仪手中。
宋淑仪伸手捏住沈漪漪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讥讽道:“狐媚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勾搭郎君?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我宋家的厉害!你说你今日掉进这莲花池里,王妃会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贱婢去得罪我们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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